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軍挺仁義的,派了一艘大船把這幫砍樹的旗人運回到遼東半島。因為擔心這幫人劫奪船只,所以有相當數量的部隊看押著這批人。而旗主與旗丁們見到船上有這么多士兵,也挺擔心,所以領錢的時候都帶上一起來放木排的旗丁,以壯聲勢。
一錠錠的銀子,一摞摞的鷹洋在船上擺好。那些前來領錢的旗主們眼中反射著銀子的光芒,他們真的是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有些人撲在錢堆上僅僅摟住這些錢。有些干脆就被嚇傻了,呆呆的看著這些錢,一動不動。
泰蘭海也被這么多錢給驚呆了,想到能夠回家之后就能讓家人過上的好日子,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放木排的時候落水身亡的弟弟,以及放樹的時候不小心被砸到,右臂殘廢了的哥哥。這些錢的確能夠完全改變泰蘭海一家的生活,但是為了這些錢,他家付出了好大的代價。想到這些親人,泰蘭海突然淚如雨下,哽咽起來。
從渤海外海到遼東半島其實沒多遠,又是分了數批運送,早上出發,晚上就到了。下船時,“洋鬼子”向下了船旗主推薦新的伐木斧頭。這斧頭真好,此時的海岸邊還有些木頭,一斧子下去就深深的砍進木頭里面,得用很大力才能拔出來。這斧頭價格與大家賺到的錢相比的確不算什么,但是五兩銀子的價格卻也是夠驚人的。
泰蘭海的旗主本不想買,可看到了其他有旗主買了這斧頭,他立刻也出錢購買。泰蘭海原本不太理解,可看到其他旗的人手里拎著這殺氣騰騰的家伙,再想到自己褡褳以里面的錢,他也覺得需要買這些家伙,必須買這些鋒利的家伙。
光復軍海軍傳遞消息的快船很快就趕到了目的,到了海邊把消息送到電報站,快船開始向上海趕。如果大船隊集結過來,那就得有船只帶路才行。
左宗棠把當天簡報遞交給韋澤的時候,忍不住問道:“陛下,這木料價格有沒有什么問題在里面。如此價格實在是太低。”
韋澤看了看木料價格,笑道:“這就是生產力水平的問題。以前放木排,走海排這是要玩命的。大家命都賭上了,那自然得撈一筆。我們現在只是在他們把木排放到海上沒多遠就接過來,這時候的價格也只有這么低而已。”
左宗棠聽了這個解釋,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繼續問道:“那我們就真沒事么?”
韋澤看左宗棠那大惑不解的神色,他笑道:“嗯…你要是想開開眼界,不妨就跟著艦隊一起去接木排吧。見識過咱們的船,你就知道為什么我們的成本會很低了。”
左宗棠一愣,他有些不解韋澤到底是什么意思。這算是外放差事么?可光復軍里頭可沒有外放這一說。公務員們都在一個體系之下,由組織部,也就是相當于滿清那邊的吏部來負責人員調配。所以想了一陣,左宗棠問:“這要通過組織部安排么?”
“這是我私人的安排。”韋澤答道。
“陛下,那就算了。”左宗棠答道。他此時固然也考慮是不是應該正式加入到新政府里面來,但是他畢竟是前浙江巡撫,練兵剿匪大臣。光復黨里頭不管是誰都得從頭干起,所以左宗棠還覺得拉不下來這個臉去從基層干起。若是此次能夠有個品階的外放,那等于是進身之時就有了自己的地位。私人安排只能讓左宗棠離開韋澤身邊,即便是參觀之后開了眼界,對于晉升毫無幫助。兩邊相較,左宗棠還是寧肯走的穩些。
韋澤也不勉強,他笑道:“左宗棠同志,你知道新政府與滿清最大的區別在哪里么?”
