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沙城東大勝之后,韋澤掃蕩清軍外圍營地,扎下了自己的大營。太平軍主力則擴充了西王蕭朝貴升天前的營地,形成了從城東城南兩邊夾擊長沙城的姿態。
韋澤并不認為在戰后挑出兩條布幡,上面寫了句孔子的話,就能讓長沙城內的讀書人連滾帶爬的出城投奔太平軍。他甚至懷疑就滿清的這個文化水平,在這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根本就沒人會關注這個東西,更不用說引起什么反清的反思。只是打仗這事情能盡力的地方都要盡力,從各個角度盡可能的削弱敵人的戰斗意志,這是個態度問題。
確定了城南與城東兩個營地的交通線,韋澤趕回中軍大帳去參加軍事會議。會議上翼王石達開提出,“我軍軍糧不足,此時湘江以西稻米均已成熟。我想帶兵渡過湘江,在西邊獲取糧草。”
“如此甚好!”東王楊秀清立刻表示贊同。太平軍從郴州一路趕到這里,沿途之上的糧草已經被西王蕭朝貴弄走過一部分,此次行軍籌集糧草頗有難度。全靠韋澤布置得當,占領城市之后收購糧食,安排行軍路線。太平軍四五萬部隊不用只擠在大道行進,而是可以分成數隊從多條道路上行軍,行軍速度大大提高。
即便如此,部隊糧草依舊是眼下的主要問題。翼王石達開建議他帶兵渡過湘江,在湘江以西籌措糧草的建議非常及時。
說完了糧草的事情,就討論起攻城的問題。韋澤的想法還是一貫制,那就是調動清軍,殲滅清軍的有生力量。經過圍城期間的試探準備,最后一舉拿下長沙城。
這計劃說完之后,包括東王楊秀清在內的主要將領都不是很贊成。韋澤自己也知道這計劃其實是有問題的,這是一個抄襲加上韋澤把其他一些現狀揉在一起得出的半吊子東西。
既然要運動中殲滅敵人,首先就得把敵人調動出來,調動出敵人之后還要能夠打必勝之仗。這兩者并不是那么容易同時得到滿足的。韋澤雖然對自己的戰斗力有信心,但是他也沒有想出該如何調動清軍的辦法。韋澤自己拿不出可行的東西,別的將領當然不會認。
雖然大家都不支持韋澤的軍事建議,卻也沒有別的想法。從郴州進軍長沙,韋澤的部隊始終在大隊外圍作戰,驅逐靠近大隊的清軍。還得安排四萬多人隊伍的衣食住行,有韋澤的部隊在前面先打下安營地,楊秀清與洪秀全所在的“前軍”實際上算是中軍,由于部隊都是精銳,又不用擔心吃住,行軍速度很快。老弱婦孺們組成的后軍等于全部扔給韋澤管理。
辛辛苦苦到了長沙后,韋澤又帶兵攻打城東清軍,打了這么一場大勝仗。楊秀清稱贊了韋澤幾句,接著說道:“韋丞相就帶領你的部屬在城東扎營,守住城東,進攻城北。等中軍的攻城消息。”
這等于是給了韋澤一個相對輕松的工作,城東經過白天的血戰,清軍只怕是不再敢沖出來找韋澤玩命。楊秀清他們則是做攻城準備,等于是讓韋澤的部隊能夠好好的休息一陣。
韋澤哪里能不明白這點,他答道:“謹遵東王旨意。”
“那韋兄弟在城東的時候,準備怎么怎么準備?”天王洪秀全問道。
韋澤在于西王蕭朝貴交談之后,也逐漸接受了洪秀全作為太平天國天王的事實。特別是蕭朝貴戰死之后,韋澤已經完全不在乎洪秀全,所以即便是聽到洪秀全的話,他也沒了什么喜歡或者厭惡的情緒。對洪秀全的提問,韋澤答道:“啟稟天王,屬下除了打清妖之外,還會寫些牌子,向長沙城內宣示,讓他們認清形勢,反出滿清,開城投降。”
韋澤順道把自己今天寫的布幡上的內容給洪秀全講了講,聽完韋澤的介紹,洪秀全已經皺起眉頭。“微管仲,吾其披發左衽矣!這是孔妖的話,孔妖不信上帝,死后下了地獄,為何要用他的話?”
韋澤一愣,他與洪秀全接觸極少,即便是見面,談論的也是行軍打仗之事,對于太平天國的意識形態問題,兩人根本就沒有任何交流。沒想到提及與孔子有關的事情,洪秀全竟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發作起來,這讓韋澤很是意外。
見洪秀全發怒,楊秀清連忙打起了圓場,“天王,韋兄弟只是為了動搖一下城內的人心,下次不要讓他寫這些就好。韋兄弟,你聽到沒有!”
“屬下遵命!”韋澤自然不肯為了維護孔子和洪秀全起沖突,他連忙答道。
洪秀全雖然要對韋澤使用孔子的話窮追不舍,但是他卻沒有因此消氣,嘴里面咒罵了孔子幾句之后,洪秀全對翼王石達開說道:“岳麓山在湘江以西,你渡過湘江之后,就去砸了岳麓山書院里頭孔妖的排位。把那岳麓山書院給燒了!”
