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方榭云閣的路上,五皇子妃仍喋喋不休,還扯進南月萍來,“聽說你庶妹也要許給太子殿下,姐妹倆嫁兄弟倆,如皇上早年所說,南月之女不流出皇族,果然哪。不知何時辦喜事?”
要不是蘭生知道五皇子妃說話常不經大腦,會以為她這是嘲諷自己,“五皇嫂從哪兒聽說的?我竟不曾聽聞。”
“昨日去我婆婆那里,聽她提到。”若沒有特意關照過的事,五皇子妃就認為無需隱瞞,“大概太后和賢妃娘娘還未商定名份,你才不知道吧。依我看,就算不是側妃,也會是良娣。太子大婚之后,你庶妹地位僅次于太子妃,就算大國師之后卸任,你們家也無需擔心了。”
南月之女不流出皇族,湮滅明月流最體面的法子。
“萍妹嫁誰都好,家里也不擔心父親卸任之事,畢竟身體康復要緊。”
恐怕良娣都不會讓李氏滿足,肖想得是太子妃位,結果五皇子妃開口閉口庶妹,連南月萍的名字都不說。明月流的風光是皇族捧出來的,李氏卻還叫囂讓南月涯拿名位和功勛去換她女兒的尊貴,可笑得很。
“也是。”五皇子妃道,“好歹你庶妹嫁定太子了,但其他各家在太子妃的最后三位人選出來之前心焦氣浮。我前兩日在宮里看到安夫人,行禮時都心事重重的樣子,怕小女兒落選。”
如果讓她嫁太子,她不會悶聲不吭,特別是已經了解太子為人。此時蘭生比較好奇的是,對于要嫁一個比自己大一輪的丈夫,安紋佩小姐的真實心情如何。
“我覺得安紋佩的性子驕蠻了些,聽說你和她還有過節…”
眼看五皇子妃又要繞回去,蘭生打斷她,“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我們自己。”
五皇子妃哼道,“六弟妹說得不錯,得先擔心自己。這里的女婢為在冊官奴,除了求圣意成全。不能隨意贖回家去,但引得丈夫整日往這兒跑,反而更糟。進了后宅,就是我們說了算,這里卻不由我們伸手。彈琵琶那個小妖精叫鸝娘。是近來帝都名門子弟追逐的新寵。我還以為婀姬進太子府,帝都就能消停了呢。”
江山代有美人出,什么時候也不會消停的。隨著走近,蘭生看清吹笛的人是泫瑾楓。他坐在閣臺中央安然吹笛,而那位鸝娘以他為中心曼妙圍舞,故而遠看起來身影分合。但舞者清面,專注著琵琶和舞姿。心無旁騖。
“沒有搔首弄姿就勾了男人的魂,也不知道多少人當過她一夜夫郎,看上去卻清純干凈,這種女子才更可惡。你小心,我瞧著六殿下也被迷住了。”五皇子妃之所以配合蘭生轉移陣地,正是怕自己的夫君又沒魂。“我家那位已經盤算著等皇上回來求恩賜,不過現在沒了太子幫他,多半只會挨訓罷了。你夫君卻不同,皇上還是疼他的,哪怕比不上從前。”
蘭生笑笑。沒話說,只看著那對俊男美女,賞心悅目。今日的五皇子妃沒聊起服飾搭配,那是她從前最喜歡巴拉巴拉的。嫁五皇子太久,最終被宮廷這只怪獸吞沒,和那些娘娘們無差異了嗎?
打了個寒顫,蘭生止步于臺階前,聽那支琵琶笛子合奏大有沒完沒了之勢,高聲道,“五哥,我來接人了!”
合奏頓然停下。
五皇子妃想不到蘭生這般無禮,竟然硬生生將舞樂打斷。她自認有涵養,不禁往旁邊讓,以免別人以為自己和六皇子妃一樣粗魯。
閣臺上所有人都看向蘭生,她才發覺原來五皇子不止請了泫瑾楓,還有其他客人。客人都是男子,對一個女子的突兀打斷當然覺得很不妥,個個搖頭皺眉。
蘭生神色坦然,還笑得沒事人一樣,看向表情愕然的泫瑾楓,“六殿下笛子吹得真動聽,只是吃飯就好好吃,否則不易消食,對身體大不好。”
五皇子大笑,“弟妹不愧為六弟賢內助,事事設想周到,還真得來接夫君回家。我要是不放弟弟回去,豈非成了破壞你們夫妻感情。老六,趕緊和弟妹回吧。”
這下,人人知道蘭生是誰了,驚圓不少眼珠子,包括鸝娘在內。
泫瑾楓卻走回自己的座位,還命人倒酒,“五哥這是臊我呢。我要這么走了,今后何處有我立足之地?六皇子能讓一個女人管住?笑話!”
