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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吃肉

  趙匡扭頭看著宋九。

  對于河中走出的學子為何優秀,趙匡不好與諸臣商議,但在幾次家宴中與趙普與趙匡義談過。

  趙普說陛下英明,派了燕博士與張博士過去,為人方正,所以才教出一批好學子,趙匡搖頭,趙普是臣子,他說的是恭維話,兩個博士會起到一些作用,但絕對不是主要作用。

  倒是問二弟,二弟說了很多,河中百姓比較清苦,又常被京城其他諸坊百姓瞧不起。作為學子,他們生長在這個環境下,自尊心強。現在給了他們機會,于是更加自尊自愛。

  宋九有些馭人之道,這是褒義詞,作為國家大臣,如果不會用人用民,那完蛋了,當真以一人之力治一州一縣?想要河洲開發出來,前面的基礎工程,后面用人,都需要用到河中或者河北苦力,于是常樹一些小恩,讓兩河百姓很感動。但這一過程中宋九真的不惡,無論是露開式的教育,或者不受禮。這些舉動學子看在眼中,記在心里,一個個將宋九當成榜樣。

  最后一條很得趙匡贊成的,比如他以高薪養廉,雖剝奪了舊派將領地位,大肆恩賞。

  不過趙匡還是不贊同,他的一系列政策,官吏貪墨現象沒有以前那么嚴重了,但還是有,不少,今天趙普與宋九就講到了吏治問題。高薪養廉都不行了,那怎么辦?趙匡也沒有了好主意。

  至于出身清苦,那更不是好解釋,孔夫子說過,齊家治國,家人都過不上好生活,如何安心替君王治國,就是治了,先治家吧,更貪。這種思想也誕生了宋朝役制,不從四五等戶挑吏,而是從一二三等戶中挑選吏差,四五等戶挑選苦力差。但還是不能解決吏的問題,吏更貪更苛。

  其實這就是一個價值觀的問題。

  自古以來,官本位思想,或者尊尊親親,當官的就是父母,高人一等。那么貪豈不是應當的?宋真宗說讀好了書,有了黃金屋,香車,美女,事實除了到宰相級別,其他官吏僅靠薪水,哪里來黃金屋、香車與美女?可這個思想卻害苦了官吏。象蘇東坡玩送妾,到了黃州感到很辛苦,對不起妻子,寫了一些傷感詞的詩,他可有真反思過?身在局中,如何能傷感?那怕就是大蘇高達一百五的智商。

  宋九灌輸的價值觀卻是百姓是官吏的父母,沒有百姓一點一滴的稅務,如何能養活這么多官吏。而且他本身做得是不錯,從沒有擺官架子,為了發財大計,忙忙碌碌,灌輸了良好的價值觀,起了優秀的帶頭作用,又以河中灌輸了他們榮譽觀。再加上趙普與趙匡義說的種種,這樣走出去,還不好,那也沒法好了。

  三趙智商再高,很有可能他們比大蘇智商還要高,但身在局中,同樣也看不懂了。

  趙匡說道:“宋九,你去教一教,朕看一看。”

  這個問題很糾葛,他兒子趙德昭也說過這件事,上了幾天課,說是觀學,也是上課,回來反映,說宋九授課讓人容易接受,不知不覺地一堂課就上來下來,然后還能記住。學問不大好說,但教書能力給趙德昭上課的幾個大儒與之相比差遠了。

  宋九只好將替二年級教經義的朱三換下來,開始上算術。

  趙匡召他,他只好布置一些題目,讓大家自學。

  而且他經常干這事兒,留下一些題目,讓學生自己反思摸索,不懂的再回答。

  沒有教,而是讓大家發問。

  幾個大佬在窗外看著,不能作聲。夫子也說過要鼓勵發問,然而后來的先生們只要求學生必須按照曲禮里的種種尊重師長,卻忘記了老師職責。

  先前學生還是很緊張的,不緊張那才見怪,窗外有皇上,有皇太弟,有三個宰相,有御史中丞,整大宋就這幾人最貴了。但宋九這時候教學經驗豐富,說了幾個笑話,讓學生心情放松,終于開始發問。

  氣氛十分活潑,至于夫子所寫的曲禮種種,見鬼去吧!

  宋九也很會教,一邊解答一邊舉一反三繼續傳授,君臣數人聽得不大明白,這是二年級的,教得有些深了。但是說的是有關面積與體積的計算公式,幾人隱隱地感到它會有很大用途。

  秦娃子就問道:“九先生,你說了密度,又說了這些計算公式,但我有幾條不解。”

  “說吧。”

  “是不是密度會統一的。”

  “也不能說統一,有熱脹冷縮,但不是所有物質都會熱脹冷縮,水就是反過來了,變成固體反而會膨脹。變成氣體又會膨脹。但對于我們常見物質,熱脹冷縮對密度影響并不大。”

  “九先生,那是否能將所有物質密度大約測理出來,那會在很方面會有運用價值。”

  “秦娃子,你怎么想出來的?”宋九驚奇地問。不僅是密度,以后還帶著學生計算出一些函數表,根數表,三角函數學,不過現在還有些遙遠,這打算是明年了。

  “九先生,我在河洲上有時候計算勞力與土方,就覺得有很多欠缺的地方,若是泥土密度能準確下來,縱然有誤差也不會大。”

  “行,”宋九扭過頭問趙匡:“陛下,微臣想找一樣可以流動的,又常見的,容易測量重量與體積的物事,陛下以為用何為標準?”

