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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降魔(下)

  “遵命,遵命。”泫瑾荻不知蘭生葫蘆里賣什么藥,捉了她的手起身。

  小樓外,夜尚未鋪滿天空,西方一邊猶亮,最美的紅如漣漪迭起。

  “正是好時候。”蘭生笑。

  泫瑾荻真是半點猜不透,“園子明明很小,看著卻很寬敞,一樹一石一泓活水,應該單調的東西,經這么一擺又別致得很,你一向有畫龍點睛的本事。”只能以為她要他一起看日落。

  “地方小,若再堆了假山林子,豈非擠死?”小小的園子一目了然,蘭生看看左右,一個人影也沒有,但抬頭,見南月莎正要拉上書房門。

  “小妹,等等。”

  和這個妹妹說過的話,十根手指數得清。聽南月凌說,他這位親姐姐最討厭的,大概就數張嘴了。聽鐘氏說,這個女兒身體弱,不求出嫁,但求兄弟姐妹贍養。金薇則說,莎妹內向害羞,外人面前膽小若鼠。玉蕊說,莎妹記憶絕佳,一本書看過一遍就能默寫出來。蘭生不知誰說得對,誰又說得不對。

  當初準備這所別院時,在南月莎的小樓上花了最多的心思,不是因為她和這個小妹妹有多親,而是因為她讓弟弟妹妹們寫下對未來居所的要求,南月莎寫得是,不出門可行萬里路,天地大不過一間屋。那時,她就覺得這個小妹蠻有意思的,好像是故意考她一樣,所以她必須造得更有意思才行。

  莎樓里有很多像書房跳板之類的新奇小玩意兒,明的,暗的,需要南月莎耐心尋找,或者撞緣。照著愛麗絲夢游仙境的靈感,是一個到處折疊的奇妙天地。當蘭生看到南月莎在書房里一個人玩跳的時候,自認為達到了南月莎的要求。

  南月莎擁有一顆純心,這是蘭生的想法。這樣的人,來見證這樣的一件事,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更恰恰好的是,那棵四季的樹離莎樓最近。哦。對了。說到那棵樹,她有必要跟泫瑾荻解釋一下。

  “那其實是四棵樹。”四棵圍成了一棵,主干是樹皮仿制。樹冠是精心修剪后拼接而成,代表四個季節,總有一部分留在人間。

  泫瑾荻不及贊嘆。

  蘭生對等在二樓,看著身體細瘦。目光卻明亮的南月莎道,“我要和這個人拜天地。你當個見證吧。”

  南月莎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就平靜了,看向比自己更吃驚的泫瑾荻,難能可貴張口發聲。“請問將來的姐夫,姓甚名誰?”

  她的聲音很稚嫩,與待嫁的年齡不符。但神情中透露出一種智慧,形成了奇異反差。她當然認識泫瑾荻。當然知道瑾王爺曾是大姐的夫婿,卻脫口而出問他的名姓,是心的通透。

  蘭生見泫瑾荻還在發愣,不禁拽拽他的袖子,蹙眉瞇眼,“是誰剛才在屋里悲悲切切,說我嫌棄他無權非貴?這會兒我選好良辰吉時,天地為媒,親妹為證,月老樹下要拜堂,你卻又拖拉起來。我看,是你嫌我再嫁之身,不如罷了…”

  泫瑾荻猛轉頭,驚望著蘭生。她完全出乎意料的突然舉動,在他心里掀起狂潮。那番他非他的言辭,他知道有多牽強,要是尋根究底,他才是泫瑾楓,反而不屬于雙胞兄弟,而如今他拿回了自己的名字,卻憎恨它。所以,于思碧嫁為瑾王妃,他連做戲都不肯,直接把泫瑾楓做成一個死人牌位。

  他荒謬,但痛快!不求世人理解,就望一人體諒。現在,這個人卻遠超過他心中期望,造就天地最美的一刻一方,為他正名!

  感覺到她要松手,他立刻捉住了那只柔腕。怎能松開?她若走世間萬遍,他也要尋她萬世。

  南月莎悄悄移前,至露臺木欄處,雙肘撐桿,雙手扶腮,烏黑的眼瞳充滿興味。她尚不懂愛情,但看著樓下兩人,此時無聲勝有聲,不知何處而起的情絲萬縷,將周圍的一切帶進激烈的漩渦中去,令心跳從速,屏住呼吸。

  一手握心上人不放,一手撿起枯枝,在地上寫了兩個字,那對清澈如泉的眼望上去,整個人意氣風發,沒有半分妖華,笑顏光芒奪魄,“小妹,看清了,這是你姐夫之名。”

  南月莎不敢慢半拍,凝目瞧仔細,心中雖奇怪,但一字不問。她再看大姐,與姐夫比肩,光彩毫不遜色,各耀半邊天。片刻想起來,要不要她唱禮,卻見大姐趴著姐夫的肩耳語,姐夫點了點頭,兩人同時在樹前跪下,然后——

  起了風。

  風不冷,但很大,竟吹得南月莎往后退了一步,亂了頭發,遮住了眼,但等她伸手捉住欄桿,再看清眼前,不由驚嘆。

  園子里竟在下雪,雪片夾著花片,紅梅的花,白梅的花,飄落紛紛。而更奇異的是,明明能看到兩人對天地說話,卻一個字都聽不見,好似讓花雪裹隔開來。

  南月莎微嘟了嘴,喜堂雖是她從所未見過的美,卻聽不見拜天地的自己算什么見證呢?正想著,忽然發現有一些花雪并非隨便落,讓風吹貼到泓泉旁邊那塊黑石面上,居然浮成一行行的字。

  天地鑒,月樹媒,相約為婚,一生石上刻一生,夕陽待朝陽,莫道情深,但愿不離。

  南月莎很快意識到,那是大姐和姐夫拜天地石說的話。

  因為話很短,三拜也轉眼就完成,每一拜都磕到了地面。大姐同姐夫拜得一樣重,而不像多數新嫁娘那樣,拜得總要比新郎淺,需顯嬌羞矜持,女子柔弱。

  兩人重新站定,抬眼望花雪,衣玨飄飄,天邊紅霞為喜堂收尾。南月莎的眼中,人如畫,景如畫,美不勝收。

  “小妹。”大姐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風已息,雪花落停,她雙頰飛粉,人比花嬌,“不一定非要今天,有空就把你的名字刻在見證下面。”

  剛蹲下身,以笛刀刻名的泫瑾荻回頭,對南月莎作揖,“你姐姐雖然悠哉,你姐夫我卻怕她決定得快,后悔也快,所以請小姨子高抬貴手,早早作好見證,正了我的名份。”

  “你就不要催別人了,自己的名字都沒刻好呢,不像我——”手一搖,花瓣飛去雪飛去,字字鐫入了黑石,大字下面有小字,刻妻——南月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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