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斌也看到他的臉色,問:“小子,行么?”
“只要不誤差就行,若誤差不大好說。”
王全斌不說話了,宋九的行為讓他惱羞成怒,但從內心來講,也想早點結束這個戰斗。雖這小子可惡,不過因為這小子,幾員大將終于擰成一股繩,肯聽從他的指揮。
實際所有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惡果,他不但貪心霸道,而且對其他人的零容忍。東路軍劉光義是主帥,曹彬是都監,劉曹二人來了,孟昶想要活命,又送了一份與王全斌一樣厚重的禮物。王全斌如何能忍受,立即打上門去找茬子,劉光義也不好惹,那可是趙匡的結拜兄弟,你王全斌算那一門?兩相沒有好言好語,他們一爭,崔彥進也不樂意了,雖然崔彥進也是北路軍,但原先他是比王全斌來頭更大的侍衛步軍司都指揮使,現在劉王二人得到很多好處,因為自己名義是王全斌部下,好處撈得卻不多。因此也爭了起來,于是三人開酒會,酒會也沒有開會,差一點大打出手。
隨后事情越變越惡劣,導致分贓不均,處置不公,呂翰叛亂。
因此王全斌權利同樣很重,他一是恨宋九,二也希望宋九成功,那么就著這股勢,迅速將全師雄拿下,再將呂翰拿下,而這一系列的戰斗自己是總指揮,功勞也會是第一。
宋九就是抓著他這種心理,以及其他幾個大佬會對宋九進行支持,才有膽量打了這次豪賭。這可是生命之賭,對于宋九來說。那是他兩世為人,最大的一次賭博!
呂馀慶嘆息一聲。別的不說,這小子很講良心的,若不是看不下去,何必打這個賭?
就是破了灌口寨,他又能得到什么功勞?就是有功勞,這個年齡,又如何高升?
要么朝廷以后若有事,還會繼續讓他下去做這個古怪的巡察使,但大約宋九心里面卻不是很喜歡。
引線在地下面燃燒。上面開始準備。
先是第一聲巨響傳出,這次響聲更大,幾乎將敵我雙方所有將士耳朵一起震聾了。但炸得有些偏,出現了豁口,卻不是致命性的豁口,只有六七步,這個寬度,叛軍還是能用人數優勢與居高臨下優勢彌補的,謝行本打著手勢。聽是聽不到了,用手勢下令,讓手下抬來柵欄堵豁口。宋九騎在馬上,繼續看著前方。
第二聲巨響又傳出。炸的位置隱約的還有些偏,不過三聲巨大爆炸之后,城墻根基一起動搖。這次爆炸成了致命性爆炸,轟!又是一聲巨響。高大的城墻不停地搖晃了幾下之后全部趴了下去,形成一個寬達十幾步的大豁口。并且震動又將第一個豁口周邊城墻再次震塌。六七步也變成了十幾步。兩道這么寬的豁口再也無法用人力堵上了,寨中一片慌亂。
王全斌拍了拍宋九肩膀說道:“行啊。”
然后一揮手中長槍,傳令兵會意,大旗揮舞,進攻開始。王全斌在前面騎馬就沖了過去。他雖霸道貪財,但戰斗起來也不含糊。
無數宋軍殺了進去,宋九急得搖旗,氣球上幾個川騎急忙大喊:“投降不殺,投降不殺,王將軍,投降者你不能殺。”
王全斌正好一槍挑中一名叛卒,聽后氣得要吐血,原來這個投降不殺,不是對叛兵喊的,而是對老子喊的。然而沒辦法,確實是說好的,若自己不遵守,曹彬劉光義與康延澤他們必然不會再聽自己調動了,只好在馬背上喊道:“傳令下去,投降者不得格殺。”
“宋九,這次你下來太值得了,”呂馀慶感慨萬千。
真的不容易。
“盡自己良心吧,不然我回去良心也會不安,實際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正人仁士,只是發生的一切太慘了,看不下去。”
呂馀慶道:“這個話就別說了,王將軍會更加不高興。”
不是正人仁士都做得如此,可見王全斌惡劣到什么地步,那會徹底地將王全斌激怒。這不是自貶,而是丑化王全斌,譏諷王全斌。
“無妨,我馬上就要回京。”
“馬上就走?”
“呂相公,所做的這一切,是扭轉百姓心中的怨氣,治還是呂相公,沈轉運使,他們越感謝朝廷的恩,感謝你們的恩,就越容易治理。將恩德歸于我還是沒有作用。”
宋九未提王仁贍,老王下來也墮落了。
宋九又低聲說道:“這時候不走,還待何時?”
呂馀慶想了想說道:“也不至于這么危險,當真王將軍不顧一切?但走就走吧,免得夜長夢多,發生意外。”
沈義倫嘆了一口氣,雖然有了這個盟約,但天知道后面會是如何呢?宋九拍拍屁股走人,自己這些文官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戰斗迅速結束。
火藥的威力將叛軍嚇著了,那些傳單多少也起了一些作。什么樣的人帶什么樣的兵,王全斌雖然喊了,可他的手下仍然殺死了一些伏下投降的叛兵。不過九成以上的投降者得以活下來。
一部分人見勢不妙,逃向山林中,王全斌讓史延德率一部前去追趕,然后將俘虜押了出來。整整一萬兩千余名戰俘,讓他們列好隊,雖然喊話了,降兵們一個個憟憟發抖,天知道是真是假,宋軍太殘暴了,例如趙逢擊退叛軍后,不是安撫百姓,而是將參與的或者是無辜的上千戶百姓來一個滿門問斬,直接滅門!
