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的清輝照耀,泛凌波在瀟水之上行駛,甲板上周月仙帶著一眾清倌人上演了一支《霓裳邀月舞》,觀者如癡如醉。
泛凌波漸漸提速,駛出了上古赤壁,水面越發開闊,可見沿岸的山峰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其中一座大山,直接超拔出水面,大船緩緩駛過,便聽到怪石嶙峋的山體中發出各種奇異的聲音。
周月仙等清倌人適時退下,呂楊看著黑夜中的大山,聽著水面上傳來的各種聲音,有的聲音洪亮清越,仿佛鐘聲,“原來這就是鐘山?”
二皇子也覺得甚是奇異,水面山石,竟然在黑夜中發出異響,仿佛整個巨大的山巖內部如鐘鼓般中空,水波打在巖石上,竟然發出聲音來。
“呂待詔,本王看這鐘山也甚奇,不知道你可還能寫一篇文章記之?”二皇子笑道。呂楊沉吟一會,道:“便如殿下所愿,那么呂楊便獻丑了!”
這一次呂楊低調許多,提筆在身前書寫,狼毫筆運筆如飛,唰唰唰用王羲之的行書行文,先寫一段,乃是寫游記事因,并不出彩,直到第二段,便有精彩之處。
“…至莫夜月明,船至絕壁下。大石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捕人;而山上棲鶻,聞人聲亦驚起,磔磔云霄間;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顴鶴也。余方心動欲還,而大聲發于水上,噌吰如鐘鼓不絕。
游者甚奇。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淺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為此也。舟回至兩山間,將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有窾坎鏜鞳之聲,與向之噌吰者相應,如樂作焉。
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經注之所見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用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余是以記之,蓋嘆經注之簡,而笑愚者之陋也。”
寫完整篇鐘山游記,字字放光華,二皇子和壽陽公主真就知道呂楊之才了,一連兩篇游記,都極有特色。
看到呂楊書寫游記,二皇子和壽陽公主也都紛紛揮毫,各自書寫一篇,兩相對照,還是呂楊更勝一籌。
皇朝的讀書人,人人必然隨身帶著圣道筆,每日所見所感,均喜歡拿筆出來記上幾筆,或是以筆作丹青,積累文氣,這就是圣道中人的修行。
這修行,可以說滲透到了日常生活之中,融入行止之內。
呂楊也是如此,平日里早晚都要寫寫畫畫一些東西,這是功課,自從踏入圣道,便從不停歇。
平時看著呂楊多有出風頭的時候,但是何曾看到他月下苦修的情景?
不管怎么說,一切只為了道業。
呂楊氣府之中鎮壓著中央戊己神石,是以每日可服用錦繡丹的量是尋常童生的十倍,這就相當于別人苦修一年積累的文氣,他一個月就積累夠了。
特別是六藝院比前前后后將近一個月,呂楊每天的進境都極大,文氣積累更是迅速,一個月下來,超過一般童生苦修一年。
呂楊感覺錦繡氣的積累已經漸漸深厚,快要接近立心道業第二重的飽和階段,或許機緣一至,便可水到渠成,進軍立心道業第三重,成為秀生。
不獨兩位殿下和呂楊在談詩作賦,其他游者也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寫詩文,或作丹青,或創作樂曲,或飲酒而歌,或船頭月下迎著料峭冷風清眠。無論是哪種做派,對于讀書人來說,都是一大樂事。
冷月早已升上中天,過了鐘山之后,大船再度提速,乘風破浪,不消三刻鐘,大船沖入洞庭湖,眼前頓時開闊,一眼望去,湖波接天,無邊無垠。
洞庭是荒州最大的湖泊,方圓超過一千二百里,洞庭湖下游,連接大小驪陽湖,然后進入云夢大澤,那一邊便是澤州地界了。
泛凌波進入洞庭,冷月當空,一眼望去,千里滄波,浩浩湯湯,有點像進入了大海。泛凌波之上,不乏和呂楊一樣,是第一次夜游瀟水,于是泛凌波之上,游客們微微騷動起來,有的已經禁不住大呼起來。
呂楊也不能自己,洞庭湖并非另一個世界的洞庭湖,眼前的洞庭湖要壯闊許多,泛凌波的游客們興致高昂者已經開始作詩寫文,甚至有的開始作樂曲、作丹青了。
這就是圣道中人,愛山水勝于別物,這就是情懷。
