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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高處不勝寒(下)

  趙普推薦王化基,趙匡義對王化基稍有一些印象,但御史中丞不好當的,它是言官之首,因此召見王化基,問以邊事,王化基道:“治天下猶如植樹,所患根本未固,根本固則枝干不足憂,若朝廷大治,邊鄙何患乎不安。”

  趙匡義以為然。

  實際在這一點上宋九與趙普意見差不多,必重內治,必重根本,但區別就是宋九是根本好了,就必須撥出一部分力量解決邊境的問題,趙普根本就根本了,至于邊患,能做縮頭烏龜就做縮頭烏龜吧。

  若是沒有宋九出現,趙普在這一年做了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又將李繼捧放回夏州,結果李繼遷派使來降,諸臣稱賀。然后呢,二人在西北勾結起來,李繼行得到大量喘息發展的寶貴時間,幾年后的李繼遷才真正到了尾大不掉時候。

  然后宋朝苦逼了。

  這是趙匡義對王化基的審核。

  別以為御史中丞,就可以大嘴巴亂噴了,越是言臣,說話越是要注意。

  對王化基與宋九的關系,有的人會猜測,實際知道真相的人并沒有談論。宋九自從進入中書后,就有意淡化了與書院的聯系,王化基為人老成,處事公平,也不會故意巴結宋九。

  然而肯定多少對宋九會有些幫助作用。

  這就是趙普釋放的善意。

  其實到這時候,更多的人都明白了,趙普快不行了,他下去后,宋九將會如rì中天,不收收手,不怕宋九報復他的后代嗎?

  外面許多人在談論這件事。

  參謀司第一次開工。

  現在人數還不多,曹彬,米信,田重進,劉延翰。

  商議的就是河北河東邊防,重心還是在河北,特別是米田劉三人,久在河北,對河北地形熟悉。

  今年已在逐步動工,就是挖池塘,至于種植棘刺與灌柳以及蘆葦,要到來年了,宋九說的于邊境建設一些堅固的大堡大砦,今年更不行了,那必須等災害過后,國家財政情況緩上一緩,才能動工。

  這個水長城如何挖,這個綠色長城如何建,選擇在哪些地方建大堡砦,也要考慮的,一是這幾位老將的經驗與智慧,二是前線將士反饋的意見,二者結合,最后在西府決議,交給趙匡義拍案,然后頒成詔書,到前線執行。

  但是宋九也低估了未來的災情…

  長尾巴的彗星走了,旱災則在繼續延續。

  這么長這么大的旱災在宋朝建國近三十年的史上也極為罕見的。

  甚至有人在想,若不是國家前幾年備有大量儲糧,宋九又正無心中為提高糧價,將儲糧與夏稅糧食陸續提前分散到各州府…大家都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趙匡義以歲旱減膳,然后祈求昊天上帝,或者又去拜三清,或者拜如來觀音,反正法門想遍了,老天繼續大太陽明亮動人,一滴淚水也不落。

  他只好將諸相召集,先是看著宋九,感謝地說:“宋卿,久也。”

  以前的那些糧食還是那些糧食。

  然而一個在chūn天運,一個在這時候運,則完全是兩樣。

  那時候糧食不值錢,貪不貪沒多大意思,這時候運,能運一半到各州府庫里就算不錯了。

  實際上若無宋九的屯田制度,在史上這時候還發生一件事,國家稅糧拼命地往京城運。然而前線軍糧卻十分缺乏,一條途徑,由朝廷將稅糧往前線調,但與調到京城來不同,那是從各個運河河道由船運來的,甚至百姓是徭役,廂兵做押頭纖夫,船舶都可能是官船,因此在賬面上成本比較低。

  可是運到前線不一樣了,漸漸河道變窄,必須改換小船,改換車子,就算是徭役吧,這些廂兵與民夫得在路上吃,得在跑上喝。于是消耗十分可怕,可怕的不是消耗,因為這個消耗不大好統計,給了官吏機會,貪墨嚴重,查都查不好。

  或者還有一件事,西夏崛起后,宋朝馬匹來源可憐,只好大肆買馬,但因為官吏馬虎了事,許多馬還沒有運到各個牧監,就死了。一匹馬從買的時候到運回來,成本十分高昂,甚至有時候能接近一百貫錢。

  面對這種情況,宋朝苦逼了,只好承包給商人。

  現在也能看出來,朝廷利用官府的資源,建設了許多坊場河渡,除非象河洲那種“合資企業”,不然開始時收益都不錯,但往后去漸漸就不行了。在史上只好等王安石出來解決了。不過現在宋九陸續將這些坊場河渡承包出去。然而到了私人手中呢,馬上就煥發生機。

  宋九前年主管三司后,又再度大肆拍賣,甚至有的坊場河渡索性變成真正的拍賣,非是承包,賣給私人,朝廷不再插足。經過宋九大肆行動,朝廷近半坊場河渡變成了私人經營。

  面對這個結果,不由讓人想想無語。

  甚至趙匡義有一次咆哮如雷,朕難道待你們薄嗎?

