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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偏東有個胡同叫做帽檐兒胡同,這胡同緊挨著滕王府的后園子,整個胡同不足一百步,而且只有一道朝胡同口開著的門樓,也就是說這整個胡同便只有一戶人家。
應天府雖不是汴梁,但也是人口近四十萬的大州府,擁有這么大的宅院的人家,在應天城中不超過二十家,當然從宅院的建筑規格上來說,倒不是很華麗很高大,特別是跟滕王府后園中伸出來的輝煌樓宇的一角相映襯之下,頓時顯得矮小土陋,整座宅院三進十六開,呈現出一片灰蒙蒙的眼色。
若是沿著胡同里走一遭,你會看到七八道被封死的門,雖粉刷的嚴實,但跟胡同的墻壁相比,還是能看出來,這原本也是開向胡同的門樓。
這里便是七爺的宅院,那原本的七八戶住家,在七爺看中這個胡同之后都已經搬走,有人問及那搬走人家這七爺給沒給錢,那幾戶人家幾乎異口同聲的說給了,而且比市面上的價錢高了三成,但沒人相信這樣的話,七爺的錢你敢要,而且敢多要?豈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實際上七爺確實給錢了,只不過每家給了五貫錢而已,偌大的宅子換了五貫錢,這七八戶人家倒沒有怨言,反倒慶幸還拿到了五貫,據說那是因為七爺那日心情頗佳,有人送給他一名小腰細的像茶杯口一般的揚州少女,七爺把玩了一夜那一手可握的楚腰,才答應給五貫錢買了宅子。
此刻已經被打通連到一起的宅子前院內高高低低的站了近四五十人,一個個蒙著臉,穿著黑色的勁裝,手中還提著明晃晃的家伙,靜靜的等在院中待命。
正廳里燈火通明,七爺捧著紫砂壺正在問話,面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高個的是朱癩子,矮個的叫小胡。
“都準備妥當了么?”七爺看著朱癩子道。
“回七爺的話,三十七名兄弟全部準備好了,就等您一聲令下了。”朱癩子有些激動。
“七爺,對付個書生需要動用這么多人手么?不就四個護院一個車夫,外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和兩個丫鬟么?這么多人一起去,簡直是殺雞用牛刀,賞錢都要多出些,小的看沒必要。”小胡眼睛看著七爺,話卻是說給朱癩子聽的。
“小朱說那幾個護院的武藝高強,怕人少拿不下來,所以我便多給了他十幾個人手,至于賞錢嘛,還是從他收的盤子費里邊扣,其實我也覺得有些興師動眾了些。”七爺呵呵笑道。
朱癩子一翻白眼罵道:“姓胡的,又不要你出錢,也不要你出力,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閑事。”
小胡冷笑道:“消息是我的人打探出來的,那宅子,宅子里的人數,都是我的兄弟們暗中打探得知,這難道不是出力?更何況,你帶三十多人去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其他三城的幾個狗.娘養的聽到了,還不活活笑死,到時候丟我小胡的臉也就罷了,七爺的臉往哪擱?難道這不干我的事?”
