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太后,蘭王妃昨夜沒有回府,住進了新開的客棧。”一名右虎營副將跪報。
經過奇妃這些年的經營,右虎營其實已成為她私用的刀,不動聲色建立后宮強權,進而掌握了整個宮廷。至于原本直屬皇帝的左龍營,看似性質不變,但奇妃能容新帝換掉一干主將,當然有她的篤定。
“昨夜就住得客棧,為何今早才來報?”從奇妃變成奇太后,可不是下屬說什么就知道點頭的主。
副將不敢抬頭,聲音有些膽怯,“末將派人守著瑾王府,以為她一定會回府的,不料她竟投宿了客棧。末將失察,請太后娘娘恕罪。”
“沒用的東西,空長腦袋白吃皇糧,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哀家還能指望你們什么!”奇太后很不高興,“蘭王妃不會無端住客棧,你給我好好打聽清楚。”
副將將腦袋壓得更低,“這個…末將正要向太后稟報,蘭王妃…她…她…”
奇太后不耐煩,“吞吞吐吐,一聽就不是好事,還不快說!”
“蘭王妃好像懷孕了。”副將說完之后,暗中吐口氣,感覺這個消息不會讓上方坐著的主子太高興,盡管要是擱在常理,能抱孫是大喜事。
“什么?!”
奇太后的反應果然如他想得一樣盛怒,他的頭已經磕地,“為蘭王妃煎藥的孩子倒出藥渣來,末將手下不敢怠慢。悄取了一部分問大夫,是安胎藥。”
他等了半晌沒聽到動靜,偷偷抬眼一看,但見奇太后神情大變,保養如少婦的平整面皮因怒瞪皺眉而出現了掩藏妥善的皺紋,泄了上年紀的真底。
副將想著補上之前的失誤,自作聰明道,“太后息怒,蘭王妃在玄清觀鬧出這等丑事,肚里的孩子十之八九不是瑾王爺的。實不必擔心她母憑子貴。”他只是棋盤上的卒子。根本不知全局,因此還以為蘭王妃真偷人養漢。
奇太后沒有息怒,反而更怒,狠狠朝副將身上扔去一只瓷杯。“蠢才不說話。沒人當你啞。立刻將藥渣送到御醫局再驗,若回報再有延誤,仔細你的腦袋。”
副將應著。連滾帶爬出去了。
黎公公就在外面伺候,聽得十分真切,等副將退下才入內勸,“太后保重,氣急傷身哪。”
奇太后憤恨,“就想趁她沒懷上之前換掉,少惹人非議,不料她的命還真不錯。早知如此,就不該任宗主放人。南月蘭生雖在哀家面前從不造次,但她陽奉陰違的本事大得很,嫁給我兒這些年,進宮次數屈指可數,而哀家這個婆婆讓她別做的事,她更是做得風生水起。宗主失策,實在是放虎歸山,若馬上要了她的命,管她肚里有沒有,世人存疑也不過眨眼云煙。”
“太后,奴才覺得蘭王妃懷孕也未必落得了好,正如剛才副將說的,出了玄清觀的事,誰都會懷疑她肚子里不是王爺的孩子。咱們若能安排得妥當,那就是借風起勢,于小姐嫁給王爺當正妃完全順理成章,連側妃這步妥協都省了。”
同樣的意思,但奇娘娘聽來,黎公公說得就不蠢了,但嘆,“哀家難道想不到么?只是不知怎么感覺心浮氣躁。她若是偷人后自裁,橫豎死了不能為自己說話,全由我們顛倒黑白,但她不但沒死,還有了身子。別人會如何認為卻是別人的事,哀家清楚這當然是楓兒的孩子。哀家走到今日多不容易,連一個親生兒都放棄了,可也并非鐵石心腸。楓兒風流成性,所寵女子竟無一人懷孕,而思碧樣樣都好,哀家就擔心她也生不出子嗣。南月蘭生嫁了楓兒這幾年,肚子一直沒消息,哀家還想可能是她逃過了死劫,落下了病根。唉――哀家就怕她腹中的兒萬一是楓兒唯一的血脈,怎生是好呢?”
