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做了個夢,夢中左擁晏碧云右抱夏思菱,柔娘浣娘在身后幫自己捶著背,膝蓋上還坐著后世的系花女友,左面一堆黃燦燦的金錠,右面一堆白花花的銀錠,蘇錦意得圓滿,哈哈大笑。
忽然,幾個女子不知何事爭吵起來,蘇錦勸這個換來的是白眼,勸那個換來的是一個大嘴巴,到最后被吵得忍無可忍,大喝一聲道:“都給我住嘴。”
幾名女子紛紛朝他伸出中指,每人提著一箱金銀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蘇錦一人,看著地上左邊一塊金錠,右邊一塊銀錠,傻眼癡呆欲哭無淚。
“公子爺,你怎么了?醒醒,醒醒。”一個嬌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錦睜眼一看,小穗兒扎著抓鬏瞪著大眼緊張的看著他,蘇錦這才明白這是南柯一夢,渾身驚出一身冷汗,長吁了一口氣。
一瞬間蘇錦仿佛時光倒流,回到自己剛剛睜眼來到這個時代的那天,那天小穗兒穿得也是這件小紅裙,頭上也梳著抓鬏,也是這般將自己叫醒,只不過此時與彼時情景相似,人的心境卻已是天壤之別。
蘇錦揉揉眉頭起身問道:“幾時了?”
小穗兒道:“快辰時了,爺今兒進學么?”
蘇錦道:“上午須得告假。”
“那爺可多睡一會,天還早呢。咦,對面的夏公子今日怎地沒來邀爺一起進學呢,真怪了。”
蘇錦一骨碌爬起身來,胡亂套上衣衫,拔腳便往外走,小穗兒忙道:“洗漱一下啊,蓬頭垢面的怎好見人。”
蘇錦不答,快步出了西廂房往東邊走去,連走數間房,也沒見著一個人影,蘇錦急匆匆來到院子里,只見馬廄處空空如也,夏家馬車已經無影無蹤,倒是有兩輛牛車正在一名夏家伴當的指揮下裝著打包好的行禮。
蘇錦心頭一涼,忙上前詢問道:“這位兄弟,你家公子呢?”
那伴當見蘇錦蓬頭垢面,有些奇怪,答道:“公子早走了,天剛亮便啟程回京城了,我就說嘛,京城享福的日子不過,跑到這里來受苦,一個月捱不過,果然這才二十天,便呆不下去了。”
“走了?”
“是啊,蘇公子難道不知道么?”
“哦…知道,知道。”蘇錦喃喃道。
“知道還問,尋我開心是呢。”那伴當不滿的嘀咕,一轉身對著搬東西的車夫吼道:“慢點慢點,那里邊是瓷器,有你這么往上一扔的么?打破一個,你做一年工也賠不起。那個誰,你將繩索倒是捆扎的緊點啊,這里離汴梁上千里路呢,這般松松垮垮,路上還不一路掉東西么。”
蘇錦無心再此逗留,拱手道:“有勞了。”轉身緩緩回到屋內。
小穗兒將對答聽在耳中,有些迷茫的道:“公子爺,夏公子這便走了么?”
蘇錦嘆口氣道:“走了,走了。”
小穗兒道:“這人也真是的,走了也不來打聲招呼,難為我家公子記掛著他,真是不通情理。”
蘇錦苦笑搖頭,進房洗漱,命王朝幫自己去書院告病假半日,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坐車出門。
小穗兒和浣娘面面相覷,爺今日早間有些奇怪,居然不茍言笑,嘆息了數次,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兩人一頭霧水,也不敢問,待蘇錦出門之后,相互猜測不已。
蘇錦的心中卻是煩悶難當,他習慣了身邊有夏四林的存在,以前不覺的有什么好,但是當夏思菱真正離開之后,蘇錦才感覺,自己對她不僅僅是同窗好友,同宅鄰居的感情這般簡單。
蘇錦在馬車里細細回想,深刻的分析自己,得出的結論便是,自己對夏思菱是有著微妙的好感,雖不能說這便是愛,但絕不是普通同窗這么簡單。
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即便是真的愛上了她又如何?難道還真能兼收并蓄么?她可不是歌女,不是婢女,不是平民之女,那是貴胄千金,即使她本人愿意拋棄一切跟自己在一起,夏竦會饒過自己么?況且名節之事,豁達如晏碧云都不敢造次,這位夏小姐更不可能作出這么大的犧牲了,蘇錦相信這一點夏思菱也清楚的很,所以才在意識到無法挽回之后選擇了離開,從這一點上來說,夏思菱是個頭腦清晰有自己的主見的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富家女那般的沒腦子。
