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好笑!
有花恨不得學蘭生拍額,“你還有閑情替別人想稱號?知不知道南月萍和她娘囂張成什么樣了?生養了天女圣女的大夫人已過世,老爺雖待夫人萬般好,你卻…”想說同樣身為女兒的人幫不了娘親,最后省略,“李氏母憑女貴,定會對夫人不利。”
在蘭生看來,南月萍的犬能實在比玉蕊看病氣的能力更縹緲,不知道有多少實際用途。不過,雎夫人顯然很會包裝女兒,這點能力肯定要被高估夸大。
“我娘近來有些太順利,大概正覺得無趣。雎夫人這么一唱紅,我娘斗志重新滿,總算有個像樣的對手。”南月萍額頭真開出一個小窟窿眼,這固然出乎蘭生意料,卻也沒什么大不了。
“你好歹幫幫夫人,別成天往外游手好閑。你對家里不聞不問,所以不知道。李氏鐘氏管著大小事,財權攏在手,夫人做什么都費勁,不止是這個北院,老夫人答應的巫廟也是夫人自己掏得銀子。”有花擺桌布菜,一邊喋喋不休。
“這你就不如我娘懂我了。我待在家是給她添亂,往外跑才是幫她呢。”蘭生其實更好奇她娘哪兒來那么多私房,大手大腳還掏不完得財大氣粗。
有花道,“我是不懂,只看李氏鐘氏都母女齊心并肩,惱了一個急了一雙,唯夫人有女兒似沒女兒,受委屈的時候連個說貼己話的人也沒有。”
“一切正如她所愿。”蘭生笑著開吃。
鄔梅早已在丈夫和女兒之間作了選擇,不像李氏鐘氏指望兒女,她將全部的心所有的情都給了南月涯。快四十的女子,還像少女一般依戀丈夫,即使千年后也是不多見的。
吃過飯,去玉蕊那兒上課,進門卻見金薇也在。妹妹依偎著姐姐坐,正共同看一幅卷軸,不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就是最普通的女兒家。愛笑喜鬧。望著這位只有對親妹妹才卸下冷傲戰衣的天女,蘭生想到的是她終身不嫁的毒誓。換了自己,會有那種勇氣嗎?不過那個皇帝到底得多好色,他三兒子胡子都留起來了,年紀半百還惦記十八九歲的少女,簡直為老不尊!當皇帝就能為所欲為,不顧他人意愿強行搶入后宮?
金薇看到蘭生,神情就遙遠起來。自從幫忙運送“匪類”出城,那之后再跟蘭生見面總覺得自己短了氣勢,好像讓對方抓著把柄的心虛感。不知怎么。讓她憶起小時候對蘭生的心情——對姐姐的心情。
為了掩飾自己的氣短。用更強冷的面部表情。“萍妹也顯能了,你是不是該想想自己能為家里做什么?”
蘭生一笑,“要是有人也為家里著想,就不會鬧終身不嫁了。顯能也好。顯靈也好,還有比得到皇帝歡心更能給家族帶來榮耀的方法么?那可是最快的捷徑。”
金薇雙手握拳,一直冷冷清清的美眸中燃起了火,憤怒到身顫,“南月蘭生,你!”
玉蕊在金薇身后嚇得垮下可憐的小臉,對蘭生直接搖頭搖手,示意她別頂嘴。倒不是向著她,而是這件事從來姐姐最忌諱。自己曾為姐姐抱不平。討厭皇帝到極點,也不止一回跟爹娘還有祖母苦求,但姐姐要入宮似乎是注定的命運,到如今家里已沒人多說一個字了。
蘭生卻不在乎金薇的怒火,“我這是教你呢。不要那么輕松說別人。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明明是想自私一點,光明正大承認就好了。”切!在外隨處遇到虛偽的家伙,在家眼前的兩個至少能展示真我,所以不愛看戴著假面的金薇。哼,撕裂它!
“你說什么?!”金薇大步走到蘭生面前,周身火旺。
玉蕊驚恐看著兩人,十指扒嘴,只覺剛才還溫暖如春的屋里雷電交鳴。
“既然聽清楚了,就別裝耳鳴。”真是,當不當大姐她才不稀罕,但讓這些比自己小的“親戚”一個個爬上頭,心情不爽的時候是絕不能忍受的,“我讓你管好自己的事要緊,一不留神要服侍老頭子。”她不能為家里做什么,卻也很努力,為了一吝嗇土地主的小妻外宅,賺不到錢還煞費苦心。
玉蕊卻聽到老頭子三個字時,呼吸都忘了。她怎么敢說出口?!
“南月蘭生!我…”睜圓眼的金薇冷艷不再,和任性的女兒家沒兩樣,伸“爪子”朝蘭生撲過去,“給我閉嘴!”自己就是討厭服侍皇帝那個老頭子,寧可終身不嫁也不進宮,甚至也有寧死不屈的覺悟,但關她什么事!
