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將軍,你是怎么想的?”李繼隆問孫全照。
“耶律休哥非同閑可,一定有備,不過我軍發起突然攻擊,勝率在七成以上,但我們來換戰俘的,忽然改變主意,終失大義,有些不妥。”
耶律休哥兩次被擊敗,不是戰神了,所以孫全照評價僅是一個非同閑可。但也不能小視他!
就因為此人一直坐鎮在幽州,連李繼隆都不敢無辜進犯幽州。
但若打起來,孫全照說七成勝算倒也不是夸大其詞,整個河北大部分名將,jīng銳兵士,這次幾乎都帶了過來,包括滄州的荊嗣,靜塞軍與田敏,楊延昭魏能等名將。
然而就是大義。
如趙匡義伐幽州,不能說自古以來燕云就是中國的地盤,契丹還號稱中國呢。
也不能說它是我們大宋的門戶,必須要收回,盡管實際誰的拳頭大就是誰的,但不能說出這種等同強盜的口號。所以兩次北伐前都詔發文書,燕云百姓,朕來解救你們了,爭的就是大義。可能它很虛無飄緲,但確實會影響士氣。
荊嗣惱怒道:“孫將軍,你說什么,易州是我們大宋的!”
李繼隆按住他道:“若你不服氣,就在滄州好好替國家練兵。”
實際調到河北騎兵除了第一次調來的,第二次調過來的并不多,河北仍然有大量新兵,大部分放在滄州與瀛州在訓練,讓他們盡快會融合到戰場氣氛中。
李繼隆又道:“孫將軍,你要做好準備。朝廷會讓你去登州訓練那部水師。”
“啊。”孫全照不滿道。上次高瓊帶了水師登陸遼國平州,整成了打醬油的。這不是無故遭貶嗎。
李繼隆笑笑道:“具體原因,你這次回去后立即去京城。覲見陛下,就會知道。”
宋九去太原,李繼隆質疑,趙匡義派王化基議和,李繼隆抗議,趙匡義讓這個小舅子搞得無奈了,索xìng將他召到京城敘職,將真相透露,反正早晚要讓他知道的。
但還有一個人手沒有安排好。那就是登州那邊必須有一個能打的將領,趙匡義讓李繼隆推薦,李繼隆第一個想的就是楊延昭,然而若真是的那個計劃發動,遼國必然會瘋狂地報復,河北首當其沖,那時候遂城梁門最為重要,楊延昭不能離開。因此李繼隆當場沒有給答復,而且這個人選有些難。要能打,要能統轄三軍,要有一定的智慧。
今天看諸將表情,孫全照讓李繼隆十分滿意。索xìng讓孫全照進京,去登州的主將是必須提前知道整個計劃的,否則到時候會準備不足。
魏能好奇地湊上來問:“李將軍。難道朝廷又打算北伐。”
“不知道,撤。”
三軍徐徐撤回。耶律休哥也松了一口氣,這一段易水并不寬。剛才他清楚地看到河對岸宋朝幾個將領似乎產生爭執,真若打起來,勝負不大好說啊。兩次失敗,多少讓耶律休哥心寒了。
宋軍也徐徐撤回。
這批戰俘換回來,萬家團聚,是仁政,然而問題同樣多多。
有的戰俘因折磨過度,身體健康嚴重下降,不能再為禁兵。還有的戰俘家人以為犧牲,有的妻子改嫁,有的父母悲傷去世,這些兵士回去后,朝廷肯定有安撫措施,但多少會遭到嚴重打擊。還有少量的兵士混得好,居然在異國他鄉,娶妻生子,這次蕭燕燕為了湊人數,又強迫他們妻離子散,他們可沒有宋九這樣的待遇,用韓德威將小妾換回來。即便回家了,又要牽腸掛肚。
但不是李繼隆要處理的,他派人將這批戰俘徐徐送到京城,由京城官員來處理。
各部也要解散回去,但李繼隆忽然將三軍聚集,說了一句:“諸位,耶律休哥剛才說道,有本事莫要乞和,請記住今天的恥辱!”
“國辱主辱臣當死!”幾萬名官兵齊聲吶喊。
楊延昭眼中有些狐疑,請和的可是皇帝唉。
隨即他又搖了搖頭,別人不敢說,李繼隆說又怕啥?人家是國舅!