“新政府更能干?”左宗棠不確定的答道。
“不,若是比能干,我們還真不一定比那幫人更能干。但是我們的制度規定了每個人都得干活,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當老爺。我這么說你能理解么?”韋澤問。
左宗棠想了一陣,還是搖頭表示理解不能。
“海軍去拖木頭,沒人會說我堂堂海軍是為了打海戰而存在的。讓我去干這個拖木頭的工作,這不行。而且海軍也不會去要額外的津貼,或者要求在利益上分杯羹。理由很簡單,讓其他單位去拖木頭,其他單位也沒有設備與能力啊。海軍所作的工作是整體社會營運的一部分。海軍不是立地封疆,搞起了權力封建。我們光復黨光復軍統統是勞動者,這和地位高低沒有關系。地位高低指的是承擔的責任的高低,而不代表特權的高低。”韋澤耐心的解釋著。
左宗棠覺得自己聽明白了些什么,他又覺得自己什么都沒有聽明白。左宗棠是很驕傲的一個人,所以他也不肯不懂裝懂。他也看得出韋澤大有諄諄教導,期待所說的話能被明白的期待。左宗棠說道:“陛下,這個讓我想想,以后或許我會明白的。”
曾國藩遠遠的看到“洋鬼子”的船隊,心中就是一陣感嘆。那些巨艦比曾國藩見過的最大的船還要大上好幾倍。在巨艦外圍,各種沒有風帆的較小的船只無視風向,在外圍往來巡游。看到沒有明輪,曾國藩就皺起了眉頭。這種船他聽說過,那是光復軍的船只。在巢湖水戰中,這樣的軍艦將湘軍水師的大船橫掃一空。
等靠近之后,曾國藩更是不安起來。除了前來談判的船上有些洋鬼子之外,在望遠鏡里頭看不到其他大船上有洋鬼子。而且即便是談判,這些船只上的中國人數量也大大多過洋鬼子。而且那些翻譯們一個個操著奇怪的官話,里面有頗為濃厚的南方口音。這一切都給了曾國藩一種說不明白的感覺。
在貨物交易時的時候,就更奇怪了。這幫人的貨物真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那些步槍上配件齊全,每一支槍都是嶄新。上面涂了油,看來保養的不錯。槍身、配件、刺刀,統統是齊備。這與湘軍和洋鬼子做買賣的時候,洋鬼子那種破破爛爛的二手槍,還有不是少這就是少那的配件情況完全不同。洋鬼子做生意這么仁義,怎么看怎么不對勁。但是曾國藩恰恰不能用這個當理由來指責這里頭有鬼。
此行的王爺是睿親王,大量的米從大船上運到了前來接貨的滿清商船上。而且還有些不明內容的小箱不停的吊裝到滿清的船上。曾國藩覺得這里面定然有什么巨大的陰謀,卻始終想不出有什么陰謀,更不敢去嘗試著揭露這里頭的陰謀。現在的湘軍已經是八旗軍的眼中釘肉中刺,曾國藩卻是不識相的再去做些什么,他的下場可不會好。
等曾國藩回到北京,恭親王奕訢按照約定,又送了一批罐頭到曾國藩府上。除了罐頭之外,還有肥皂、香皂之類的用品。但是曾國藩一點都沒有感到高興,王爺們的做派以及與王爺們交易者的做派都讓曾國藩感到不安。“光復軍”三個字在曾國藩腦海里頭盤旋,可曾國藩怎么都不敢說出口。曾國藩怎么都看不出這樣的交易到底有什么問題。可正因為如此,曾國藩才感到格外的不安。
思前享受,曾國藩大概理出了一個思路。光復軍是希望清軍能夠與太平天國與捻軍打到同歸于盡,所以才會借用了洋鬼子的名頭賣武器賣糧食給朝廷。在這幾方流干自己血的時候,光復軍就能輕松摘取最后的勝利果實。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又能如何呢?曾國藩很清楚,光復軍未必在乎最后的敵人是誰。可最后的勝利者如果是太平天國或者捻軍,大清必然滅亡。仔細想,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讓朝廷做好退出關外的準備。但是這卻是曾國藩根本沒有資格插嘴的事情。
想來想去,曾國藩發現此時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如果這支滿清的精銳能夠消滅捻軍,這還有機會。
“大帥,有公公傳旨。”親兵前來稟報。
曾國藩連忙迎接,前來的公公奉了慈安太后的旨意,宣曾國藩覲見。曾國藩跟著太監進了皇城,慈安接見了曾國藩之后,從容的說道:“曾國藩,最近幾個月可是為難你了。”
太后的話說道了曾國藩心里,感受到了太后的關懷,曾國藩跪倒叩謝太后。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曾國藩,朝廷命你做河南巡撫,你即日上任吧。”慈安命道。
曾國藩心中大喜,他在京城里頭根本得不到施展拳腳的機會,能夠當上河南巡撫,湘軍就能與捻軍決一死戰。有了這樣效忠朝廷的機會,曾國藩覺得心懷大暢。重重的叩頭,曾國藩斬釘截鐵的說道:“請太后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消滅河南的捻匪。”
慈安問道:“離京之前,卻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建議?”
曾國藩心里面十分為難,可慈安太后已經表現出了相當的洞察力,如果不是對曾國藩十分信任,而且看出了曾國藩面對的局面,她是不會讓曾國藩當河南巡撫的。想到這里,曾國藩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寵辱,他顫聲說道:“太后,此時局面危急。還請朝廷做遷都的準備。若是臣能不負朝廷所托,在河南肅清捻匪,那天下還能穩定。若是臣無能,最終死在捻匪手中,關外的盛京也是能做京城的。”
慈安沉默了,她出身官宦人家,自幼就見識過她爹處理政務,對于官場上的這套很是熟悉。所以能讓曾國藩說出這等完全不該在官場上說的話,就足以證明局面危急到了何等地步。可這話曾國藩可以不顧生死的說出來,但是慈安卻根本不能接腔。若是慈安敢有任何回應,朝廷內立刻就是一番大動蕩。
想到這里,慈安說道:“曾國藩,你辦事用心,對朝廷也是極為忠誠的。讓你去河南做巡撫,朝廷就是信得過你能剿滅捻匪。你好好做,不要讓朝廷失望!”
聽到這話,曾國藩只能重重叩頭,“請太后放心,臣粉身碎骨也會剿滅捻匪!”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