1902年3月,匈牙利特使從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回到布達佩斯。盡管特使回來之前就已經通過電報傳達了羅馬尼亞拒絕停戰的消息,特使一下火車,就被汽車接去了人大。
匈牙利憲法全面借鑒了民朝憲法,包括社會制度與社會基本共識。黨政軍三塊,人大則是在憲法里面被賦予很高地位,實際執行中的權力被大大削弱。與民朝相同的是,人大必須問清行政機構的行政命令以及配套措施,并且承擔向民眾解釋的義務。
韋澤都督給匈牙利了一些建議,既然這個國家不大,人口也不多,增加一定量的直接民主也未必是壞事。人大未必能決定對外宣戰或停戰的大事,卻不能不讓人大知道。
“羅馬尼亞王國還是要求我們將特蘭西瓦尼亞割讓給他們。不管我們怎么證明他們的要求完全不合理,羅馬尼亞王國還是堅持他們的立場。拒絕,和我們停戰。”特使一肚子委屈的把自己的工作經歷告知人大代表。
“為什么?”人大代表們也是理解不能。過去幾年里面匈牙利紅軍打了好些仗,其中五場對外的大戰役為人民津津樂道。這五仗里面三場對付奧地利,兩場對付俄羅斯。俄羅斯并沒有對匈牙利宣戰,在所有的戰斗對象里面,唯一對匈牙利宣戰的只有羅馬尼亞一國。但是所有的對手中,匈牙利人民其實恰恰忽略了羅馬尼亞。得知別國都消停了,羅馬尼亞還不依不饒,難怪匈牙利人大的代表們對此很不解。
不解的并非只有匈牙利人大代表,包括給人大做報告的特使本人沒辦法完全理解羅馬尼亞人的想法。好幾種可能都存在,包括俄羅斯逼迫羅馬尼亞人硬撐,或者羅馬尼亞人擔心一旦停戰就要簽署停戰協議,那時候羅馬尼亞就沒機會再索要特蘭西瓦尼亞。
特使最后拿出了自己的建議,“到現在為止羅馬尼亞就是咬著屎厥打滴流,他們不解釋,我們也猜不出來。我建議他們不會和我們開戰,我們也就保持不戰斗的狀態。羅馬尼亞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我們也邀請歐洲國家調停此事,想來可以解決。”
人大那邊先安撫過去,匈牙利內部的會議上有些紅軍的同志就對進攻羅馬尼亞表達了一定的興趣。顧問團的頭頭對這樣幼稚的想法差點要嗤之以鼻,不過團長好歹有工作經驗,他還是很認真的表示,“羅馬尼亞不是問題,也許是俄羅斯故意設下的圈套呢。”
打開地圖,此時的匈牙利是一個內陸國家。西邊和北邊是奧地利,南邊是奧斯曼帝國。東邊與羅馬尼亞和俄國接壤。打了羅馬尼亞的直接結果大概就是要和俄國對上。
“當務之急就是要讓歐洲對此有自己的看法,特別是法國與英國的看法。再不濟,也得弄到整個歐洲對此事都知道的地步。一旦俄國對我們發動進攻,讓歐洲各國人民能夠認識到我們并非挑釁者。”
民朝的干部們一直要接受培訓,大家都年輕過,在匈牙利的這幫干部都出生在鐵血政策確立之后的日子里,所以這些人能理解匈牙利同志們的沖動。幾乎遭到周圍所有國家圍攻之后,想大殺四方是最基本的沖動。正因為能理解,有經驗的同志才知道這不可取。
顧問團在匈牙利有很高的地位和影響力,分析戰略環境之后,匈牙利同志也能明白若是自家關起門罵罵就罷了,真的要挑戰周圍的歐洲列強,必然要付出毫無意義的極大代價。那些覺得應該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的同志們就開始質疑,“我們為何要讓歐洲國家出來主持公道,那些國家何嘗主持過公道。現在我們守好邊界,認真的過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宣傳部長周樹人認真聽著大家的討論,匈牙利抄襲民朝的最新模式,所以宣傳部長成為了中央常委,甚至成為了常委。這位21歲的青年覺得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發言了,“匈牙利越置身事外,越是會爆發針對匈牙利的戰爭。我們中國說入鄉隨俗,匈牙利地處戰國時代的歐洲,我們不能讓那些豺狼虎豹覺得匈牙利是個沒牙的兔子。如果歐洲覺得匈牙利完全孤立于歐洲的爭霸潮流之外,他們首先就會把匈牙利撕碎。如果歐洲覺得匈牙利走在爭霸的第一線,匈牙利也會被撕碎…”