他徐徐來到玉蘋面前道:“見過玉姨。”
“你是…”
“我是盼盼的夫君。”楊延昭恭敬地說道。
玉蘋走的時候,盼盼還很小,玉蘋的事也記得不大清楚,但時常聽母親提起,所以這次來的時候一再囑咐楊延昭,無論如何,一定要安全將玉蘋帶回來。
玉蘋沒有驚訝楊延昭與盼盼年齡的懸差,若論差距,寇準與小宋皇后妹妹差距更大。她在契丹,扮演著亦奴亦師的角度,重要的情報是不可能讓她聽到的,但聽到一些,包括楊延昭,道:“你是楊家二郎?”
“六郎(以楊重勛楊業兩家兄弟排行算)。”
“六郎,盼盼也在河北嗎?”。
“正在遂城,她在家中準備替玉姨接風洗塵。”
玉蘋眼中略有些茫然,回來了是好,可多少有些物似人非。
楊延昭看出來,道:“宋公一直很惦念玉姨,并且舅弟他也成家立業,又得陛下賞識,提為靈州通判,于靈州深受百姓愛戴。”
岐溝關一役后,蕭燕燕因憤恨,對玉蘋看管很嚴,玉蘋已很久沒有收到宋九通過遼國商人送來的信函,便問道:“他成家了嗎?”。
“成家了,是張學士家的小娘子,去年在靈州還生了一個胖小子。”
“張學士?”
“玉姨應當知道他,原來書院副山長張去華,現在被陛下賞識,提為翰林學士。”
玉蘋仔細回想,似乎離開時張去華家是有一個女嬰,長相十分清秀,但那時她更小。就不知道長大如何。
大小蘇恭喜道:“玉娘子,恭賀抱孫子了。”
楊延昭道:“不過他們仍在西北。玉姨是打算回京城,還是去太原?”
“太原?”
“宋公人在太原。若是去太原,就必須從井陘關去河東。若是回京城,路倒是很多,玉姨想去哪兒,我好派人安排。”
“那就太原。”
一萬多名戰俘也到了京城。
但他們回來,卻使民間更加憤怒。
這些人原來俘獲到遼國是做奴隸的,奴隸與部曲這兩個詞在宋朝,至少除巴蜀與夔峽地區外,基本消失了。至于遼國戰俘在宋朝的待遇。誰看得到!
越來越多的人上書要求嚴懲遼國。
但如何懲,難道北伐嗎?
那就嚴懲。
迫于民意,宋朝“北伐”開始。
果然是山后!
楊瓊與張凝兵出振武。
自從韓德讓兵敗后,遼國陸續地又派了一些駐兵進駐豐州,但現在整個夾山下面河東附近,宋遼兩國都比較輕視,而且遼軍不善長進攻,同樣也不善長防御。特別是西南地區,因此駐兵并不多。豐州有駐兵。然而不敢營救,振武城雖然有城池防御,城池并不大,非是幽州城。駐兵千人都不足,宋軍有備而發,帶了無數攻城利器。振武城拿下。
尹憲與王承美聯手,直接渡過黃河。攻打遼國的東勝州,這個城池還不及振武城。隨即又被兩路大軍攻克。
兩路軍隊再次將河東一些遼國小堡砦掃蕩后,于振武城會合,再次分兵,一路兵伐遼國豐州,一路順著西南道路,逼近遼國西京大同。
就在這時,河東大軍同樣也出來了。
楊嗣與尹繼倫兵出西徑,兵鋒直指朔州。
楊業與高瓊帶著無數兵卒,鄉兵,以及民夫,兵分兩路,西指偏關寨,東指陳家谷口,那就是筑寨。
若論關砦,晉朝以為天下關砦以盧龍、飛狐與勾注為天下之首。
盧龍不想了,那在幽州的東北,幽州都未拿下來,況且盧龍。飛狐關同樣重要,若是從大同興兵,能很快從飛狐關抵達紫荊嶺,再達河北。因此潘美一度想派兵守住飛狐關,然而田重進跑得快,他派出偏師來援,兵力不足,被耶律斜軫擊敗,以至飛狐關至紫荊嶺這段失守。這樣東西兩面包圍,讓易州成了飛地,宋朝后來不得不放棄了易州。而且糟糕的是山后山前遼國兵力能相互聯通。
最后便是這個勾注,勾注山就是雁門山,但勾注又分東西兩陘,西陘關在雁門山上,東西山巖峭撥,中有盤旋之路,上有雄關,這就是狹義的雁門關。還有代州南三十里,安祿山部將高秀巖據大同太原閉關自守,郭子儀為了破賊所開的東陘關。這一處關卡同樣重要,上達云州,下控馬邑。再加上周圍山勢倚靠,所以它成了契丹的鐵壁。
然而整個河東就是雁門…
這也是地形造成的結果。
雁門關東面沒有多大關系,有雁門山,屋山,恒山西南麓,再向東便是太行山,它本身就是天然的天險。
然而雁門關以西就弱了一些。
