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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愛情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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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匡道:“坐。”

  宋九坐下。

  寧欺君子,不得罪小人,寧施假乞丐,不扶老太太。只要自己做得不過份,宋九并不害怕趙大。

  趙匡問道:“宋九,為何針對東水門外的河北產業?”

  這是必然的結果,不要說宋九,就是趙普權勢最大的時候,動了河洲nǎi酪,還是有人背下偷偷進諫。河洲是替國家做了貢獻,但誰能忽視趙匡與趙普之間的感情?

  但宋九還是有些失望。

  不過他早就有了準備,徐徐答道:“陛下,當初設置河洲時,微臣家中貧困,一度靠租賃房屋謀生,此乃私心也。”

  趙匡沒有說話,繼續平靜地聆聽著。

  “微臣受先生教導,學了一段時間物格學,但先生教授的是理論,想要實現必須要不停地研發,將理論變成實際,這需要很多錢帛。這些年,有的研究初步成功,有的僅是試驗室產物,不能推廣,有的半途不得不廢。其中有公有私,但包括各個農場所用的費用在內,微臣用了兩百六十多萬緡錢,沒有河洲,就沒有這一切。”

  趙匡也曾與趙普一樣對宋九用了多少錢產生興趣,不過他的支出太博雜了,牽連又多,進進出出,不查宋九的賬目,在外面很難估算,于是趙匡索xìng沒有再過問,知道宋九用了不少錢,但聽到兩百六十多萬緡錢還是有些失神了。

  “最后則是真正的公心。陛下,如今我朝若不包括南唐,人口也不過與唐初時相仿佛,不及天寶的四分之一,稅務遠遠超過天寶稅務,為何百姓不苦?正是稅務的多樣xìng,分攤到所有人身上,而非是唐朝那種中貧戶農民為主的征稅方式。一為兩稅,二為坑礦作坊諸監,三為茶鹽酒專營,四就是商稅。但河洲不能說是商稅,商人又分成三稅,一年能獲利幾萬幾十萬緡錢的大商人,一年能獲利幾百幾千緡、僅能雇傭幾名或十幾名仆役的中等商人,象微臣的大姐原來開酒肆,她家就屬于低等的中等商人,還有僅能保持一家不會餓死的小攤小販。前者征稅傷害不大,中者只能適度征稅,但后者略略征稅,往往一家生活馬上就得不到保障。他們也是陛下需要同情恩施的對象!”

  趙匡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么說,他心地不惡,能理解,更能理解宋九的想法。但偏偏就是這個人,他口口聲聲說我私心也重,也有,說了三條理由,將私心列在首位。這讓他不由地有些恍惚。

  但在宋九心中,確實第一位是為了自己。

  救人嘛,那是可以的,可得必須先將自己救起來。

  為什么產生這種差距,其實原因剖開很簡單,那就是口是心非,不僅是士大夫,包括官員他們的虛偽程度!古今往來什么人最會叫苦,不是商人,不是農民,不是工人,而是官員!宋九偶爾睡醒后想想救人,還要先將自己的安全與能力惦量一下,但一伸手則是真救,于是兩者立即不同。

  “今年河洲諸產業,以及各個商賈的商鋪,兩者結合,能產生八十多萬緡的稅務。但是河洲住戶包括東水門內務工的百姓,不滿兩萬戶。八十多萬緡的稅務多不多?不多,許多交易還逋亡了,否則會更多。交納后河洲也沒有產生壓力,若是將這八十多萬緡的稅務攤壓在普通農民身上那是如何?頃刻間,兩萬戶農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陛下,趙相公最讓我信服的一件國策,那就是齊人。即便是商稅,也不能將所有人打死。國家幸福與否,最簡單的一條,就是看人口數量。中國有數個王朝大一統,也是人口激增最厲害的時候。然而大一統時光太少了,漢朝雖長,實際東西漢等于是兩個王朝,西晉與隋秦更不能算。真正長的只有唐朝,還不足三百年時光。但就是晚唐那種弊端叢生的年代,朋黨之亂,藩鎮割據,宦官專權,唐朝還能茍且偷安地生存著。為何滅亡?那是黃巢!為何黃巢能得勢,那是因為兼并嚴重,國家只能向本來生機一線的中貧戶農民征稅,一旦有災害發生,民都活不下去了,如何不暴。因此趙相公說要齊民,如何齊法,就包括各種人道的政策,稅務之策,包括商稅。微臣所做的,示圖做一個示范。”

  “當時微臣年青不懂事,疏忽了河洲利潤,收益高是好事,可引導不當,恰恰將微臣意圖帶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因此微臣后期有意將契股分攤給普通百姓,書院,用來減少衙內們的契股,甚至有意提高微臣契股,以后準備提前將它交給朝廷,形成朝廷、衙內與百姓共同分攤的局面。這是河洲,微臣能控制,其他的微臣控制不起來了。河北衙內看到利益,卻看不到國家,看不到百姓。他們在利益上向河洲看齊,卻看不到河洲一年交納的商稅。相反的,他們帶頭逋亡稅務,正將微臣的意圖肢解,引向不好的方向。”

  “然而這個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天是陛下的天,地是陛下的地,若陛下不同意,微臣自當立即停收河北仆役,并且也中止向河北諸作坊衙內出售契股,將余下的契股繼續交給平民百姓。”

  趙匡低喝道:“你是譏諷朕嗎?”