王全斌鄙視地看了他們一眼,騎馬來到呂馀慶面前說道:“呂相公,小宋九,我沒有殺俘虜。”
宋九笑了笑。
“小子,你別笑,萬一后面出事。你可負責不起,不過我還有言在先。我必須將其首領找出來斬殺,以免后患。”
對此宋九也無法反對。
普通降兵不可怕。象全師雄、謝行本這些叛將確實太可怕了,就象唐朝山東劉黑闥一樣,那怕他在家種田,還讓大家伙兒強行請出了山,干掉了隋唐演義中的羅成羅士信。
王全斌帶著手下,在人群中一一尋找叛將,一共找出三百多人,喝道:“拖下去磔了。”
宋九忍不住騎馬上前說道:“王將軍,殺就殺吧。不要磔,那會影響安撫效果。”
“你懂什么,這叫恩威兼作,不磔這些人以后返回家園,還不會安心。”當著一萬多叛兵的面,又用戰馬生生將三百多人肢解。
宋九索性不看,也不敢看,這么多人五馬分尸,若是看了后。宋九很懷疑自己多長時間能吃下飯去。
王全斌處理完叛將,對呂馀慶說道:“呂相公,安撫非是我所長,這些俘虜交給你。我還要去金堂。”
總領指揮還不夠。繼續去金堂與曹彬搶功去。呂馀慶與沈義倫巴之不得,早走早好,省得在這禍害人。不過呂馀慶還是說了一句:“到了金堂還不能殺俘。”
“老呂,干嘛不放心人。”
呂馀慶心想。放心你才怪,王全斌越說放心。他越是不放心,說道:“王將軍,稍等一會。”
然后來到降俘面前,喊來傳話兵,他騎馬站在前面說道:“我是朝廷的參政知事呂馀慶,來征討你們之前,我與王仁贍相公,是朝廷兩位相公,還有王全斌、崔彥進、劉光義、曹彬、康延澤、丁德裕六位主將,以及沈義倫轉運使,馮瓚知州,以及其他數員重將,簽署了一項約定。第一條自寨破之時起,反抗者殺無赦,投降者只誅首惡,你們剛才也看到了,磔的是首惡,與你們無關。你們自此以后,只要安份守己,一律計往不究,派人將你們送回家園,不押送到京城,也不編入軍中。第二條,投降者的官兵,各地官吏一律不得以你們前科為理由虐待之,更不得擅殺之。”
那個天雷誅頂,不得好死就不說了,又繼續說道:“第三條凡是投降者與流民返回家園,各州縣官吏會主動發放一些救濟物資,使之安心耕織,重建家園,若有官吏二樣對待,或者搶掠妻女財產者,殺無赦。你們也可以選派代表,前來益州,本官會替你們討還公道。但這次朝廷寬恕你們了,你們再犯惡,下一回定不會輕饒。”
一個膽大的降兵問道:“呂相公,是真是假?”
“我們一起蓋上官印,何來作假?”呂馀慶又將傳單派送下去,讓降卒中識字的人宣讀,然后看著王全斌說道:“他就是主帥王將軍,你們問他是真是假?”
“老呂,你這是學這個小子,逼我啊。”
“王將軍,我們數人當中,你名氣最響亮,你表態比我表態管用。”
王全斌黑起臉,呂馀慶說的可不是好話,又憤怒地看了看宋九,宋九一拱手道:“王將軍,這才是功德。”
說過話的,王全斌無奈,騎馬來到降卒面前,說道:“我就是王全斌。”
僅一句,一萬多降卒鴉雀無聲,比厲鬼都管用,不過宋九明顯看到降卒眼中的怒氣。王全斌無所謂,他是真正靠軍功上來的,還不知道殺死了多少人,在乎這些人憤怒嗎?繼續道:“這上面有我的簽名蓋章,王某不說話便罷,一說話就會算數的。剛才磔了一些人,但你們清楚,他們都是首領,我才磔他們的。你們僅是從犯,許多人是脅迫謀反的,所以饒過你們一回。但饒你們一回,不會饒你們第二回。若再犯,王某不但要磔你們,還會磔你們家人,全家老小!”
宋九與呂馀慶對視一眼,王全斌話仍說得惡毒無比,不過都松了一口氣,王全斌當著這么多人面說出來了,也就無法反悔。宋九拍馬來到王全斌面前,說道:“王將軍,我提前恭賀你旗開得勝,迅速平定金堂、雅州與王可僚等流寇,再為朝廷建立奇功。”
“感謝你吉言。”王全斌不滿地說。
“不敢,我要返京城了,順便在此向你告別。”
“這么快就走啊?”王全斌驚訝地說。
“我來是奉旨看看流民,替陛下想一想安置流民的辦法,消解百姓的怨氣,先前逼于無奈,得罪了王將軍,但雖得罪,實際會為王將軍錦上添花。”
“小子,別解釋,我懂。不過小子,到了京城別要說我壞話,否則我返回京城,一定饒不過你。”
“王將軍,只要你能實行這三條承諾,巴蜀迅速安定,就是我說你壞話,皇上也不會怪罪你,相反還認為你能知錯能改,善莫大矣。若不能實行,我就是說你萬千好話,巴蜀混亂,你返京陛下也會追究你責任。切記,”宋九說完,一拍馬,帶著二十幾名侍衛,二百川騎向北急行。
王全斌喃喃地問呂馀慶:“這小子帶兩百川騎做啥?”
呂馀慶道:“王將軍,還不是害怕你。”
王全斌一摸胡子,自言自語道:“我就是這么兇殘。”
聽到他這一句,不但呂馀慶,連沈義倫也要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