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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土家客家(十)

  “殺光了!”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走到韋澤身邊,疲憊的說道。他手中拿著一根竹矛,矛頭上只是用刀削尖,并沒有綁上什么鐵器。韋澤看的清楚,竹矛前端兩尺多長的部分染滿了血跡,有一股鮮血從矛頭順著堅韌的竹桿流下,此時血痕已經干涸,在翠綠的竹子上留下了三尺多長的烏黑痕跡。

  中年漢子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更沒有殺人之后的亢奮。他只是一身疲憊,甚至有點脫力之后搖搖欲墜的模樣。韋澤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才能讓一個人變成這樣。

  不,不僅僅是一個人。所有參與對土家村落攻擊的客家人基本都是如此。沉默的戰斗,沉默的殺戮。只有在自己受傷的時候才有偶爾的呻吟呼痛。倒是被殲滅的土家村落的村民們才嚎哭著,悲鳴著,然后被殺死。

  “殺光了?”韋澤抱著點或許有些幸存者的僥幸心態問道。

  “都殺光了。”中年漢子疲憊的答道。然后干脆一鋪股坐在地上,片刻后竟然低聲啜泣起來。

  韋澤不想再問任何與幸存者有關的問題,土客之間積攢了近百年的矛盾,在最近十幾年中加倍的激化起來,雙方各欠下對方無數血債。互相詛咒對方死全家,死全村,才是廣西的常態。認為在有機會徹底清算的時候,雙方居然會留有什么仁慈,這本來就是韋澤的錯。

陽光明媚的午后,客家村落已經收攏了土家的所有尸體。只有十幾名婦女與二三十名兒童得以幸免。孩子們都是三四歲的年紀,婦女們都是極其軟弱的,即便是遭到家族被屠盡的打擊,她們也只是瑟瑟發抖,一聲不吭  尸體被架在柴堆上,一把火點起之后,燒灼尸體的臭味很快就彌漫開來。聞到這味道之后,韋澤再也忍受不住,竟然跑道一邊嘔吐起來。

  戰場上殺敵,韋澤根本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現在參與到屠殺中,韋澤內心深處有著強烈的反感。幾乎把胃里的東西給吐了個干凈,韋澤的大腦還是頗為清醒。土家村落絕對不是什么純潔的天使,他們殘暴對待客家村落的行動,韋澤只是沒有親眼見過,只是沒有親身經歷過而已。有今天的下場,必然是咎由自取。

  根據約定,太平軍不要財貨,只取糧食。搬了糧食之后,韋澤帶隊先離開了村子。在約定的聚集地,韋澤與帶隊進攻另外一個土家村落的韋昌榮匯合了。

  另一支部隊人數齊全,定然是打了一場全勝之仗。韋昌榮的臉色非常難看,見到韋澤之后,他悶聲悶氣的說道:“我這邊幾乎給殺光了。”

  “我這邊也是。”韋澤答道,“下一步就是吳家鎮。”

  沉默了片刻,韋昌榮突然說道:“四叔,這廣西是待不下去了!”

  若是以往,韋昌榮能說出這樣的話,韋澤一定會大為驚訝,至少也是要稱贊一下韋昌榮。太平軍興起前,廣西的土客仇殺就到了一個爆發的邊緣,各地已經是烽煙四起。太平軍與清軍激戰,整個廣西都失去了彈壓的力量,仇殺加倍的激烈起來。

  讀歷史書的時候,韋澤一直不明白為何太平天國不在廣西繼續發展壯大,進而奪取全國政權。反倒是一路從廣西打到了千里之外的南京去。親眼看到土家客家的仇恨積累到何等程度,韋澤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廣西作為革命的火藥桶,爆發之后并沒有燃起沖天的革命火焰,廣西激烈的土客矛盾矛盾將原本就很貧困的廣西打得更加殘破。

  原本就貧困的廣西就沒有能力支撐起一個向外擴張的政權,眼下這樣一個在激烈的土客仇殺中日漸殘破的廣西,更沒有一統天下的。

  只是親眼看到,親自參與了激烈的仇殺之后,韋澤根本沒心思贊揚韋昌榮的聰明。他已經在考慮,既然韋澤當時南下梧州時所說的是在梧州召集人馬,或許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轉回頭與太平軍匯合。

  “四叔,我等能讓此地的百姓和我們一起走么?”韋昌榮見韋澤不吭聲,忍不住又問了自己更加關心的內容。韋澤早就亮明了態度,此時最要害的莫過于召集人馬。村民們破了兩個土家的村子,他們已經玩命的往自己家搬東西。若是破了吳家鎮,天知道他們會不會想著據守吳家鎮。若是那樣的話,村民們怎么可能還會選擇繼續跟著太平軍。

  韋澤現在情緒頗為低落,他到現在領著自己的部隊也殺過上千的清軍。大垌一戰,若是加上因為韋澤而死的清軍,上兩千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次破了兩個村子,兩個村子至少死了兩千多人。這感覺對韋澤來說非常不好。即便如此,韋澤也強打起精神說道:“昌榮,吳家鎮是一定要打的。我們現在的糧食只夠吃一個月,若是不能打下吳家鎮,我們吃什么去?至于百姓怎么想,那就只能給他們說道理。”

  韋昌榮建議道:“四叔,不如這樣。若是打下吳家鎮,我等不妨把鎮子給毀了,若是有一個完整的吳家鎮落在了當地百姓的手里,他們怎么還會想跟我們走?”