  “不敢,微臣說的是實話,微臣見識短淺,陛下是國家君王,考慮的要比微臣更全面,各位大臣是陛下助手,微臣從稅務上考慮,陛下也要考慮各位大臣的切身感受,讓他們更加效忠大宋。其中輕重微臣不敢拿捏的。因此陛下要微臣停下,微臣不敢不停。”

  趙匡默然。

  “陛下既然召臣進宮,微臣順便稟報一件事,關于農業生產的。”

  “說。”趙匡立即正坐起來。

  民以食為天,除了晉惠帝這些少數幾個寶貝皇帝外,沒有一個皇帝不重視,更不要說趙匡了。

  “莊稼想要產量高,無非就是三因素,氣候,水,與土壤。氣候可以避免,什么樣的氣候種植什么樣的莊稼,水也可以避免,或興修水利,或者在缺水的地區種植旱糧,但土壤太復雜了。以書院農學來分,有兩種分法,一為砂土,壤土與粘土,這個很早就認識到了。二為酸xìng土,中xìng土與堿xìng土,中xìng土最佳,酸堿過重皆不適宜種莊稼,有治理的辦法,例如微臣在廣南,鼓勵百姓用石灰治理一些酸土,堿xìng土同樣有辦法,用硫酸即可以中和,然而代價太高,只能做試驗區的產物。”

  “再說。”

  “另外是肥料,按照物格學的說法,農作物生長需要氮磷鉀與其他的微量元素,前人也積累了許多經驗。例如用綠肥漚爛,這個辦法最好,不但富含各種肥料,還有許多有機肥,也就是微臣所說的微量元素,以及其他一些莊稼需要的物質,還能改善土壤的板結。齊民要術說過種豆可肥田,那便是豆類作物從空氣里奪取大量氮元素,灌輸到土壤中。”

  這段話若是在幾年前講,大家皆會認為宋九是神經病,現在比較容易理解了,頂多弄不清楚何謂氮磷鉀。

  “糞肥同樣富含氮肥,草木灰則是富含鉀肥。這兩者我朝許多地區百姓開始重視,可他們陷入誤區,經過學子們反復試驗,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那草木灰呈堿xìng,與糞肥在一起容易產生反應,變成其他物質,降低了肥效。但我朝百姓在施這兩種肥料時,皆在混合使用。”

  “有這等事?”趙匡驚訝地問道。

  為了表示重視農業生產,皇宮中也有農田,甚至皇帝本身開chūn時親自持犁,區別就是有的皇帝是做樣子,有的皇帝真認真注意過。趙匡正是后者。草木灰與糞肥是如今農mínzhǔ要利用的兩種肥料,得之很辛苦,若是出現問題,那是全國xìng的錯誤。

  “是有這事,微臣在這上面不敢妄言。此外就是另一種肥料,那就是磷肥,南北朝時北齊宮女曾發明一種物質,涂在木棍上,一劃便燃,那種物質便是磷。但這種肥料天然的很少,也許有,但微臣學問淺薄,不知那種物質會有。而且因為微臣不懂,僅是猜測,研究很緩慢,前后花了很多錢帛,才得到一些,用之于冬小麥上,看樣子長勢良好,所以微臣想請陛下派一親信黃門前去參觀。”

  “朕以前就聽過你說過這個人造肥料…帶朕親自過去。”

  宋九沒有阻止。

  這就是宋九的仗持。

  盧多遜背后力量不可小視,直接的就有楚昭輔與蘇曉,將會與他聯手,就不知道他與趙匡義有沒有關系。即便沒有,趙匡義也會在暗中推波助瀾。但一直沒有動手,這是讓自己做槍桿子,只要自己一動手,必然有大臣在趙匡面前訴苦。

  盧多遜再觀察趙匡動態,若不反對,他再動手不遲,那樣不會給趙匡心中留下半點不快。若反對,自己就成了替死鬼。至于他所說的讓宋九創造契機,也能成立,但千萬不要當真,這些人說的話當真了,最后連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然而宋九也不是吃醋的。

  盧多遜是yīn謀,宋九卻是陽謀。

  趙匡還是便裝,帶著侍衛上馬來到河南,也就是書院那塊試驗田。

  看到冬小麥了,他怔忡地看了半天,皇宮里也有冬小麥,也不用皇宮,再往外走幾里地,到處都是莊稼地,能看到成片的小麥田。大半天后,他問道:“這是肥料的作用?”