“十三妹,要不咱們也作一首詩?你看看大伙兒,三三兩兩,爭奇都勝…”二皇子看到游者,自己也略微心動,感慨這一次倉促來到荒州,雖然沒有成事,但是能夜游瀟水,觀覽赤壁、鐘山和洞庭,也算不虛此行了。
“可有彩頭?”壽陽公主笑道。
“也罷,既是本王提議,那這塊鎮紙便當個彩頭好了!”二皇子袖子一翻,一塊黑不隆冬的條形鎮紙落在手心上。
這鎮紙也奇特,上面刻有天地靈文,隱隱透出一波波純粹的黑色光芒。
“這是什么鎮紙,有什么奧妙?”壽陽公主微微好奇。
“也沒什么,就是這塊石頭里邊藏了一滴天一真水罷了,當初下邊的人送來給我,本王便頗為喜歡,所以一直帶在身邊把玩,今日適逢其會,作個彩頭正好合適!”二皇子笑道,看向呂楊,似乎十分看好呂楊。
呂楊暗暗咋舌,所謂的天一真水,乃是天下間三種最有名的水元精華的其中一種,均十分玄妙。這是三種分別是黑帝王水、無量真水,和天一真水。
太道經上有天一生水之說,這天一真水便是取其中之意。就呂楊所知,天一真水,一滴化開,便是半湖之水,若是將一滴天一真水投入深潭中鎮壓起來,深潭則永不枯竭,而且久而久之,可以改變地河流向,從四面八方匯聚地河流水,有多種妙用。
呂楊修煉五皇錦繡氣,這水皇之氣最初是從古劍上抽離出來的,據呂楊自己推測,腰間懸掛的五皇劫劍之中必然蘊藏著一滴無量真水,否則呂楊也不可能從古劍中抽取純粹的水元之氣,煉成水皇文氣。
典籍上說,三種水元精氣均是真水,所謂真,乃是事物的本源和真實本質,擁有事物之道性,若是參悟,可知其真義。
三種真水,各有玄妙,也各有相通,若是能夠參透,便可得水的真義,獲得修行上的巨大突破。
“這種水元之精還不錯,相當罕見珍貴,便是本殿也沒有,難得王兄愿意拿出來!”壽陽公主笑道。
“本王富庶,寶貝多如牛毛,區區一塊鎮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二皇子大笑。
“那好,既然有了彩頭,本殿也不客氣了!”壽陽公主沉吟半晌,踱步起來,緩緩吟道:“湖光清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
呂楊和二皇子點點頭,二皇子笑道:“還不錯,有些新意!”壽陽公主笑了,平揖道:“還請指教!”
“也好,本王也作一首,讓十三妹也知道本王的胸懷!”二皇子笑了,負手走到船邊,琢磨了一會,笑道:“有了,且聽本王道來!”
“洞庭白波木葉稀,燕鴻始入吳云飛。吳云寒,燕鴻苦。風號沙宿瀟湘浦,節士悲風淚如雨。白日當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壯士憤,雄風生。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壽陽公主臉上微微詫異,喃喃念道:“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怎么樣,十三妹,本王這首詩可還入得法眼?”二皇子笑了。
壽陽不得不服氣,道:“滄桑大氣,本殿那首詩小家碧玉似的詩作確實不如!”
二皇子這才滿意,轉頭對呂楊笑道:“呂待詔,你也作一首吧,若是能夠勝過本王,這鎮紙便是你的了!”
呂楊微微意外,搖頭笑道:“殿下這詩作相當不凡,足見殿下壯懷激烈的豪情,想要超越難度不小呀!”
二皇子得意大笑:“本王對自己的詩才還是有些自信的,不過呂待詔乃是天授之才,論詩才,本王和十三妹都要遜一籌,你也不用過謙了,趕緊好好琢磨琢磨,本王就不信了,如此夜色,如此洞庭,呂待詔能沒有靈感,寫出一首絕唱來?”
壽陽公主也笑道:“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呂待詔詩文上的天資確實高人一等,本殿也是十分佩服的,你就不必推辭了,王兄既然拿出了彩頭,必然是打算舍出去了,你若是不作一篇能夠讓我等心服口服的詩篇出來,只怕要對不住王兄的興致了!”
“說得沒錯!”二皇子笑著,點點頭。
“兩位殿下既然這般說,那好,呂楊便不矯情了!”呂楊鄭重地彎腰揖禮,然后負手踱步,遠看洞庭,將千里洞庭都看在眼里。
二皇子和壽陽公主也不著急,任呂楊思慮。
一直在一旁打醬油,做聽眾的錢來、顧風和俞明都暗暗替呂楊捏了口氣,他們人微言輕,自然不敢在兩位殿下面前放肆,是以一直安分守己,只帶著耳朵陪聽,卻不發言。
“有了…”呂楊已經有說得,不禁微微心喜,轉頭看了兩位的殿下一眼,念道:洞庭青草,近戌望,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幽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