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賢太妃聽完兒子的講述,并沒有大喜過望,反而皺起了眉,“瑾王是奇妃親子,為何要幫我們對付他母妃?皇上,那對母子關系可不差,莫因幾句花言巧語就上了瑾王的當。“新帝本是脾氣暴躁的人,但對生母還算孝順,只是略有不以為然,“母妃放心,朕當然不會一昧信老六的。這其中的道理一套套的,讓小安子跟您說吧。”
安鵠隨同前來,作為皇帝最依仗的左右手,其實也是真正大榮的決策人,皇帝不跟他商量,也不會答應了老六的請求。
賢太妃同兒子一樣,十分信任安鵠,就問,“安少相如何以為呢?”
安鵠在這對母子面前表現得恭敬萬分,垂頭道,“稟大太妃,微臣以為昨日之敵未必是今日之敵。瑾王這回對奇太后發難,正是所謂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奇太后還是奇妃時,對六皇子寵溺之極,明明六皇子已過于放縱荒唐,她居然從不勸誡。大太妃也是母親,該知真正的母子之情絕非一昧寵溺。”
賢太妃點頭,“確實如此,哀家那時喜而樂見奇妃放任兒子混天胡地不思上進,其實是挺奇怪的。六皇子小時候是聰明懂事,長成了廢物,她奇妃功不可沒。”
安鵠繼續說道,“身為親母,如此教養兒子,微臣認為只有一種可能,奇太后野心很大。大到怕兒子阻礙她的野心,故而養而不教,要將兒子捏在手心里當傀儡。”
賢太妃哼了哼,“那得她兒子當上皇帝才行,可如今是我兒稱帝,表面尊她一聲母后,她還真能像從前控制先帝那樣。讓我兒言聽計從么?”
“正因事情未如她想得那般順利。她才要占著皇太后的位子。”安鵠的情報雖然得到晚了些,至少比完全瞎要強,“先帝駕崩那晚。曾秘密召見瑾王,臣猜想先帝當時改立太子雖沒有理由,但巧立名目,自己當太上皇。讓位給瑾王,如此就沒有廢太子的爭議。又一切定局,瑾王為帝。如今想來,我們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太子府近衛和都護軍數千人保駕護航。其實贏在運氣。”
賢太妃大吃一驚,完全不知道有過這樣的危機。
“不過,一招輸。未必滿盤輸。奇妃拿著先帝遺詔當了皇太后,目前看起來似乎風平浪靜。微臣卻以為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一旦時機成熟,奇太后必定發難,讓瑾王當皇帝,自己名正言順掌管天下。而她現在開始動了第一步:陷害蘭王妃。”這事泫瑾荻雖然沒跟新帝說,但安鵠不傻,已經問過安紋佩,也知道不是賢太妃,那么陷害南月蘭生的,當然就只有奇太后。“蘭王妃身世勉強,且南月氏已沒落,更同妖術邪能沾邊,絕非未來皇后的人選。本來,以瑾王的風流,換掉蘭王妃并不難,但誰都知道,瑾王自龍袍事件后收斂不少,從北關回來后,他也是閉門不出。”
新帝得意洋洋,“那是因為朕的太子盛名如日中天,有點腦子的,都明白大勢已去。而且,老六雖閉門不出,養了一群斗士,日日在嬉斗館喝酒玩樂,不貪女色,貪新鮮了唄。他那個人,本就沒有定性。”
“總之,蘭王妃不去,奇太后就不能選自己喜愛的兒媳,但等瑾王當皇帝,蘭王妃當皇后,那就太晚了,這才在玄清觀演了一出紅杏出墻…”
“豈有此理,她這是篤定她兒子當得上皇帝么?”賢太妃怒極,“皇上,那女人留不得,干脆殺了。”
“太皇太后尚在,遺詔還存影響力,此時無論暗殺明殺,難免會讓人懷疑是我們下手,對皇上的聲名有損。”不是沒想過,想過之后無法動手,安鵠面上一抹冷笑,“所以,瑾王自己送上門來,說能讓奇太后讓位,真是皆大歡喜。”
賢太妃明白了大半,“其他都好說,但瑾王為了正妃的清白要跟自己的母親決裂,哀家不得不存顧慮。”
“大太妃英明,皇上與微臣其實都清楚,瑾王不會只是為一個女人。如臣之前所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還未成為太子之前,瑾王還是六皇子時,他對帝位并未顯出太大興趣。”安鵠說得不錯,“泫瑾楓”是不會在那上面動腦子,因為那是奇妃該操心的事。
新帝也道,“老六就是個草包,除了吃喝玩樂,別的根本不關心。”忘了他的腦子里也是草垛子,“他跟朕說,只要保證他這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他什么都愿意做。朕已坐穩天下,他娘還在那兒亂蹦跶,他怕死了被他娘連累殺頭,所以先跟朕表誠心,同他娘劃清界限。朕覺得,老六一來沒膽,二來沒種,為了保住自己,確實干得出不孝的事。反正是他去跟他娘鬧,我們又不用擔惡名,何樂而不為?”