  不過讓宋九拉著他,然后勸說,問題也不僅是官員貪墨,實際貪墨的主體還是各坊場的小吏,不清廉的士大夫與小吏會勾結起來,貪上加貪,清廉的士大夫以錢為阿堵物,不想沾碰,也給了小吏機會。

  其次有一些士大夫不用心經營,或者不懂不會經營。

  也不完全是士大夫貪墨導致各坊場收益越來越低。

  其實這些道理基本都一樣。

  因此在史上迫于前線運糧困難,便讓商人運糧于邊塞,然后根據運糧遠近,道路難易給其值,執券到京師,再補償緡錢,或者移文于江淮,給茶鹽鈔,謂之折中。隨后導致茶政鹽政迅速崩潰。不僅如此,一些黑心的商人與官員勾結起來,開始往里面摻沙子與霉變陳糧了。本來待遇就差,再吃這個糧食,邊塞將士如何有信心與敵人作戰。于是到了后來,在宋朝傳出一句話,好鐵不做釘,好漢不當兵。

  但因為宋九的屯田制,不論在京畿還是在邊塞,都有大量屯田,若非今年旱情嚴重,邊境的軍糧都能勉強持平,即便是今年,糧食差口也不大。因此這個折中存在沒有意義了。

  趙匡義說宋九,宋朝久,倒也不算是虛夸。

  宋九微微欠身道:“臣那敢。”

  但他在心中也叫幸運,幸好自己未貪戀權勢,進入中書,不然這種情況,自己如何應付?

  他心中叫幸運,中書苦了,好在趙匡義理解,說道:“萬方有罪,罪在朕躬,自星文變見以來,久缺雨雪,朕為人之父母,心不遑寧,直以身為犧牲,焚于烈火,亦足以答謝天譴。”

  東府幾個大佬面有懼色。

  趙匡義居然想要為火里跳,自己是東府的宰相,那么要往哪里跳?

  冬月還不落雨雪,臘月還不落雪雨,田錫終于忍不住了,直接說,此實陰陽不和,調燮倒置,上侵下之職而燭理未盡,下知上之失而規過未能。

  不要找原因哪,就是趙普的錯!

  趙普布的局效果就出來了,張齊賢、呂蒙正等人對趙普都多少懷著一些感謝的心情。看到奏折,心里在想,不管怎么說,趙普已經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國家多事,又累又懼,導致病重,你雖是一個大嘴巴,但說話得知輕重啊,因此出為知陳州,讓你到地方上反思去吧。

  然而朝堂中的大嘴巴不要太多,雖然趙普布了一些局,然而他一生坑的人太多太多了。

  到了chūn節后,趙普身體稍稍好一點,再三提出退出相位。

  這一回他真的怕了。

  與上次不同,上次趙匡義為了讓他退出相位,不知敲打了多少次,趙普一直裝聾作啞,然而這一回趙匡義再三挽留,趙普堅決不從。

  不但不從,而且主動要求去洛陽。

  主要是夜里受不了,天天晚上夢到趙廷美來拘魂,還能呆在京城么?

  趙匡義只好同意,并問了一句:“國家事可以托負于何人?”

  “宋九,呂端,呂蒙正,張齊賢,寇準等皆是未來國家棟梁之材。僅是寇準年齡偏輕,還需磨礪數年,方可重用,至于其他數人,陛下盡管可以托負兩府要事。”

  “卿與宋卿英雄所見略同。”

  “他也看好這幾人?”

  趙匡義點頭。

  趙普有些發苦,半天后才說道:“那老臣可以放心離開京城了,有此數子,國家必然更加興盛。”

  趙匡義下詔,以趙普為中書令西京留守河南尹,讓他去洛陽。

  趙普離開了,趙匡義又找到宋九,國家遭此大災,必須要能人主持東府事務,想讓宋九接手。宋九果然拒絕:“陛下,東府有呂蒙正即可。”

  “朕擔心呂蒙正資歷淺了,擔負不了這個重任。”

  “陛下,諸葛亮乃是千古名相,然而他同樣有很多錯誤,最大的錯誤就是凡事親手cāo勞,結果導致蜀國人才得不到磨礪,他一死,國家亂象叢生,不久為魏國所滅。陛下既然敢一手提撥數人進入兩府cāo磨,為何不敢用之?況且災害無定數,有災年必有豐年,有豐年必有災年。遼寇卻是時時刻刻威脅著邊境安全,西府之職也不可忽視。”

  趙匡義沒有辦法了,況且還有那個讓他心動的計劃一直未發動。

  于是兩府人選沒有再變動。

  宋九在家中暗暗與潘憐兒擊掌歡慶。

  這一回趙普下去與上次下去可是兩樣了,說不定那天在趙廷美鬼魂折磨下,就要見閻羅王去分辨是非黑白了,那么朝中再無那一個大臣能威脅到宋九。

  這樣想也不錯,首先西府,王顯,張齊賢,張宏,還有一個宣徽北院使兼同簽樞密院事的張遜,東府依然是呂蒙正,王沔與辛仲甫。王顯與張遜是沾了趙匡義的關系上位的,才能并不突出。辛仲甫雖在地方立了赫赫政績,但來到京城時間并不長。至于呂蒙正、張齊賢與張宏、王沔,都是趙匡義朝的新科進士,論資歷宋九就將他們甩了十萬八千里。況且這幾人大多數與宋九關系不惡。再加上一個監督宰執群臣的御史中丞王化基。

  誰來威脅宋九?

  就在這種情況下,宋九參加朝會。

  他與呂蒙正一在東一在西站班,不過東面的肯定更貴一點兒。

  分別站在首位,然而呂蒙正看了看宋九,多少覺得有些渾身不自在。

  嚴格意義上來說,宋九站班是站在第二位的,盡管他是西邊官員的第一位。

  宋九開始未注意,看到呂蒙正神情,也不由地掃了一眼身后,忽然產生一種錯覺,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那怕他只在西邊第一位,現在這種感覺,就是高處不勝寒!

  趙匡義還未出來,宋九低聲對王顯說道:“王公,我在西府時間是不是呆得太長了啊。”

  王顯要流淚了,你神馬意思啊,論時間長是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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