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好了。”相比其他賢妻親親熱熱貼近丈夫去咬線,蘭生拿剪刀卡擦,干脆無比。但她看似沉得住氣,心里浪濤卷天。
不需要親親熱熱咬線,兩人卻一直“親親熱熱”說話。俊男配美女,羨煞旁人。看客們養了眼,直覺要捧場,紛紛以一枚銅板換了姻緣紅繩,想要為蘭生和泫瑾楓續永世的夫妻緣。可等蘭生讓開,眾人看清那只縫好龗的袖子,拿紅繩的手卻無論如何松不開了。
比得是補舊如新,評得是無蹤無跡,但這只袖子一看就是后來補上去的,毛邊翻出,線跡粗顯,橫來豎去像蜈蚣,竟似反穿了一般。尤其跟這身衣服其他完好處一比,簡直慘不忍睹,滑稽萬分。若是閉眼投了這位俏佳人,對另外幾位真心手巧的少婦就交待不過去。
這也算了,看兩人富貴扮相,不會太在意夫妻蝴蝶玉。只可憐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爺,穿著一只毛邊蜈蚣袖在眾人面前出丑。
泫瑾楓見這么久都沒人認出他的身份,興致更高,得意洋洋還顯擺拉票,托著草盤,“眾位瞧,我家娘子縫得多別致,不止是補舊如新,根本就是新樣式了。縫袖子原來都千篇一律,想不到還能如此翻新,當贊當賞。來,來,別手軟,我好不容易娶得她,求大伙兒給個永世結發的好兆頭…”
蘭生瞪著這個人,半張著嘴,在第一根紅繩落到盤中的剎那,拽著他就走。她怎能以為這家伙扎一針就會皮薄。穿個反袖就會消停呢?
泫瑾楓的笑音低沉傳來,“愛妃不想同我當永世夫妻也罷,我就珍惜今生今世。不過你這雙手實在新巧,為夫一定好好保存這件衣,記念你我第一個七夕相度。”
“泫瑾楓,你給我把衣服脫下來!”蘭生咬牙切齒。紀念品?她一個線頭都不留給他紀念。
“我不脫,但你可以扒。”
已身處熙攘的街道,行人穿梭,將兩人硬生生擠貼在一起。而因為那只丑陋的袖子,令他們再度受到不少矚目。蘭生若主動去扒泫瑾楓的衣服。將會出現怎樣一種情景?
蘭生發現。她只有一個法子對付他,那就是自己閉嘴。
玲瓏水榭好不熱鬧,處處聞笑聲起歌樂,鶴舞泉彩霓絲袖舞天高。華燈初上。正是帝都金色。逼天邊夕陽匆匆收了最龗后一抹余輝。蘭生雖打心里排斥抵觸帝金。客觀而論卻也真美。不過看到三皇子五皇子那兩只狼殿,她剎那后悔選來了這里。京暮那邊應該少權貴多才子佳人,琴棋書畫。名廚名藝,至少慶得純粹些。
親自來接蘭生的柏湖舟看出她懊惱,“蘭侄女別惱,我家大得很,打過招呼就可換地方,你瞧不慣的人肯定礙不著你的眼。哪像京大少那兒,要是碰到一個同你不對付的,樓上樓下的小地方怎么也避不開。”
蘭生但笑,“叔叔小氣了些,想來是京大少生意興隆,您才干背地損人的沒品事。叔叔忘了,那個小地方是侄女造的。”
柏湖舟坦蕩承認,“沒忘,可我本來請了知情識趣的年輕人,倒有一半婉拒,都去會仙緣了,結果…”下巴往三皇子那兒努了努,“沒請的倒來了。我比蘭侄女慘,還得一直應酬著他們。你可別早走,我還要同你說通天閣的事。”
蘭生懷疑柏湖舟其實只是找借口留她,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并沒真想換地方。
柏湖舟這才瞥泫瑾楓一眼,“你小子好了?”