  “也不僅是肥料作用,這是試驗田,用了最好的種子,采用最先進的種植方法,并且在學子試驗下,連土壤也進行過反復改造。當然,這種磷肥在中間起的作用不可忽視。”

  “讓朕看一看。”

  試驗田里就有一群正在實學的學子,但他們都在遠處回避,宋九招了招手,喊來一個學子,讓他去小庫房里將肥料拿出來。趙匡拿了一把雪白的肥料問道:“是它?”

  “就是它,用硫酸與一些磷礦起反應后的新物質,它就是肥料。”

  “這個技術一定要交給朝廷,并且不得謀利。”

  “陛下,若成功了不用陛下吩咐,微臣也要交給朝廷。但它沒有成功,就象剛才微臣所說的,是試驗室的產物,投入不了實際的生產。”

  “那你…”趙匡十分不悅了,前后反差太大了,這豈不是戲耍他。

  宋九連忙解釋道:“陛下,肥料要慢慢研究,試驗室是一回事,實際生產又是另外一回事,其實試驗室里能造出許多新物質,不過想投產太難了。這得一步步來,畢竟這門學問是我先生結合中西兩個文明創造出來的產物,直到我手中,再由陛下恩準,它才慢慢實用化,哪里能一步就成功呢。但它的作用非同小可,與肥料無關,而是種子。不知道明年這塊地產量如何,相信它產量一定很高。”

  這倒是事實,趙匡看了看左右,再看著這小麥,都差一點想下令派侍衛rì夜看守。

  “微臣要的是它的種子,有可能推廣后又還原了,有可能就會發生激變,一旦種子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以點帶片,以片帶面,其效果無可估量。”

  宋朝是低產時代,不僅是肥料,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那就是種子。這段話放在以前同樣很難理解,但現在有了一個棉花,也容易讓趙匡接收,頂多沒有宋九有那么清晰的想法。

  趙匡又是默然。

  北風吹來,帶來層層寒意,然而趙匡認真的盯著宋九。

  南方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大臣們因嫉功很少說,但許多衙內去了南方,他們不是為了甘蔗,宋九所說的蔗糖技術有進展,但如宋九所說的還沒有投入實際生產。

  這些衙內去南方,主要還是圈地與種棉花。

  包括自己三個女婿。

  他們家中的管事源源不斷將南方的消息帶回京城,又傳到三個女兒耳朵里,三個女兒進宮又傳到自己耳朵里。

  按照這些管事的說法,宋九在南方所做的事簡直不可思議,無數宋候路,宋候堤,宋候圍,宋候堰,官員看到宋候太多了,容易發生混亂,想改名字,可百姓不同意。有與宋九交好的衙內示圖用宋九名聲樹恩,但前面說出來,老百姓嗤之以鼻,宋候做善事要回報嗎?

  宋九自己都想不清楚,趙匡同樣也糊涂了,宋九在南方做得不錯,可至于百姓懷念如此嗎?不過有一個人說了一句話,讓他遲疑著一直不敢重用宋九。

  雖然此時他也看穿了,宋九這是交換,變相的交換,不過這份用心還是打動了他。

  他蹲下身體,看著麥苗,長勢真好啊,青翠得象玉一般,又站起來長吐了一口氣:“宋九,盧多遜曾在朕面前推薦你為秘書省少監,你意下如何?”

  秘書省是清閑的衙門,下面也掌管著好幾個部門。然而正是因為這些圖籍,所以它才貴。這時代沒有度娘,那么多圖籍,即便盧多遜的大腦也不可能一一能記得住,包括皇dìdū經常來秘書省下屬的幾個藏書館閣查閱。

  因此秘書省的官員能經常與皇帝打交道,后來宋朝所說的館閣官,廣義上包括帶館閣官職的官員,包括大學士,直學士之類的官職。狹義就是指秘書省各個機構官職,包括范仲淹曾經擔任的秘書省正字。

  正是因為這種xìng質,館職官一出來,升遷起來會很快,以至歐陽修大喊一句,非館職官出身不能擔任宰相。

  那是胡來的,他與范仲淹等人是館職官出身,因此喊出這句話。然而其xìng質不過是也皇帝接觸機會多一點,平時在查閱讀校正過程中多看了一些書。

  看書多知識會多,那是好事,可不會實用,也不過是一個書呆子。

  但不管怎么說,這個官職很貴,而且十分適合宋九,秘書省有監,有少監,有丞,下面再設有諸多官員,但主要理事的還是秘書丞。少監雖貴,但比較清閑,能讓宋九繼續抽出時間研究。

  盧多遜雖利用了宋九,這也算是一種回報。

  而且這是一年多后,趙匡又一次表態想重新起用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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