“不擔惡名,卻要幫他還妻清白,不是嗎?”賢太妃比兒子更喜歡不勞而獲,心里總有點別扭。
“他不過讓朕立三司會審,免得刑司讓他母妃買通。三司會審下來,該有罪就有罪,只是他希望不要判死罪。朕跟他說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說無所謂,就是不想讓他母妃稱心如意,把蘭王妃弄死后,又逼他造反。總之呢,朕配合他,他就有法子騙他母妃將皇太后的位子讓出來,從此也無力反朕了。”關系到這位皇帝龍椅的事,思路分外清晰。
賢太妃腦子轉不過彎來,最后又只能求助安鵠的態度,“安少相可信瑾王的誠意?”
安鵠默然片刻,“微臣以為,今日瑾王可為友。我們聯合對奇太后施壓,最好這對母子鬧僵。奇太后如果讓位,就再無威脅,奇太后不讓位,證明確有異心,可立刻光明正大處決母子二人,所以此事對我們只有利。”他對蘭生的私心,到底左右了他的判斷。
“也是,我們也是時候和了不起的奇妃唱唱反調。”賢太妃終于想通了,還提到一件事,“三司會審,審得又是皇族,那就得在帝祠前設堂?”
“是,朕已下旨,命安相,京天監和安國侯為主審官,明日就開堂審理。第一日,朕打算旁聽一下,也顯得朕關心兄弟。”新帝神情挺興奮。
賢太妃的顧慮漸漸成了歡喜,對于兒子接著要做什么已不太關心,畢竟心中期盼萬千的事很快要成真。
新帝同安鵠走出大太妃的宮殿,仍興味濃濃,口無遮攔說道,“南月蘭生要不是早嫁了老六,后來朕又答應了你,朕就自己納了。一般呢,美人不聰明,聰明了就不美,讓朕沒有胃口。這個蘭王妃卻不同,聰明夠辣,美也勾人,又善解人意。嘖嘖…”
安鵠沉靜不語。
“不過,又是老六的女人。事不過三,朕也有志氣的,天下美人無數,何必就喜歡老六用過的。”這個上任半年的皇帝,最寵兩個女人,都是六皇子的女人,“算了算了,小安子勞苦功高,你就求朕這么一件事,朕都不好意思不答應。老六還天真呢,以為他的正妃清白就能無罪,卻不知她沒罪也一定判了有罪,就比落在他母妃手里稍稍好了一點,能保命罷了。小安子,你這招一箭雙雕,還能看那對母子狗咬狗,實在高。”
安鵠這才回答,“皇上過獎,微臣不過將計就計。”
新帝拍著安鵠的肩膀,在寂美的冷夜,暢快地笑。
“你說什么?”奇太后看著自己生就的俊美兒子,剎那之間,恍惚了一下。這個,是她的兒子么?
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姍姍來遲的泫瑾荻,掛著玩世不恭的招牌表情。他知道這個表情已有裂縫,但他無所謂,快了,自己不用再裝泫瑾楓的時候就快到了。
但他仍需敷衍一下,笑容炫彩,墨眼呈妖,“孩兒也是為了母后的處境著想,請盡快讓出皇太后之位。皇兄又非母后從小教養,放著賢太妃不能盡孝,卻要當母后之子,豈非惹人議論。”
奇太后笑不出來,目光深不可測,冷望著兒子,“哀家不怕非議,這是你父皇遺詔,不過想保我平安。都說養兒不如老夫老妻,哀家如今方知,沒了丈夫的女子實在可憐。”
“母后怎么如此說呢?父皇雖有愛護之心,但他已經飛天化龍,一紙遺詔能保護母后多久?母后在宮廷生活多年,不會那么天真吧?”泫瑾荻的口才是真好,兩面都覺得在算計他,其實--
“當初你要是聽了我的,也不至于這般尷尬。”奇太后實在忍不住,數落已經過去的事。
泫瑾荻卻無意說廢話,“母后害我正妃,無非是想我另娶于思碧。孩兒真不知于思碧有何好,寡婦不說,長得跟妖精一樣,一看就知沒有子孫福。”他知道他母親的忌諱,“只是母后不跟我商量就設了這個局,到底是想我當皇帝,還是想我讓天下人嘲笑?”
奇太后本來打算要裝無辜的,不料兒子一來就要她讓位,終于現出陰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