“遵命!”石達開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杵逆洪秀全的打算,他回答的非常利落。
見韋澤與石達開都表示了順從,洪秀全余怒未消的又罵了幾句,這不再提及此事。
等到會議散了,楊秀清請韋澤留下先吃了飯再回去,飯桌之上韋澤問起了洪秀全為何對孔子這么大氣。楊秀清苦笑道:“韋兄弟,天王在鄉間教書的時候,就砸了鄉間孔子的牌位。咱們太平軍所到之處,孔子的排位,廟宇那是一定要砸要拆的。后來天王還要我沿途燒了孔子的所有書,我找到西王,這才算是勉強制止此事?”
“哦?”韋澤對此大感興趣,他沒想到在對待孔子的態度上,太平軍高層還有如此分歧。
楊秀清對洪秀全這做法其實很不滿意,此時韋澤問起,他就講述起來。
洪秀全對儒家痛恨到了極點,準備要焚燒太平軍所到之處的所有經書,搗毀孔子圣像。但是很明顯,太平軍里頭沒有讀書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么做的意義,只是覺得這么干起來太麻煩,太耽誤事。而太平軍里頭讀過書的人,其實反對洪秀全這么瞎折騰。最后洪秀全看諸王眾將都不支持,就找了楊秀清,要楊秀清以天父下旨的方式向全軍做這個宣告。
楊秀清讀書不多,卻甚是敬重孔孟,不愿干這毀滅文化的事情。但是楊秀清也不能公開反對天王洪秀全,他就將皮球踢給蕭朝貴,蕭朝貴遂以天兄身份宣布滅孔。
那場對話楊秀清記得很清楚,他就向韋澤轉述了一邊。
洪:“天兄,孔丘在天如何”?
蕭:“爾升高天時,孔丘被天父發令捆綁鞭打,他還在天父面前及朕面前跪得少么?他從前下凡,教導人之書,雖亦有合真道,但差錯甚多,到太平時,一概要焚燒矣。孔丘亦是好人,今準他在天享福,永不準他下凡矣”。
洪:“觀音是好人否乎”?
蕭:“她是好人,她今在高天享福,亦不準她下凡矣”。
洪:“觀音在高天享福,天兄呼她為何乎”?
蕭:“我呼她為妹”。
洪:“我呼她為何乎”?
蕭:“亦是呼她為妹。”
聽完了轉述,韋澤很想大笑,但是卻又笑不出來。他本就覺得蕭朝貴為人灑脫爽朗,可沒想到這個灑脫爽朗之人在處理問題的時候,機智敏銳又不乏詼諧幽默。想起英年早逝的蕭朝貴,韋澤忍不住嘆道:“若是西王沒有升天就好了。”
楊秀清也是長嘆一聲,“有人說我不服南王與西王,這都是那些小人瞎猜而已。若是西王與南王都在,他們定然不會讓天王在此事上亂下命令。”
聽楊秀清抱怨,韋澤連忙說道:“東王,南王與西王升天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倒是東王您要保重,咱們太平天國沒了誰都行,可若是沒了東王您,那是絕對撐不下去的。”
“呵呵。”楊秀清苦笑幾聲,卻沒有回答。
韋澤又試探著說道:“東王,翼王只是自告奮勇前往西邊征糧,征糧的事情甚重,那岳麓山書院屁大點事情,不燒也沒什么啊。”
“韋兄弟,你啊,還是小孩子氣。咱們太平軍所到之處,雖然沒有把民間的書都給都搜出來燒了,可每到一處,天王都要下令砸了孔子的牌位,搗毀孔子的廟宇祠堂。你若是想讓我勸,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事情。”
韋澤還沒開口提及此事,就被東王楊秀清干凈利落的拒絕,楊秀清還說的清楚,這是洪秀全親自指示督辦的“大事要事”,哪怕心中有再多的反對意見,韋澤也只能認了。他知道湖南的讀書人們都非常痛恨太平軍,也知道岳麓山書院在湖南的讀書人中是個什么地位。參加了今天的會議之后,韋澤算是明白了這梁子到底是怎么結下的。
這很容易想象,哪怕是韋澤在大學的時候如何對大學的種種不滿,不爽,但是誰要是吆喝著“XX大學出來的都是王八蛋!”同時一把火燒了韋澤的母校,那韋澤也會記那些人一輩子。有機會報復的時候,韋澤也不會有什么手軟。
說完了這件“小事”,韋澤與楊秀清談起了今后的戰斗。楊秀清要求韋澤占據城東,盡可能擊敗城北的清軍,控制城北要害。不過韋澤畢竟只有五千人,讓他控制這兩個廣大地區也不現實。太平軍現在的青壯也不過三萬人,想靠三萬人死死圍困長沙城并不現實,所以楊秀清的底線是韋澤不能被清軍從城東給打回來。而太平軍的主攻方向還是在城南,韋澤若是能在城東有所突破,那自然是最好,若是突破不了,楊秀清也沒什么不滿。
確定了這個保底的條件之后,韋澤心中大定。若是讓他真的死命作戰,一定要沖上城頭,韋澤并非全然沒有信心,可這意味著韋澤的部隊要遭到重大傷亡。若是要付出這樣的重大傷亡,韋澤寧肯是在野戰中付出這樣的代價。畢竟想在野戰中讓韋澤的部隊出現上前的傷亡,清軍只怕得付出十倍的代價。
吃完了飯,韋澤告辭別了東王楊秀清,回到了自己在城東的營地。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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