名義上朔州西南古長城分枝的南側,以前也屬于北漢管轄范圍,古長城若在可以做天險,但現在長城還剩下多少。后世宋九所看到的長城,乃是明朝修葺后的產品。
在宋朝有古長城,可段段續續,無法成為阻擋北方游牧民族的利器。
于是這一段漸漸被遼國侵吞,包括偏關在內,成了遼國管轄的范圍,盡管它也被打成閑田。
但在此遼國防御力量也不強,只有少量砦堡,既不高大,也不堅固,留守的兵力也不多。
然而不能意味著宋朝就可以重新占下。
若是宋朝西北繼續是一個爛攤子,沒有河西的隱護,即便宋朝占下,也未必能防守得住,xìng質與易州是一個道理。
但現在不同,子河汊一戰過后,河西各族歸心,朝廷同樣有意開始經營勝州,勝州便能與未來的偏關互相呼應,雁門關也可以與未來的神武城呼應,神武城又能與偏關呼應。若是可能,再將一些緊要的古長城修一修。至少這片土地(偏關神池五寨三縣范圍)就能真正屬于宋朝。整個河東西北部那個小凹坑形成一個整體。
這與明朝不同,明朝同樣看重這個地方。所謂的外三關便是雁門,寧武,偏關。但明朝防御的卻是河西游牧民族,現在宋朝防御的卻是山后云州。明朝能得到山后兵力支持,宋朝這時能得到河西蕃羌兵力支持,優缺點相差無幾。
這里遼兵更少,早在宋朝出動大軍前,就逃之夭夭。
然后開始筑城寨,大量民夫兵士帶來了無數水泥與火藥。以及各種工具。
為了加快速度,不僅動用許多輜重車,還讓民夫肩挑手提,盡快將各種物資送到前線。
最先動工的便是偏關城,倚著這里特殊的地形,筑就一道險關。其次便是神武城。
又在偏關西二十里黃河邊筑忠義堡,與西北遙相呼應,然后于偏關東北八十里處鴉角山下筑忠衛堡,于東六十里紅水溝筑忠丹堡。東北二十里大灰溝處筑偏關營,
神武城西南二十里筑忠勇堡,草城川東北三十里處筑護國寨。
不算太多,多了沒有那么多人力與物力。時間也搶不上來,而且未來必導致兵力分兵過重。
實際與現在的河北政策差不多,就是以各大堡砦為首。周邊再建一些兵屯兵鋪,兵屯兵鋪不是防止遼軍大部入侵的。一是用來防范遼國斥候,二是防范遼國小部來宋境打草谷。三是互相jǐng訊。
所駐兵屯的都是騎兵,一旦大部入侵,就近迅速撤到各大堡砦里。
它有些消積,但不能說不起作用。
如武則天時突厥入侵,兵力達到深州,敢不敢象蕭燕燕那次南下,將兵力再往德州方向延伸?或者象史上蕭燕燕最后一次入侵,徑直攻到大名府,澶州城下。
后面這些堡砦只要沒有全部攻破,一旦深入過份了,這些堡砦便成為層層繩索,一道道捆綁起來,很可能突厥有去無回。相比于武則天時,宋朝優勢還是很明顯的,盡管他們現在遇到最強的遼國王朝君臣。首先是募兵制,不象唐朝府兵征調那么緩慢,而且武則天時府兵制度漸漸潰崩。
前線成了閑田,遼國想有所斬獲,必須要深入。
武則天將許多名將一一處死,手中二流將領王孝杰都快成了武則天的倚靠,若非薛仁貴僥幸還活著,武則天時外戰會更慘。然而宋朝現在雖然罕見能與薛仁貴媲美的名將,可能打的名將一一保存下來,沒有加害,甚至在宋九重視下,一一提撥上位。
宋朝軍制存在著重大的缺陷,現在還有,不過宋九糾正了很多。
新的堡砦戰術,又將以前那種山寨范仲淹的堡砦戰術缺陷一一改進。
因此想將山后拿下也許很困難,但這種戰術,至少使這段分枝古長城以南地區重新真正的收回。
若是真想收回這一帶,遼國又無所謂。
難道還指望這里與易州那邊有所收獲嗎?它們只能成為戰場,一會兒是你的,一會兒是我的。
可不是如此。
王承美繼續向豐州發起猛攻,尹憲與楊瓊繼續率軍撲向云州,楊嗣繼續在猛攻朔州。
這僅是山后的,孫全照剛到京城不久,立即趕到登州,率水軍渡海,攻向遼東半島。李繼隆等將率軍又攻向易州。
一時間遼國都無從判斷宋朝的用意。
李繼隆與孫全照那兩支軍隊肯定是策應,主要還是在山后,去年遼國就在猜測宋朝有吞并山后的想法。這次議和不成,三軍悲憤,士氣可用,就連蕭燕燕都懷疑趙匡義所謂的請和難道也是計策?用以激勵士氣?真實的意圖去年宋九到太原,就想攻打山后了。然而她同樣想不明白,既然宋朝想占領山后,為什么搶修偏關與神武城?
