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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二郎,你父親可不妙啊,我在量,鄆州那邊又河決。”宋九道。
王審鈞與王審銳愁眉苦臉,正是因為這個,父親包括王仁贍他們都感到擔心害怕。宋九又說道:“你們父親行為,我十分不屑,不過河決與你們父親無關。”
說完向皇宮方向奔去。
王家兄弟莫明其妙,站在哪里動都不動。
宋九進了皇宮,不但他人,還帶來許多泥土,各地取來的泥土樣本。趙匡在政事堂接見了他,好幾十個重臣都在,大多數宋九認識,但叫不上名字。
宋九開始捏泥巴,先將地圖擺在地上,對著地圖捏泥,不同地區用不同的泥土,捏出黃河兩邊的地形。弄了好久,才讓太監取來水,從上面倒,流于下面。這才說:“陛下,黃河多泥沙,微臣曾測量過,一平方皇尺河水最高能淀出一石泥沙。”
害怕大臣不知道一平方米的概念,還用尺測了一個木架,搭出一平方米的體積,也不是很大,就這點體積河水里含有一百斤的泥沙,是什么樣的概念?但大家還是不大明白,宋九又說道:“河水越抬越高,百姓只好人為的加高河堤。”
說完,往模型的河床里撒沙子,然后將堤岸加高。它只是一個小模型,當高到一定地步,這種直觀,還是讓大家目馳神眩。宋九又說道:“于是河堤越高越危險,往往河堤稍薄弱的地區,河汛大,便會崩堤。這是這些年河水多次出事的原因。想要不出事,只有在冬閑時派官吏測量,將薄弱地段加厚加高。但這是鯀的堵策,最后會有更嚴重的事。”
宋九又開始于河堤兩側加高地勢,道:“每一次出事,河水深達三四皇尺。也就是一皇尺的地區能淀下來兩三百斤泥土。這有一門好處,那就是災后能改善薄弱的土壤,能沖刷許多鹽堿地的鹽堿含量,每次災后,洪區次年都會有好收成,甚至能延續幾十年。這是暫時xìng的好處,然而中間暗藏著一個嚴重危機。陛下請看。從鄆州往東黃河兩邊多山嶺,不易崩潰。只有鄆州到孟州這里是平原地區,故成了多災區。無論怎么臺,就是將河堤無限加高,河水不得泄,還會強行將一些薄弱地段的河堤沖垮。每沖垮一次兩邊地形都會抬高。若是將所有地形都抬高數皇尺,又不要緊,關健淹沒的地區,或者淹沒次數越多抬得越高,沒有淹沒的地區,或者河水迅速得泄的地區地勢仍然很低。最后這些高處后而掣肘了河水泄暢,于是它會自發地向更低處尋找入海口。何為最低處?”
用木桿做箭頭標向河北。在尖端入寫下幾字,幽州南,拒馬河入海口。
沒有一個傻子,趙匡臉sè急變,說:“當真?”
“不會有一百年,但還不是可怕的,微臣曾策馬狂奔,去了太行山麓。看了太行諸水,同樣含沙量重,只是不及黃河罷了,一旦黃河改道,注入河北微弱的水系里,再加上黃河之水,河北將會迎來一場災難。然后迅速抬高。黃河又不能暢行。接著它會自己尋找道路,向南…”宋九又用木桿向東南方向擺下,寫下一字,黃河入淮。由江淮入海。
“淮河兩岸多平原,地勢更低,黃河一去,那就兩十石巨石砸在一個小娘子的頭上…當然到了淮河沒有事了,大不了兩淮十年九災,然而另一個問題隨著而來。無論黃河由京東入海或者由河北入海,由于不缺少河水灌溉,或者河水缺口的沖刷,鹽堿地上還能帶來一些淤泥,也能種莊稼。但是黃河入淮,不僅淮河平原多災害,河北與京東水系缺少灌溉水,另一個缺點隨之而來,泥土漸漸風化,而且它本身含沙量重,那么從京城開始,一直到入海處,到處都是鹽堿地,北方幾萬里方圓一半會成為不毛之地。”
趙普道:“宋九,這不是說著玩的。”
“趙相公,這件事誰敢說著玩?不相信,你將我的數據,以及這個說法帶下去,讓各個官吏仔細察看,看河水含沙量,看兩岸土壤構成,測量高度,再認真細想。”
“王全斌…”
“陛下,王全斌在巴蜀做的一切,死一千遍也不足惜,按律當斬,就當斬,勿用黃河來找借口,那與漢太子巫蠱案沒有區別。律法講究實事求是,要有證據才能判決。治國更是如此,最重要的就是求實二字。若不求實,言臣會胡亂彈劾,混淆視聽,權臣會胡作非為,還能找借口為自己辨解。國家亂矣。”
大家默默不語,宋九說得很清楚,想殺死王全斌,憑借他的罪行就足夠了,不要用天災來引。實際這很重要,以后司馬光就是用天災干掉王安石的。
趙匡滿足了,也知道如何處理王全斌,不過新的問題出來,他遲疑地看著這個模型問:“宋卿,可有治河之策。”
將宋九改成了宋卿。
“有一策,但也不是策,關中退耕還林,還要讓黨項人與吐蕃人退牧還林,使黃河水清,黃河就不會成為危害。”
“說了也是未說,”趙匡義道。不要黨項與吐蕃人,關中現在還是宋朝的大倉庫,如何退耕還林?國家能受得起嗎?