  “打了再說。”韋澤無奈的說道。

  等回到駐地,太平軍的兄弟們也不像以往那樣吹噓自己的戰功,大家都沉默的做飯,吃飯。太平軍出身百姓,哪怕是對萬惡的土家進行了殺戮,戰士們也沒有什么高興的。

  在韋澤等人吃完飯之后,阮希浩趕了過來,后面跟著六個村子的村長與長老們,見到韋澤之后,阮希浩上前拱手行禮,“韋檢點,準備何時攻打吳家鎮?”

  “等我先看看地形。”韋澤說道,“另外,還請大家說說以前你們是怎么打的吳家鎮。”

  5月2日,張應宸乘船回到了梧州附近的太平軍營地。與幾天前相比,營地防守的模式已經大大不同,女性的巡邏隊扛著火槍,拎著長槍,如同男子般在營地外巡邏。張應宸以一名老軍人的眼光看這樣的純女性部隊的時候,感覺有些怪怪的。

  從純粹的軍事角度來說,路線安排,隊列編制,女性巡邏隊的訓練很不錯。她們足以震懾住面對一般兩般的百姓與土匪。問題就出在這個風格上,無論如何,張應宸都感覺這支純粹女性組成的隊伍沒有男子軍隊的那種殺氣。男性的巡邏隊看到可疑人等,立刻就會跟發現入侵自己地盤的猛獸一樣試圖進攻。女性巡邏隊的特點是,她們也知道各種條例制度,問題是,女性們就是沒有這股子殺氣。她們好像是在努力做一支軍隊該做的事情,而不是一支真正的如狼似虎的軍隊。

  即便如此,張應宸也覺得放心不少。若是純粹由男性來保護整個營地,人數兵力很是不夠。哪怕是一支努力去做軍隊的女性部隊加入到軍事體系里面,也能夠提高整個軍隊的作戰能力。至少在戰斗中,張應宸不用考慮如何去保護女性營地。就清軍那水平,不可能輕易擊破這支女性軍隊。

  一回到中軍,張應宸卻看到了一位南王的侍衛等在軍中。見到了張應宸,侍衛立刻上前詢問道:“韋檢點何時回兵?”

  張應宸一愣,他是知道南王馮云山肯讓韋澤南下梧州,重要的原因就是馮云山相信韋澤能夠在梧州召集大量的人手。太平軍現在最匱乏的就是兵力,馮云山很欣賞韋澤行軍打仗的能耐,特別是韋澤數次單獨出擊,戰果頗豐。

  只是韋澤這才出來半個多月,哪里能夠輕易的拉攏起大量的軍隊。太平軍與其他武裝力量相差太多,天地會的那幫人根本不服從韋澤的號令。而且張應宸還聽說過,在太平軍起家的時候,曾經有上萬的廣西三合會的試圖入伙,最后雙方還是沒有談妥,三合會的人最終也是離開了太平軍單干。

  然而侍衛的情緒頗為急躁,張應宸也只能敷衍著說道:“這位司馬,我等正要打一個叫吳家鎮的鎮子。還得需十日左右。再說,梧州還沒能打下來…”

  侍衛可不是來討價還價的,他頗為嚴厲的說道:“只怕等不了十日。南王有令,東王已經催促數次,若是韋檢點能打下梧州,那就趕緊打,若是打不下,就立刻趕往桂林。”

  聽到東王楊秀清親自下令,張應宸也有些懵了。韋澤這支小部隊大概占了太平軍三十分之一的兵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韋澤開會的時候說過,自己若是投入攻打桂林的戰役,起不到多大作用。若是能吸引清軍分兵南下追趕,卻是能夠起到很大作用。到現在為止,韋澤等人已經干掉了兩百多的劉長清所部的清軍,卻沒見到清軍有大舉南下的跡象…

  想到這里,張應宸繼續問道:“不知可有清軍前來追趕我們。”

  “一路之上卻沒有見到。”侍衛答道。

  張應宸笑道:“這位司馬,我此次回來,乃是帶兵去吳家鎮。韋檢點也在吳家鎮,你和我等一起去好了。”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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