兵來將擋,遼國也不害怕,早在議和不成后,遼國就做好了防御準備,耶律斜軫率領五萬遼軍,徐徐趕向云州,耶律休哥于幽州防備,蕭撻凜去遼東半島,防御宋軍登陸。
不過宋朝那邊反對聲音也不小。
非是反對北伐。
真北伐打響了,許多大臣心中又后悔了,而且這次用兵與上次何其相似,又是分兵,又是遙遠的分兵,從西北到河東到河北再到大海上!
趙匡義看著李昉不悅地說道:“若此,難道朕就坐看燕云幾十萬戶百姓永遠陷于敵虜?”
從郭威起,到柴榮,再到趙匡,趙匡義,越來越重視民生,盡管當中大部分是做戲的,但民生至少成為北宋的口號,包括司馬光打擊王安石,也用老百姓的幸福做文章。天知道他心中的民是什么民。
然而李昉心中卻在想,燕云盡管多是漢戶,可他們是你的民么?
不過他好不容易上來,趙匡義不快活了,于是自覺地閉上嘴巴。可他運氣真的很好,趙普一上臺,災害連連,攤到他上位了,今年雖有蝗災,局部xìng災害,影響不大,其他地區特別是東南風調雨順,糧價又急劇掉下。朝廷害怕糧賤傷農,只好動用一筆錢糶糧入儲。但到了這一步,趙匡義也發現一件事,真要北伐,還真的想不出什么好策略!
除非宋九這種淺攻消耗戰術。
但這個也不容易,馬上山后宋九將迎來一個強敵,耶律斜軫,宋九得將這個關口渡過去,才能會有接下來的動作。否則風還是刮不起來。
趙匡義還擔心一件事,是人總有yù望的,宋九yù望幾乎達到滿足,要富有富,要貴有貴,這一點趙匡義從不懷疑。唯一的遺憾,便是他那個小妾在遼人手中。現在小妾回來了,馬上去河東團聚,宋九心中還有什么不能滿足的?會不會因此失去動力,至少宋九才榨出來一小半,大半才華未榨出來呢。國家自趙普以后,也缺少重臣坐鎮,這更需要宋九。
想到這里,他對身邊黃門說道:“你去洛陽將趙普請到京城。”
不是真的北伐,然而未來將會有很多事發生,讓趙普呆在京城里,不用去中書,可以做一個內政重要的參謀。
黃門下去,但卻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趙普死了?”宋九驚訝地說。
但在他眼中沒有任何悲傷,相反,略有些喜悅溢出。
趙普家的仆人也看出來了,十分地不樂意,不過還是忠實地執行了趙承宗囑咐,說道:“宋公,趙公臨終前曾托負大郎,讓他送一封信給你。”
宋九打開信,信上是趙普遺言,他在信中問了一句,我于太祖可忠乎?我于陛下可忠乎?
按照道理,趙普那是不忠不義之輩,趙匡對趙普那么好,趙普還弄了一個金匱之盟,這還是忠誠嗎?或者說他對趙匡義好,當真是如此,趙匡義差一點就被趙普弄到坑里一輩子抬不起頭了,這還是忠誠嗎?
偏偏趙普在信中就問了這個問題。
宋九先是很茫然,隨后一想,竟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他對趙匡真的很忠心,他對趙匡義真的很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