“二大王,所以它不是策。而且最困難的還是這個,”宋九撒下了許多泥沙,開始急沖與慢沖,又說道:“大家也看到了,若是水大沖得急,會有部分泥沙沖入大海,若是水慢,河水反而將許多泥沙沉淀下去,也就是不能分水,一旦分水使河水變慢,泥沙沉淀速度更快,更大的災害便會降臨,那是黃河改道…然而束水沖沙,河決的可能xìng更加加大。”
大家半信半疑,可是黃河改道四個字讓所有人聽得臉sè沉重,那非是人為的改道,若是河水自己改道,這一淹,將是多少地區,多少百姓會被淹死?
宋九說道:“陛下。微臣的任務完成了,微臣要回家。”
讓我看了,我也看了,河水時常出事原因也找到了,如何治河與我無關。
趙匡哭笑不得地揮揮手,讓他回去。
大家伙一起看著這個模型發呆,趙匡問:“宋九此言能否成真?”
那個敢接話?
趙匡揉腦袋。說道:“先下詔以后河汛到來時,時常巡邏,再派官吏巡察河堤薄弱之處,冬閑時加高加厚。”
下完此詔后又揉腦袋,這個詔書正是宋九最擔心的詔書,也就是鯀治水的辦法。于是又說道:“則平,你再派人過來,將這個模型放于盤內,擺在中書,派官吏下去察看,將它完繕,然后諸卿群策群力。看看有何良策。”
趙匡讓大臣們退下,將趙普留下,問趙普:“則平,你看如何處執王全斌?”
“但憑官家決定,能殺能留。”
趙普已經說出他的意思,都在喊殺,他卻喊能殺能留,實際就是留。
“宋九喊殺。是從巴蜀百姓命運出發,群臣喊殺,是因為…”錢帛趙匡不想說了,又道:“巴蜀遭遇不幸也遭遇了,殺了于事無補,反而以后諸將以為朕是唐莊宗,王全斌是郭崇韜。不會為朕盡全力。”
這個郭崇韜就是李存勖手下最牛的猛將,后唐奇襲汴州就是他獻策的,梁晉對峙四十年,后唐一戰八天滅梁。以此功為佐命功臣第一,賜鐵券,恕十死。也就是謀反都不會死!于是率六萬大軍伐前蜀,時間也不長,六十八天拿下前蜀。然而不久后,被李從襲、向延嗣、馬彥珪和劉皇后聯手構陷,杖斃而死,三子遇難,兩幼子幸存。
郭崇韜一死,后繼影響深遠,甚至直接導致后唐滅亡。
這個結果是趙匡最不想看到的,但他也在犯類似的錯誤,只是不那么明顯…
趙匡提到了郭崇韜,趙普顯然會意,說道:“官家,那就略懲罷。”
趙匡將三人召回京城,先問王仁贍,王仁贍見勢不妙,將諸責任住諸將身上推,趙匡說道:“我問你,納納李廷珪jì女,打開豐德庫取金寶,難道是王全斌們干的嗎?”