蘭生竟不讓開,也伸手抓住了金薇的肩,抬腳踢過去,“你才閉嘴!總是擺那么清高的架子給誰看?這幅鬼德行,進宮也是讓皇帝砍頭的下場,還連累一家子。真為家里人著想,先從天上下來,染點人間煙火吧。”忍夠了,今天要教訓女神!
金薇吃痛坐地,不可置信蘭生踹自己。本來只是氣急了,現在突生掐對方脖子的強烈愿望,壓上全身力氣將蘭生絆倒在地,真掐住了脖子。蘭生悶哼一聲,一時呼吸受阻卻也不喊,雙手拔住金薇的頭發,毫不容情往外拽。兩人就此扭打在一塊兒。
玉蕊張大了嘴,完全反應不過來,看神仙一般的姐姐和惡魔一樣的姐姐掐成共同體,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但外面丫頭要進來的時候,她阻止了。她雖善良,卻不傻純。自己從沒和姐姐打過架,但看著蘭生和金薇揪成一團卻沒有勸架的想法,大概因為兩人不像拼命,更像盡情打鬧。如果讓外人干涉,再傳到祖母那兒,反而會小事鬧大。
果然,金薇一脫力,蘭生也放手,兩人吭吭喘,衣裙全是皺褶,發鬢云髻散開了,從頭到腳灰撲撲。金薇半邊額面異常紅了一片,而蘭生脖子驚現破皮見血的抓痕,卻是誰都不在意。玉蕊瞧她倆同時對彼此撇嘴冷笑,表情竟然驚人相似。
“姐姐,你不是要和雎姨萍妹選過年的新衣料?快去吧!”得分開這兩位姐大,玉蕊直覺,沒發現自己不偏心。
金薇用手背敷著額面,狠狠盯著蘭生,然后拍平了裙子,頭發隨手捋過,走出屋子去。
有人驚呼,“大小姐,你的臉?”
“沒事,屋里太暖,不小心睡著了。”金薇冷冰冰回答,顯然和玉蕊有共識,打架的事不外傳。
蘭生不領情,“撒個謊都不會,剛才那么大動靜,誰會相信她睡著了?”
玉蕊鼓起腮幫子,“那要姐姐說實情嗎?把祖母驚動,你討不了好。”
“她先動得手,我可不怕。”壓根沒想到女神“撲喪”,蘭生也是頭一回像這樣豁出去打架,丑如潑婦。不過,心里超級痛快。手摸過脖子,嘶——疼啊!金薇那丫頭留多長的指甲?
玉蕊翻白眼,”你除了這招拉人一起倒霉,還會什么?”
“招不在多,有用就反復使,到爛為止。”蘭生沒精力開發新戰術,“我來說一聲,從今天起課不上了,爹那邊你兜著點兒。”鐘氏就被她搞定了,對南月涯說已沒什么可教的,加上她如今長輩跟前的乖巧模樣,禮儀課全部完成。
“你!”怪不得姐姐上火,她近來常感覺心底不善,還就是面對蘭生的時候,“爹想你去明月殿,讓我幫你報了年底最后一場殿考,你好歹認真讀上半個月。每回爹考你,都是我給作弊的,明月殿考卻不同,太后會親自過問,根本不可能混過關。”
明月殿在蘭生心目中像一所淑女學校,眾千金們有事沒事去鍍個金,拿張閃亮的文憑幫忙找婆家而已。
“混不過就是考不上,考不上就是我所愿。”話說完,人已飄出,又突然探出半顆頭,“后天你要去玄清觀住五日吧?”
“嗯。”玉蕊乖答。
“聽說玄清觀不遠有個瓷窯村,所產瓷器雖無名,燒出來的花案卻挺別致,幫我帶一件回來。”仿佛知道這么說還不夠,蘭生又道,“那里的人想看病不容易。”
玉蕊一聽,連忙點頭,再眼睜睜看蘭生走了,坐下來嘆口氣。
這才進屋的彩睛瞧見了,就問,“蘭生小姐又不好好上課?”
“隨她,反正我本來就不想教。”玉蕊已經忘了彩睛是祖母派來盯自己的,真心善意地待她好。
彩睛也喜歡玉蕊這樣的主子,正式留在她身邊了,故而一心為主,“蘭生小姐若考不入明月殿,無人會責怪小姐。考試定在哪日?”誰舍得怪她呢?如此純凈善美的人。
“臘月十八。”玉蕊又嘆,抱著腦袋。唉——頭疼。
至于金薇,氣沖沖走半天,腳步漸慢,突道,“尤水,我和她打起來了。”
跟著金薇,會武的丫頭,名叫尤水,“奴婢聽到了,只是小姐沒喚——”
金薇卻呵呵笑開,“小時候我跟她也打過一架,當時是我揪她頭發,她抓破了我的臉,那以后就再沒同她一起玩…”笑著,眼中又有了淚光,“但凡勸我的,都讓我別固執,真想不到她竟支持我。”
尤水安靜。
“她——”看到門外那對母女藏也藏不住的得意表情,金薇神色結冰。
她能依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