朱癩子怒道:“要是拿不下來豈不是更丟臉?老子沒時間跟你費話,七爺你下令吧,已經三更了,外邊人聲漸定,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七爺皺眉道:“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為何今日看你這般焦躁的樣子。”
朱癩子咬牙道:“七爺,您若跟小的一樣被塞了滿嘴的牛糞,您也會跟小的一樣焦躁。”
小胡喝道:“朱癩子,你屎吃多了,腦子里也進了大糞么?居然敢這般跟七爺說話。”
朱癩子自悔食言,伸出巴掌照著自己的嘴巴啪啪啪連扇數下,扇的這幾天剛剛長結實的幾顆牙又開始松動起來,牙縫里也滋出血來。
七爺揮手道:“罷了,七爺知道你恨不得將那小子千刀萬剮,但也不能亂了方寸,去吧,手腳利落些,別留下痕跡教唐大人難做。”
朱癩子躬身道:“七爺放心,定不會有差錯。”說完轉身便往外走。
小胡忽然道:“朱兄弟,我手下弟兄探聽到此人平日吃穿用度都很奢華,看來是個有錢的主兒,你可莫忘了管束住這些家伙們,錢銀珠寶要一分不少的交到七爺這來,誰要是敢貪墨一點,上回那錢三兒的下場你該記得吧。”
朱癩子身體抖了一下,甕聲甕氣的道:“這還要你狗日的提醒?我朱癩子忠心耿耿為七爺辦事,要是有一絲一毫的貪心,便跟那錢三一樣被七爺剝了皮便是。”說罷氣呼呼的去了。
小胡看了七爺一眼,伸手幫七爺將小茶壺灌滿,輕聲道:“七爺,朱癩子現在說話可是越來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這小子…”
七爺打斷他的話頭,拍拍他的肩膀道:“朱癩子是個莽夫,不過對我倒是忠心耿耿,小胡啊,須得有容忍之雅量才是,說到底咱們是替主人辦事,主人求財我們便求財,主人求別的我們便跟著干,事情干的好不好,還是要看最終的結果如何,你說這殺人放火的事兒,難道還要我們親自動手么?那也太下作了,像朱癩子這樣的,我巴不得再多幾個呢,老夫當你是體己的人兒,才會跟你說這些,御人之道奧妙無窮呢。”
小胡幫道:“七爺說的是,小胡目光短淺了;小的只是怕這朱癩子氣勢洶洶的帶了近四十名兄弟去了,指不定鬧的多大,真的鬧大了,您老面子上也說不過去不是?主人那兒也不好交代,官府唐大人面子也下不來,真傳到京里去,驚動了大人物,那可就麻煩了。”
七爺瞇著眼想了想道:“朱癩子當不會如此愚蠢,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你帶我口信過去悄悄看著,若是朱癩子鬧得太大,你便出面阻止一下,將那小子給剮了讓癩子解解氣,同時嚇嚇那些敢不交盤子費的刁民們也就罷了。”
小胡抱拳道:“遵七爺之命,小的這就去。”說罷急匆匆出了門,伸手召來兩個人跟著,出了帽檐兒胡同投入黑暗之中。
靜夜無聲,三更后的街頭黑漆漆的幾無半條人影,偶爾沿著陰影走過的不是打更的更夫,便是去青樓買笑之后,又不敢在那過夜,趕著回家跟老娘、娘子扯謊編瞎話的饞嘴偷腥之人,四輛騾車吱吱呀呀的駛過,拉車的騾子被勒的直翻白眼,只可惜騾子不通人言,若是能說話的話,恐怕早就將車上擠得滿滿當當的七八名黑衣人罵的祖宗三代都要從棺材里爬出來了。
車到蘇錦宅院的巷子口戛然而停,四輛車里變戲法一般的鉆出來幾十個黑衣人,個個蒙著黑巾,手里提著明晃晃的鋼刀;一人將手一揮,當先往巷子里沖去,其余人緊跟著便往巷子里涌入。
這伙人剛進巷子,另一輛騾車便跟著到了巷口,車上跳下來個矮個子,身后帶著兩個同樣打扮的蒙面客,三人快步跟著前面的一伙人鉆進巷子。
巷子里腳步聲雜沓帶著回音,月光下,小胡張大嘴巴眼睜睜的看著朱癩子帶著三四十人伸腳哐當一聲便踹開了一家住戶的院門,不由的連連跺腳。
小胡趕緊跟上,壓低嗓子輕喊:“蠢材,踹錯門了。”
小胡壓抑著聲音呼喊,同時趕忙飛奔上前制止,但是已經遲了,朱癩子下手極為利落,帶著眾人連踹數道們,直殺入后面內堂,黑燈瞎火的也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從床上拉起來,鋼刀起落便是一陣亂跺。
待小胡沖進這戶人家的內堂,點起燈籠一照,內堂中的一對老夫妻跟伺候的兩個老仆人都已經尸橫就地,別說進氣,連出來的氣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