王仁贍不能回答。
“我再問你,殺降俘你沒有過失?在益州你有沒有貪肆?以前你與我評價宋九時說此子可用,就是憊懶,xìng子貪婪,若給重權,恐有怠誤,不如觀而察之。我也以為是。今天看來,就是一個憊懶的小子,你與之相比,也差得太遠。”
王仁贍腦袋終于低了下去,說道:“陛下,我有錯了。”
他是霸府功臣,以前稱呼官家的,現在改稱為陛下了。趙匡說道:“你先下去。”
然后派御史臺查王全斌貪墨的數字,小的賬目不易查,大的賬目易察,御史臺沒有公布,不過有一些消息在京城流傳,說一共查出來的王全斌就貪污了說多少多少錢,那是以后,現在整個宋朝一年國家收入才兩千多萬,但不是緡錢,一折合除以二。也就是王全斌個人所貪污的,就相當于整個宋朝二百個州府二十份之一的收入。宋九說不能談天災,大臣們不服,繼續用天災請求趙匡誅殺王全斌。趙匡下詔,也不能再查下去,再查就是自己放,大臣們也能罷朝逼迫自己誅殺王全斌,詔書說:王全斌、王仁贍、崔彥進等被堅執銳,出征全蜀,彼畏威而納款,尋馳詔以申恩…rì擁國門,稱其隱沒金銀、犀玉、錢帛十六萬七百余貫。又擅開豐德庫,致失錢二十八萬一千余貫。遂令中書門下召與訟者質證其事。而全斌等皆引伏。其令御史臺于朝堂集文武百官議其罪。
不是六十六萬多緡錢,而是四十四萬八千緡錢。
這個錢出入在哪里?實際一看就明白了,不要說小賬目,就說安置十幾萬降兵的錢,當初趙匡給每一個降兵十千錢,也就是十緡錢,外加一路所需的衣糧,有這個錢,足以讓降兵心悅誠服來到京城。然而王全斌發下去的不到一半,再經過層層克扣,有的降兵拿到手中甚至不足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根本不能到京城,這才逼得十幾萬降兵一起謀亂。這個錢一半進入王全斌口袋,僅這一筆款子最少會達到二十萬緡錢。然而詔書里只字未提,更不要說其他的小賬目。
但有四十四萬多,也足夠了。
大臣們不知道趙匡埋了后著,于是一起聚集,議王全斌當死。在這個當口上,連趙普都不敢公開說王全斌當活。趙匡默默地聽著,老王悲催地低下腦袋。過了許久,趙匡讓大家一起下去。隨后一道詔書下來,將王全斌與王仁贍以及崔彥進全部貶官,王全斌貪污的這四十多萬緡錢財寶錢帛一起上交國庫。
實際不止,甚至七十萬都不止,但到了王全斌手中沒有那么多,他也要打點人,若是說六十多萬,讓他交出來,那是逼迫王全斌自殺。只交四十多萬緡,王全斌大約還能落幾萬緡。就當賞其功不計究了。
這就是趙匡埋的坑。
不然公布六十多萬緡,那就要查沒六十多萬緡,老王哪里會有?
主要還是錢,錢查沒了,反對聲音一起消失。
崔彥進與王仁贍那邊沒有查,他們撈得少,也不過幾萬緡。貶了官,再查也沒有意義。況且打仗撈錢還是現在的宋軍主要動力。
老王驚魂一回,讓兩個兒子上門感謝,宋九也說該殺,但沒有用天災說殺,否則他這一回xìng命難保。宋九謝拒,說:“大郎,二郎,若是以王將軍種種作為,還是當死。我只是求實,勿用感謝我。我們私交歸私交,公事歸公事。”
也許趙匡有趙匡的失誤,也有他的想法,但宋九仍然認為不殺王全斌是嚴重失誤。
誰對不大好證明,除非宋九歷史知識好,又將王全斌殺掉,兩相對比。
王審鈞臉sèyīn沉,也無法發作。比起那些文臣來,宋九顯然可愛多了。正在這時,潘惟德兄弟闖了進來,看到王審鈞兄弟,潘惟德拍了拍王審鈞肩膀道:“不要怪宋九,若沒有宋九,這一回你父親不保了。陛下雖罰,沒有全罰,你家還是比我家錢多啊。”
這兩個混帳,有理說不清,宋九九成是他們妹夫,也會相幫宋九的,王家兄弟告辭。
潘惟德說道:“九郎,父親寫信回來,將我們罵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