“按照你這說法,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們只能隨波逐流不成?”有些自身修養不足的匈牙利同志被周樹人的話弄到很煩躁。
“時代已經變化了。革命前,同志們不少還在用火帽槍,甚至還在用燧發槍。革命進行中,同志們就淘汰了那些舊槍支,開始用統一的步槍。隨著革命戰爭的不斷勝利,我們有了步槍,有了大量炮擊炮,有了野炮,有了重炮。現在還有人繼續討論以火帽槍和燧發槍為主的作戰模式,大家是不是會覺得這樣做落伍了?”周樹人語氣溫和,他以前也曾經對那些不合時宜的話非常光火,據理力爭,但是現實改造了周樹人。溝通絕不是牛不喝水強按頭。
理解了周樹人的話,那些急躁的同志們暫時不再多說什么。外交部長立刻插話進來,“我們會承擔起這些工作,大家如果有什么意見,可以交給常委。那時候我們對此進行討論。請相信我們外交委員會。”
匈牙利外交部長并沒說空話,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面,匈牙利在各國的使館連續拜訪歐洲強國的外交部,向他們提出有關協調匈牙利與羅馬尼亞之間戰爭的問題。除此之外,匈牙利還聯絡第二國際,請第二國際幫忙在歐洲報紙上制造輿論。抨擊羅馬尼亞挑起戰爭,破壞和平的邪惡行動。
搞外交需要錢,即便第二國際的同志能夠提供渠道,驅動這些渠道的基本費用卻少不了。好在民朝的歐羅巴銀行在各國都設有分行,所以匈牙利方面好歹達成了目的。只是賬單送到匈牙利國內之后,一眾同志們都呲牙咧嘴。即便是良心價,匈牙利方面的付出也非常大。
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如果匈牙利還能通過報紙版面以及民朝的歐羅巴銀行與民主基金會引發歐洲的輿論話題,羅馬尼亞方面在歐洲甚至無法引發絲毫動靜,完全由匈牙利占據輿論。
印度女皇維多利亞1902年3月歸天,61歲的太子歡喜的放聲大哭。歡喜歸歡喜,白喜事也得辦。也許印度女王知道自己是個血友病,所以她賣力生娃,還把女娃往全歐洲嫁,去禍害其他王室。不管其他國家的王室心里面怎么看待這個問題,大家表面上還得尊重一下這個老禍害。各國領導人要么派人去英國參加國葬,或者在英國駐本國的大使館般的遙祭會上露露臉。
法國駐俄國大使就在英國駐俄國使館的吊唁印度女皇維多利亞追思會上找到了一身黑西裝的俄國外交次長。見到法國大使過來,俄國次長笑道:“閣下,您看著倒是很悠然。”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大概就能參加中國皇帝的追思會,我還忍不住想笑呢。”法國大使微笑著答道。
俄國外交部次長能理解法國大使的意思,整個歐洲沒人喜歡中國。中國干掉了法國莫名其妙賣肝賣腎都要支持的美國,更讓法國覺得顏面大失。就在俄國外交部次長考慮怎么評價這個問題的時候,法國大使笑道:“不知道那時候中國人會不會認為他們皇帝的靈魂去向不明。”
俄羅斯民族在冰原上待久了,看著非常冷漠。盡管心里面笑的打滾,俄國外交部次長臉上依舊冷靜的很。法國大使這話的槽點在于印度女王死后法國報紙上寫了篇嘲笑的文章,‘不知道老太太死后是歸于上帝的懷抱,還是歸于濕婆大神統治的死后世界’。因為嘲諷的內容尖銳毒辣,而且充分引發歐洲對英國獨立國教的排他感,所以在歐洲流傳的很廣。甚至引發了英國官方的不滿。
因為早就為這個槽點大笑過好多次,法國大使就切入正題。“閣下,為什么羅馬尼亞不肯與匈牙利停戰?難道貴國準備和匈牙利開戰不成?”
這個問題讓俄國次長拉著法國外長到了僻靜之處,兩個男人湊在一起用別人聽不到的低聲調說道:“我們比較摸不透中國人的態度,畢竟匈牙利人也算是中國人的遠親。”
匈牙利的主體民族是來自中亞的馬扎爾人,據說馬扎爾人還混合了柔然人與匈奴人的血。反正都是在中國歷史書籍中出現過的民族。馬扎爾人在歐洲最獨行特立的是他們的姓名模式與東亞一樣,姓氏在名字之前,后面才是稱號。若是不論文字的不同,‘韋澤皇帝陛下’在民朝和匈牙利的書寫方式一樣,在匈牙利周圍的國家,則是‘皇帝陛下澤韋’。
法國大使知道最近幾年在歐洲傳得沸沸揚揚的歷史知識,立刻就明白了問題所在。俄羅斯自己號稱對整個巴爾干的‘斯拉夫兄弟’有義務。那么中國人萬一宣布他們對遙遠中歐的遠親有義務,俄國日子可就不好過。大使問道:“中國公開說了什么?”
