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到了老牛酒棧才知龗道,這處喝酒的地方是長風造一個據點,來往的人要么就屬于長風,要么有求于長風。
別看酒棧陳舊簡陋,酒香次劣乏戈,里面人聲鼎沸,高朋滿座。這些常年干體力活的漢子們多得是使不完的力氣,連說話都用喊的,臉紅脖子粗,拍桌踩翻凳,沖對方瞪牛眼好似要玩命,結果卻是彼此拍背打胸哈龗哈大龗笑。
這里各種高矮胖瘦的漢子,大多數人的共同處就是腰里汗巾子,清一色褐。門口接蘭生的管宏說今日紅麻子這隊人開慶年會,而帶褐汗巾的都是長風漢。
南月凌揉著鼻子,酒棧里一股子汗臭酒烈味兒直沖得他站不穩。他其實不想來,卻被蘭生硬拉,說他是小東家,擺樣子專用,而她一個姑娘自己來這種地方不合適。可是他這會兒瞧著,小孩兒來這里也不合適啊。
低著腦袋咕嚕一聲,南月凌不小心瞄到門邊有個醉漢彎腰倒濺一肚子混黃污濁,他都快吐了。往后退,差點踩空臺階,卻讓人托了一把。回頭看到暫代無果的柳夏,他有點安心。有這位昆侖劍俠在,今天應該會像之前的每次出門化險為夷吧。
頂著腦門跨進門檻,突然覺得耳邊有點靜,抬頭一看,見那些本來喊著熱鬧話的漢子都瞪著他,不,他前面的人。唉唉,這滿是男人喝酒的店,他早說過不妥。只是那些漢子的目光并非好色,而是要笑不笑。似笑非笑,看把戲得瞧輕了人啊。
他從前慫包,自從跟著蘭生,雖是經歷著七上八下,腰桿子卻越挺越直,因為這位姐大是相當厲害的,讓他也底氣無比足。所以,這樣蔑視的目光在他看來算是小菜一碟,且到了最龗后會被蘭生徹底擊潰。
又瘦一圈的身板和臉瓜有了俊美少年的初模架子,令南月凌能高昂著頭顱。以更為輕蔑的目光迎上。咦。那桌坐著的紅麻子臉份外眼熟!然后,他的傲氣讓蘭生接下來的動作盡數打散。
蘭生對紅麻子微屈膝福身。
這個動作其實幅度不大,也就是尋常與人見面的禮數,但南月凌耳目渲染姐姐們的傲氣和南月的尊貴。這酒棧里面全是苦力漢。蘭生對紅麻子福禮是絕對不應該的。
蘭生當然沒感覺。這年頭男女見面不能上前握手。抱拳扮江湖更是假了,她和南月凌一看就是富家出身,與其刻意迎合打交道。不如自自然然。她淺淺福禮,因為她尊重勞動人民。這是她受過的教育,人人平等,與大榮上下階層無關。
紅麻子臉始終將蘭生當作有錢人家的丫頭,也不起身,沉著臉罵管宏,“兄弟自問待管老哥還不錯,管老哥卻是朝我臉上扇鞋板,剝面子來得嗎?”再瞥一眼蘭生,“大節下喝開心酒,偏看到臭屎陀,真他娘掃興!”
這些粗口,南月凌從哪兒能聽得到,但覺臉臊,氣不打一處來,猛勁拉蘭生的冬袍子要走。
蘭生反手拉南月凌落座,自在自得,“馬大,我誠心來的。”
管宏笑著跟紅麻子擠一張板凳,還給他捏肩,“老弟冤枉我,我能干剝你面子的事嗎?她真是誠心誠意,托我找老弟賠不是。我想,我說不如本人說,就帶來了。你要還心里不舒服,我這就趕她走,能為一娘們得罪兄弟?打死不能!”
紅麻子叫馬何,聽管宏這么說,到底給他點面子,從鼻里噴口氣,哼一聲不說話,等蘭生怎么賠不是法。
蘭生禮到心意到,并不委屈自己,落落大方,“馬大,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行規,得罪之處請多包涵。畢竟我們是打算吃這行飯做這行買賣的,但凡能化干戈為玉帛,又在力所能及之內,愿與長風造握手言和。”
馬何撇頭吐口唾沫,抖開管宏的手,“你又不是娘們,捏個肩把我骨頭弄斷了,去!”又沖蘭生齜牙歪臉,“大姑娘,你說得文縐縐的,我是粗人聽得頭暈眼花,不過大概就是跟咱們長風造討饒磕頭的意思吧?”