蘇錦想通了這一點,心里愁緒稍減,是自己的終歸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終歸要離去,即便蘇錦是個積極的人,此刻也要搬出這句話來安慰自己了。
東城的和豐樓并不難找,隨便問了幾個路人之后便輕松的找到了,和廬州的和豐樓格局不同,應天府的和豐樓不想廬州的和豐樓那般的雅致精細,這里處處透著大氣和恢弘。
光從選址便可以看出,廬州和豐樓在幽靜的河邊,而應天的和豐樓矗立字人聲鼎沸的鬧市口,橫縱兩條路的十字交叉口車水馬龍,和豐樓一甩十幾間的三層紅色飛檐樓閣在一大片低矮的房舍中顯得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小柱子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東張西望的小嫻兒,蘇錦忙叫小柱子去打招呼,小嫻兒正是奉晏碧云的吩咐前來給蘇錦帶路的,可不能讓蘇錦大搖大擺的從大堂穿過,在里邊橫沖直撞的亂問晏碧云住在哪兒。
小嫻兒看見蘇錦從車里探出的頭,忙左右看看,一扭小屁股蹦上了車,指指左邊的小巷道:“從那里邊進去,再右拐,那是后門。”
蘇錦微笑道:“嫻兒姑娘別來無恙。”
小嫻兒白了他一眼道:“小婢倒是無恙,我家小姐可是有恙,差點病成一把骨頭了。”
蘇錦羞愧道:“都怪我不好,嫻兒姑娘莫生氣,明日我送你幾件精致玩意兒賠罪。”
小嫻兒臉一紅道:“這可擔不起,小婢只是為我家小姐鳴不平罷了,我們做下人的倒是沒什么,只希望小官人能對我家小姐好一點,莫讓她傷心便是最好的禮物了。”
蘇錦被一個小丫頭訓的啞口無言,小嫻兒一片為主之心,倒和小穗兒有些相像。
左進右拐,車停在高大圍墻外的后門處,院內高大的樹冠伸出院墻外邊,隱隱花香飄蕩,顯然是個小花園。
小嫻兒當先下車掏出鑰匙開了后門的鎖道:“小官人進去罷,我家小姐在花園的小亭子里,小婢去叫人準備車駕。”
蘇錦心頭一樂,這不是一出西廂記么?小紅娘放張生進屋和崔鶯鶯見面,在其中牽線搭橋忙的不亦樂乎,自己便是那張生,晏小姐便是那崔鶯鶯了。
邁步進園,沿著小徑饒過一座假山,一眼就看見晏碧云端坐一座小亭中,手中握著一管纖毫,正在伏案寫著什么。
蘇錦躡手躡腳的走到她身后,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摟在懷中,晏碧云驚呼一聲,嚇得筆也掉了,用力的掙扎;蘇錦咬著她的耳垂道:“晏姐姐,是我。”
晏碧云渾身發軟道:“你這個登徒子,可嚇死奴家了。”
蘇錦將她扳過來,不顧反抗一頓狂吻,晏碧云嬌.喘著嗔怪道:“你越來越放肆了,是否奴家對你太過寬容了呢。”
蘇錦笑道:“你罵我是登徒子,登徒子難道不是這般做派么?”
晏碧云啐道:“以登徒子自居,外人如果知道你蘇小官人是這副德行,還不人人喊打。”
蘇錦在她耳邊輕聲道:“外人如果知道晏大東家的小兒女之態,當作何想呢?”
晏碧云面紅過耳,扭頭故作生氣。
蘇錦轉頭看著石桌上的紙張笑道:“一大早在寫什么呢,我看看。”
晏碧云趕緊將寫了字的紙搶過去背在身后道:“奴家胡亂瞎寫,可入不得蘇大家法眼。”
蘇錦啞然失笑道:“難道是詞么?你我之間何來這么多忌諱的,拿來我看看。”
晏碧云道:“在廬州時,學人填了一首小詞,早間覺得寫得不妥,正在此斟酌呢,讓你看可以,可不許笑話奴家,奴家可沒你寫得那般動人心魄。”
蘇錦微笑伸手,晏碧云無奈將紙遞到蘇錦手上,蘇錦展開看時,卻是一首《減字木蘭花》,詞曰: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
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蘇錦呆了,這首詞愁腸百結、哀怨婉轉,跟晏碧云平日的情狀極不吻合,蘇錦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這首詞正是自己離開廬州,晏碧云郁結生病之時所作,當時的愁云慘淡,已經化作撥云見日,晏碧云此刻的心境和那是自然是天壤之別,覺得寫得不妥要斟酌一番也是情理之中了。
蘇錦一語不發,攬晏碧云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