“好了外面,里面還虛。柏老板也別當著我妻面罵我,我躺了半年,什么壞事也沒干,卻什么壞事都扣在我腦袋上,心中有郁結。”泫瑾楓的語氣又成了傲橫。
蘭生知泫瑾楓防備起來。他當真不同以往了嗎?就連已在權力中心之外多年的柏湖舟,也得不到他一面本貌。她沉眸不語,亦不動聲色。
“我不罵你,你如今成了家,就該立業當大丈夫,自己要懂得收心斂性。如此一來,年少輕狂那些事也不會有人跟你計較…”柏湖舟難得端個長輩架子,“…你這只袖子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讓我扯破了,我家這位造了神仙樓的巧妻親手縫制。柏老板覺得她手藝如何?”同樣是調侃,這時候泫瑾楓就帶著濃濃嘲諷。
柏湖舟因此沒聽出任何異常,好笑道,“蘭侄女是魯神班仙女弟子,自然當不像織女,如此就好。”
三人說話間就進了水邊亭。
“六弟!”三皇子的小胡子一聳一聳,神情驚喜得夸張,起身上前捉了泫瑾楓的手,“六弟終于大好了么?剛才我們還說起,這么熱鬧的場合少了六弟沒意思。這可好,說曹操,曹操到。”
泫瑾楓笑薄了唇,“三哥這話里的意思肯定是有美人,沒有美人,再熱鬧我也不來。我可不是泫賽,有酒就好。”
“知兄莫若弟,有美無酒可也,有酒無美不可。早聞小舅這里新養了一批舞姬,今日女兒節,可不能再藏著了。能給咱們獻舞,也是她們的福分。”三皇子從來都是色胚,“一來給本太子慶賀,二來給六弟慶賀。”
柏湖舟瞇冷了眼,“獻舞可以,動手動腳可不行。老三,你今日是帶美人來過七夕的,而不是尋美人。我家又不是飄香苑,除非兩情相悅,那我管不著,不然都得守我家規矩。”
“飄香苑除了婀姬,再沒有一個能讓咱兄弟有興致前往,而且我正有打算擬一道奏折,向父皇建議從今往后我皇族子弟不可入青樓,肅整風氣。”三皇子儼然東宮的姿態。
五皇子忙贊,“三哥說得對,青樓那種地方確實不宜皇族出入,美人到處都有,何必跟凡夫俗子爭美。”
蘭生覺得五皇子是專拖三皇子后腿的,不過三皇子看似頗享受后腿的重量,她樂見其繼續拖下去。
三皇子笑得突然囂張,“老六,你的婀姬為兄贖了,對不住啊。我早知你二人郎情妾意,但你睡了那么久,飄香苑的媽媽又不肯等,免得婀姬落入庸商土紳手中被糟蹋,哥哥只好搶了一步。本來還能送還你,偏生你三嫂中意婀姬能歌能舞,怎么也不肯放了她的賣身契。你如今成家了,該知龗道這家里的事都是正妃說了算,我也沒轍,只能當實了婀姬的丈夫。”
不知是她嫁夫隨夫,還是對泫瑾楓多了解了一層,蘭生認為三皇子才是人渣。六皇子的名聲卻遠壞于三皇子,看來其中有可疑之處,或者人為宣揚誤導,或者有人藏得妥當。
“一個女人罷了。”泫瑾楓對帝都第一美沒有執著。
在場的人皆知,六皇子玩女人成性,但從沒有專寵過一人,所以對他此時冷淡傲然的態度覺得再正常不過。
“三哥,老六媳婦也在呢,咱說話得有點分寸。”五皇子不但是拖后腿的,還是狗腿的。
三皇子好像才看到蘭生,眼珠子一凸,竟似起色相,“六弟真是好福氣。弟媳婦初看沒什么,一看再看,卻是秀美靈氣,絲毫不比我瞧見過的任何美人遜色。尤其是這雙鳳眸,嘖嘖…”
這就是大榮皇室。老子光明正大搶兒子的女人,兄長堂而皇之搶弟弟的女人,一張嘴隨便噴糞,當眾也不知羞恥。
泫瑾楓薄唇冷情,“那我得多看看了,反正這會兒看不出特別美的地方來。嫂子們來了么?讓她也過去吧,省得礙著我們兄弟喝酒尋歡。”
“只有冉弟帶了他媳婦來。”三皇子還敢對蘭生眨眨眼,然后才調侃泫冉,“冉弟和云華郡主如膠似漆,恨不得將他的愛妃拴在身邊寸步不離呢。”
泫賽開口同蘭生說道,“惠哥,悠然,蜜兒,還有你妹妹她們也在。”
蘭生也不福禮了,轉身就走。
“六弟既然帶了弟媳婦來,等會兒可以走走星河玉帶。”三皇子看到六皇子,今晚心情特別好。多年眼紅的情形終于反轉,至少他以為是反轉了。他是太子,離天子一步之遙。
“三哥說笑,這種事兒女情長的人去做,我卻是不耐的。”泫瑾楓不看蘭生,但挑了一直沉默的泫冉旁邊去坐。
三皇子嘿嘿一笑,“六弟仗著自己俊美,不缺女人喜愛,卻聽兄長一言。我們男人也要小心,女人哪,是要哄的。不哄她,她轉身投進會哄她的男人懷里,再合起來算計你,比變心的男人不知狠毒多少。尤其是愛往外跑的女子…”
蘭生停住,奶奶的,這位狼殿下是指桑罵槐說她水性楊花嗎?
“說起來叫能干,但能干女子打交道的,難道還是女子不成?十之八九都是能干的男子。一來二往,眉目傳情,若正好又受丈夫冷遇,暗通款曲也就順理成章了。最怕的是什么?六弟可知?”三皇子越說越興起,“對方還是你養的狗——”
這只色狼說她和景荻暗通款曲?蘭生簡直不可置信!——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