奇太后還是奇妃的時候,可沒少想辦法再生,畢竟雙生子雖不祥,兒子還是越多越有利的,然而不曾再懷過。不是有了沒保住,而是完全沒動靜。再看師兄和宗主,血脈亦單薄。這好像是影門所受的詛咒,代替滅了風族的師祖,犧牲子孫的福氣。
所以,奇太后擔心,她要是不顧孫子殺了兒媳,會不會直接導zhì兒子絕后。
“太后暫放下心,恐怕這會兒瑾王爺已得知了蘭王妃的音訊,且看看他的態度再作判斷?”要是從前,六皇子對母妃的話言聽計從,現在就有點難說,都說夫妻當久了就越來越像,成了瑾王爺的六殿下和他那位蘭王妃一樣,對嫡親的母后陽奉陰違,再不是撒嬌耍賴只要荒唐了。
“也罷,這么大的事,楓兒很快就會來求哀家出主意。”奇太后漸漸心平,“大不了留著南月蘭生的一條命,等孩子生下再處置她,畢竟她只要敢動帝祠的腦筋,那就再無退路。”
后來,奇太后倒是把兒子盼來了,只不過,不是很快而已,因為兒子很忙,要先去“投誠”。
皇宮一隅,原來六皇子的月華宮,后來的東宮,現在被新帝改成了沁心園,和嬉斗館的功能全然相似,是進行角斗競技的玩樂場所。新帝還創意多多,設刀山火海斬七關等刺激的障礙賽,勝者加官進爵。比賽不友善,可見血奪命,狠者奸者光明正大,只需成為佼佼,新帝一律納入他的侍衛營。
外界正沸沸揚揚傳著蘭王妃的新聞,對新帝已是舊聞,看到自己的六弟竟一點不知他為何來,興致大好拉他看一場群斗。斗場中都是囚犯,不新鮮,互相殺,最后活下來的那個可以獲得皇帝的特赦。
新帝一邊興奮喊著殺呀,一邊道,“老六來得正好,安愛卿說不能老是拉著臣下玩樂,免得以為朕不務正業,朕只好自己玩,但實在少了熱鬧勁。”
早朝都廢掉的皇帝已經戴著不務正業的帽子了,泫瑾荻看向殺戮場,語氣輕飄不羈,“臣弟就不明白了,安少相何以如此說。皇兄乃天下之君,往少的說,整個朝廷那么多文武官從皇兄的國庫里支俸祿拿米糧,如果事事都要皇兄操心,養他們作甚?”
新帝聽得心中舒暢,“六弟說得太對了,朕為天下之君,天下人都是朕養著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需看他人眼色?朕的這位丞相忠心不二,只是讀書太多也未必好,做起事來一板一眼。”
泫瑾荻可不隨著新帝貶低安鵠,反過來夸,“聰明好得,忠心難得,安少相年輕有為,替皇上分憂不少。”一字不提安鵠大肆收受賄賂的事實。
“哈哈,倒也是。”新帝還真是試探兄弟,看他會否趁機對安鵠落井下石,由此斷他有沒有野心,“但要論起找樂子,誰也比不上自家兄弟在一塊兒痛快。”
“蒙皇兄抬愛,從今鞍前馬后,隨叫隨到。”泫瑾荻覺得應酬差不多了,“臣弟進宮見駕,卻有一事相求。”
場中殺得眼紅,新帝看得樂呵,一旦確認不是野心就不動腦子,問道,“你我之間何必用到一個求字?有事盡管說。”
“是臣弟王妃在玄清觀發生之事。”
新帝突然舍血腥,撇嘴歪笑,“六弟不提此事,朕還差點忘了。小安子跟朕報時,朕委實吃了一驚,蘭王妃可是朕難得欣賞的女子。瑾王府的嬉斗館朕恨不得搬到宮里,讓工造司仿建,卻是規規矩矩得很,坐在這里完全不能與嬉斗館相提并論。蘭王妃的居安造實在是大榮最出色的造行,朕還有重擔要它挑起來,怎么也想不通蘭王妃會如此不成體統。”
“臣弟亦不信。”忽略新帝以為掩蓋無瑕的嘲弄目光,泫瑾荻“把玩”這位幼稚的情xù,“堂堂瑾王爺的正妃,即便要紅杏出墻,也該挑個像樣的。臣弟對女子的吸引力,比不上皇兄,總比得上道士吧。死者雖年輕,既非壯力,又非斯文,相貌平常。”
“哦?六弟見過那個死道士了?”新帝小胡子兩翹,“夫妻情深?”
“皇上明鑒,無論是誰害我妻,若陷害成了,何止是臣弟的顏面全無,也是皇族的顏面。王妃出軌,就是選妃不慎。選妃不慎,就是覺察無能。皇族若連一個王妃都挑不準,讓百姓還如何相信他們能統治好一個王國?”
新帝立刻落入泫瑾荻的“掌中”,“朕沒想到這件事竟是挑釁泫氏皇權!不知六弟是否有害弟媳之人的線索?朕立刻下旨緝拿。”
泫瑾荻笑了笑,不被察覺地,“臣弟雖堅信我妻清白,但哪里有查案的本事?至于死者的樣貌,不過照搬驗尸官的話罷了。臣弟請皇兄下旨立三司在帝祠會審,而非交給刑司。”
“三司聯審,比刑司單審要嚴厲得多,六弟確定?”新帝驚訝,不問失蹤的蘭王妃哪里找,也不問為何要在帝祠會審,根本沒頭腦。
“若皇兄能答應,臣弟也愿助皇兄一臂之力。”泫瑾荻不說確定,而出利誘。
新帝果然被吊起胃口,“不知六弟能如何幫朕?”
“將太后之位還與賢妃娘娘。”泫瑾荻備了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