蘭生走了上來。
五皇子妃猶豫一下,竟也跟著蘭生走上閣臺。她來過玉江園幾次,從未被允許踏上來,但蘭生的氣勢帶動了她,沒在意五皇子瞪眼。
“殿下真健忘,府里還有客人,剛才你自己也答應要早點回去。是什么酥了殿下的骨頭——”蘭生在泫瑾楓身邊坐了下來,鳳眸刁冷,視線落上鸝娘,“可要小心自己沒了骨頭。”
鸝娘瑟縮一下,慌忙退回閣臺邊的暗角。
五皇子看蘭生妒相,暗中大呼過癮,想老六從前幾乎每回都占最美,如今成親反而栽了。家有母虎,哈哈,爽!而且他試探得也差不多了,老六應該和渣玉山的反賊無關。船夫說三人中有一人腹部受傷嚴重,但老六讓他打了也沒反應,又喝了兩個時辰的酒,還能吹笛子戲美人,那副賴著要過夜的浪蕩模樣,怎么可能受了重傷?
“五哥要是不說散席,恐怕有人舍不得挪腳。五嫂也挺累的,五哥不如和嫂子一起回府吧。改日,我們回請你們,自家府里鬧通宵也無妨。”蘭生看出五皇子放心的表情。
五皇子妃無意識幫腔,“六弟今日才回城,我們做兄嫂的,別耽誤小兩口團聚,先散席吧。”
五皇子心里不愿意,但想到老六要真賴著不走,自己也玩不盡興,于是讓人叫來玉媽媽,說要散了。眾人紛紛起身時,他看到老六站起來卻又搖晃著跌坐下去,并未生出半點疑慮,只覺這位老弟喝得真不少,而他沒看出來的另一個原因是他自己都站不穩了,要端全扶著出得園子。
五皇子妃從簾縫中看六皇子夫婦上了車,就對自己的丈夫沉下臉,“我照你吩咐,幫你應酬六皇子妃,可你卻只顧看美人。”
五皇子不怕他大老婆黑面,“你平時在母妃那里啰嗦也罷了,不用來煩我。比起三哥六弟,我不知好多少,你就滿足吧。還有,別學那個南月蘭生。她今晚能發威,是因為老六離開兩年,一下子沒緩過神來呢。去,坐你自己的車,我和端全有話說。”
五皇子妃嘟著嘴出去了。
端全彎腰進來,給五皇子倒茶醒酒,“六殿下應是與渣玉山反賊無關,說話”
“你去回了安鵠吧。我看他沒別的本事,倒是很能疑神疑鬼。渣玉山有人從絕壁下去,那時老六正在城外,船夫說句其中受傷那人背著弓,姓安的就占個卦,說老六兒時射箭奇準,這么給扯上了,非要查一出。”五皇子喝著茶,神情不以為然,“也不想想老六去北關又不是真受苦,比在帝都時還玩得痛快。北平王府里有父皇多少眼線,怎會有假?”
“不過這位安大人是明月流弟子,頗精通六爻開卦,試探比不試探好,萬一算準了。”端全道。
五皇子哈笑,“這位安大人要是知道老六多愛干凈,就知道自己肯定算錯。渣玉山的糞味隔十條街仍能把老六熏昏,更別說爬崖上山,他的力氣全花美人身上了。”
端全陪笑,“正是,雖說過了兩年,六殿下還是老樣子。奴才這就稟報去,好讓太子殿下放心。”
“去吧。”五皇子倒頭就睡,像一只福豬。
端全鉆出去,快馬催鞭進了安宅。
安宅不是相府,是安鵠的新宅子,地方不大,富麗堂皇,各處亮著明燈。因為安鵠厭黑,而他會讓自己今后所在的任何地方再不會黑。
但再明亮的地方也有暗角。暗角中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端全進去,又看端全出來,才從黑暗中悄隱,化成一道無聲的影子。
影子落在一輛馬車上,不管旁邊的苦瓜臉怎么看,先掃車座,倒坐著探進腦袋,立刻哇一聲,“完了,你當寡婦了。”
影子是小掃,當寡婦的是蘭生——
“呸!我當寡婦,你就當光棍,本小姐不會給你找老婆的。”大國師的女兒,南月氏,這些都不再是靠山,居安造還未成氣候,六皇子如果掛掉,她會很慘。
小掃再瞥一眼那張死人青的臉,“他要是沒死,為何一動不動?”
蘭生朝小掃扔去一樣東西。
小掃伸手一撈,銀針閃閃,“你謀殺親夫?”
蘭生悠然靠著車壁,“誰讓他不老實。”
他一上車又撲到她身上,她這回當然手下沒留情,只不過扎下針之后,發現他是燒昏了,而非有企圖。
失誤。錯在他,不在她。然后,小掃一句話讓她深思——
“這回,你打算在人背上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