“問題就在于中國什么都不說。”俄國次長哀嘆道。公開說了什么,俄國還能和民朝討價還價,民朝一言不發,俄國反倒是無法判斷。畢竟美國珠玉在前,俄國可不想見識一下民朝到底有多蠻橫。
“那么就讓羅馬尼亞簽署停戰條約唄。”法國大使覺得俄國的選擇好無聊。
“匈牙利殺了我們二十萬人,我們不會放過他們。”俄國次長的回答非常干脆。即便是克里米亞戰爭,俄國也沒有遭受過如此慘重的損失。那時候俄國與保加利亞志愿軍總共‘傷亡’25萬。匈牙利人對于俄國人毫無好感,殺戮極為兇狠。所以俄國兩次戰爭真的死了二十萬,雖然造成大半死者的原因是疾病和饑餓,俄國毫不遲疑的把這都算到了匈牙利人頭上。
法國大使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于是不再說話。俄國這幾年鋼鐵產量飛速增長。從法國的自然看不上俄國工業,因為俄國要補的課太多太多。法國能造戰列艦,俄國現在連設計一個像樣的巡洋艦都是問題。但是法國很清楚依托鋼鐵暴增,能造自行火車鋪鐵路的俄國人到底有多大的自信心。除了不敢招惹民朝之外,俄國覺得自己很好很強大。被匈牙利泥腿子痛宰二十萬俄軍,俄國無論如何都要找回這個場子才行。
就在此時,其他幾個國家的外交人員湊過來,想看看俄國外交部次長與法國大使到底在談什么。兩人就迎上去和外交人員聊起來。
歐洲都受到了印度女皇維多利亞去世的沖擊,地中海里的塞浦路斯島則沒有。‘島主’王明山歡歡喜喜的在碼頭迎接了自己的老朋友沈心,將近五十年前,韋澤都督脫離太平天國南下。沈心一把將好友王明山拉上船,從此兩人一起乘坐著韋澤都督的船走上了革命道路。現在沈心從國家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輪到王明山迎接沈心下船,這個聯想讓王明山忍不住有些唏噓。
沈心走下舷梯走上碼頭的時候,王明山還想上前說幾句準備好的重逢時的俏皮話。然而與沈心一握手,王明山把那些都忘記了。眼圈一熱,“我真想你啊!”毫不花哨的話脫口而出。
聽了王明山的話,沈心的手上忍不住加大了些力氣,緊緊握著老朋友的手,沈心答道:“我也是。咱們終于可以和一起上私塾的時候一樣坐下隨便聊啦。”
真心說,王明山早就記不得五十年前上私塾的時候是什么模樣。如果對那附近的時代有什么會議的話,大概就是他上韋澤都督開辦的學堂時,第一次見到的制作很粗糙的太陽和地月模型。那是現代科學第一次觸動王明山。當然,王明山絕不會對沈心說這樣煞風景的話。
“你要坐多久,我都陪你。”王明山微笑著說道。然后他就看到沈心的激動情緒頃刻就被平素的自制與冷靜取代,眼前還是熟悉的老朋友,卻是那個身為軍委副主席乃至國家主席的老朋友。
塞浦路斯首府尼科西亞此時已經很有模樣,特別是城市中心的那個巨大的森林公園。兩位老朋友酒足飯飽之后在這里散步,警衛員或者秘書都距離兩人有足夠的距離。王明山問沈心,“國內情況怎么樣?”
沈心背著手慢慢的走,那種不為所動的模樣讓王明山突然懷疑是不是沈心根本沒聽到自己說的話。就在王明山遲疑了一陣后準備再問一遍,就聽沈心說道:“我現在已經不太清楚國內到底是什么情況,誰是朋友,誰是敵人,我分辨不清。”
“喂喂!”王明山真的搞不清沈心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王明山很想問,沈心這是要革誰的命呢。又是在他問出這話之前,就聽沈心說了一句,“雖然我弄不明白那些問題,不過我一輩子都跟著都督走。”
沈心的話讓王明山徹底閉上了嘴。再說那么多已經不是沒意思,而是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