磕頭?!南月凌差點跳起來。
蘭生桌下的手狠狠按著他,面上含笑不語。
管宏就幫腔,“馬老弟,你就教教她怎么才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同桌還有上回畫構圖和估價的老頭,露出沒門焦黃牙笑得溜滑,“管宏,這是你相好龗的啊,麻袋裝著倒好話。”
馬何大樂,“真要是管老哥的相好,沒說的,我立馬叫嫂子,從此一家門里的人。”
眾人哄堂吵鬧。
管宏心里不高興,卻也是不動聲色,但笑,“大伙開開玩笑也就算啦,我老婆還不拿柴刀來劈我。”
馬何收起笑臉,摸著腮幫子冷看蘭生,“姑娘想通了?知龗道長風造得罪不起了?老話說得好,學步的娃子先得會摔啊。不過——”拍拍腦門,“姑娘這會兒來遲了。這事如今我作不了主,報到上頭去了,要沫爺點頭發話才能定大事小事無事。”
“沫爺那么重用老弟,只要你肯答應幫忙,還不是小事一樁?”管宏為還人情不遺余力,也是重義的人,“再說,這姑娘接活的時候還不知龗道規矩呢。要是搞明白了,絕對不能犯傻做了糊涂事。”
南月凌斜瞪蘭生,她那撐天大膽今天漏氣還怎么著?至于嘛?至于嘛?二百兩銀子的事,讓兩邊橫挑鼻子豎挑眼,被人又罵又臊得都沒臉皮了,她卻還在笑,好像受欺侮的不是她本人。
“這可不好答應。幾年沒祭白羊,帝都來的新客近年又多,不少人亂來。所以,沫爺說正好,還要請海爺來瞧這場殺威,已經不是我能辦的事了。”紅麻子歇口氣,喝半碗酒,“但我這人一向重兄弟情誼,管老哥帶的隊干活沒說的,就沖你的面子幫一回。沫爺今日在飄香苑慶年,我可以帶你們去,讓大姑娘自己跟沫爺求情。”
管宏卻是一愣,“飄香苑女子如何去得?”
紅麻子又冷笑起來,“去不得我也不勉強,姑娘該干嘛干嘛,先不說慶云坊的宅子造不造得了,就算造起來了,那也是姑娘和這位小東家的最龗后一筆工造的買賣,今后轉行,井水永不犯河水。也好,一個小孩一個女人做這種運工使匠的生意,嘴巴大肚子小,不合適。”
管宏撇頭對蘭生低語,“算了。”
蘭生問,“飄香苑是哪里?”
“青樓。”管宏沒好氣。
蘭生聽了半晌終于作主,“請馬大帶路吧。”
一間青樓半本商史,女子要經商,就得進出那種場合,畢竟男商多。難堪?她不會覺得。丟人?她一女的。不正經?換個喝酒的地方,且人家也是合法執業的。
紅麻子臉這時方才正眼瞧她,但覺這姑娘確實與眾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謂小東家就是幌子,這鳳眼嬌俏的才是說話算話的正主。只不知到了沫爺面前,是不是還如此從容?他粗眉一抬,起身踹凳道聲走。
管宏見蘭生去,在跟不跟之間猶豫,最龗后咬牙跟上了。這姑娘是他見過最膽大的,不知龗道對手是誰就橫沖直撞,看得人當她天真。不過,他見識過她造宅布局上的本事,讓人耳目一新之感。也許今日吉利日,讓她能談成了說不定。無論如何,他這牽線的不能不陪著。
來到飄香苑,平時白日不開門,越近年關客越多,所以開了邊門有小廝等客。見了紅麻子,直道老主顧,熱情萬分迎進去。苑里小景不錯,開著火艷的紅梅,石子拼了棋盤作路,時不時過一段精巧處。紅麻子果然熟門熟路,徑直來到一座亭廂。天冷,四面格門拉起,擋不住陣陣樂聲。
門口也守著人,往里報了,沒一會兒就讓紅麻子進去,卻把蘭生管宏四人攔住,說等一下。
管宏覺得不安穩,將蘭生拉到一邊,“蘭姑娘,你帶得那位可是隨護?”他指柳夏。
柳夏出來之后沉默到此,表情不少,卻一個字沒說過。
蘭生點頭。
“身手如何?”管宏又問。
蘭生道,“不如苦瓜臉的那個,暫時也只好將就。”既不像無果那樣時不時能點亮她的心情,更不像無果忠心,反而這一整天如芒在背,都快讓他兩道目光瞪穿了。也不知龗道關鍵時候會否撂手不管她,她卻沒指望他。
她說這話,柳夏當然都聽到了,目光又惡狠。這女人不知想什么,跑到一群漢子中間面不改色,居然還來青樓說生意又買賣的,便是江湖女子也沒她這份“灑脫不羈”。誰將就誰哪!
“管頭兒怕什么?”蘭生心細起來數發絲兒。
“沫爺他…”管宏吞吞吐吐,“聽說他好收集…”
“女色?”已見了不少奔放的大榮男女,這又是在青樓,那個沫爺總不會是柳下惠。
管宏神色不松,一邊點頭,“而且他收進去的女子多短命,我聽紅麻子醉后說過,但外面風平浪靜。大姑娘你能看煞氣,應當知龗道其中有古怪,不如這時退,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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