  “這還用問嗎,水。”

  宋九就等著他這句話呢,道:“謝陛下,各位學子,我們就以水為標準,以后先行測出一個正方體,長寬高一樣,這個長度作為一皇尺,這個重量做為一皇噸,分一千為一皇斤,如何?”

  “喏。”

  “我們再用這個標準計算我們常見的幾百種物事密度,將它們公布于眾。順便將一皇尺一皇斤兌換多少市尺多少市斤比例公布于眾。”宋九又說道:“陛下,這是陛下選擇的物事,以它們來做皇尺皇斤可否?”

  趙匡以為他在拍馬屁,一笑了之。

  但這樣的授課方式確實別開生面,趙匡扭頭對趙普低聲說道:“可惜那個西洋先生走了。”

  “是啊,還好,替我朝培養了一個人才。”

  一堂課聽下來,實際到了實用課的時間,不過趙匡要觀學,沒有辦法,只好繼續講下去。但下課時,有的學生在課堂琢磨,有的學生跑到后院看書,趙匡也來到后院。宋九錢用得越來越多,包括衙內的錢,于是騰出一間房屋,里面擺著各種書籍,大多數是花錢買來的,還有一些外坊弟子家長捐來的,以及一些人想拉攏關系,又捐了一些書。

  學生們在翻閱,玉蘋在后面燒茶水,準備沏茶給君臣喝。

  這個女子很溫婉,這使得趙匡又想到他的妻子王氏,他一生最溫暖的時光便是王氏帶給他的種種安慰。王皇后一死,他心中悲傷之極。然而這是宋九的家事,他也不想插手這個狗血的三角戀,而且潘家似乎越來越有意宋九。

  于是來到玉蘋身邊輕聲說道:“玉蘋,朕可以向你保證,你以后最少會是一個如夫人的身份。”

  如夫人說倒底還是小妾,但在宋朝如夫人還沒有泛濫成災,象范仲淹在江西死了妻子李氏,納了一個ji子為妾,因為是ji子,那時規矩也森嚴起來,不能變成正妻,因此曹皇后在皇宮宴席間稱呼為如夫人,于是皆稱呼為如夫人。那就是夫人了,包括李氏的三個兒子范純仁他們對這個如夫人一直視為生母,沒有絲毫不尊敬之處。

  但那僅是曹皇后的稱喟,還不是皇上的浩命。有了趙匡這句話,玉蘋身份截然不同,不亞于唐朝重官的平妻“媵”,那怕宋九以后犯邪,也不敢將她賣出或者送人。

  這個宋九肯定不會的,但若是宋九有本事將潘憐兒娶回來,有了誥命如夫人,潘憐兒也不敢過份虐待玉蘋。

  趙匡所能做的只有這一步,或者強行下詔讓宋九娶,宋九必須要聽詔,可潘美那邊如何作想?

  玉蘋機靈,匆忙伏下說道:“奴婢謝過陛下。”

  “你不是奴婢,是好女子,以你的品行,足以讓千萬ji子們失色。”

  天色就快黑了,宋九只好宣布放學,一部分學子去露式教育,還有一部分學子去河洲。趙匡說道:“宋九,今天你來做菜,朕就在這里吃。”

  宋九愕然,劉溫叟說道:“陛下,這不大好,宋九也是朝廷官員,怎么下廚呢?”

  “他不下廚,那個正店如何開張?劉御史,你不懂,這關系到朕的榮譽。但是宋九,你也不用鋪張浪費,平時燒給學子們的什么,就做什么。”趙匡道。

  那個正店造起來不知會花多少錢,但最后數字肯定是不可想像。僅靠挖人墻腳還是不行的,雖景色優美,畢竟在城外。聽說宋九廚藝好,這一條也是關健。

  只有河洲生意好起來,盈利厚,宋九如約將各種稅務交納,又帶動許多百姓有了收入,那場豪賭才能成為美談。不然到時候會惹起許多麻煩,自己也會被史官們毫不客氣的怦擊。

  宋九只好做菜。

  趙匡沒有閑著,今天他要仔細地看,宋九始終只能小打小敲,但他與趙普若能看到什么,那才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先是看了露天式教育,接著又來到一戶百姓家中。

  正在做飯,還聞到肉香,趙匡一頭扎進去,這戶人家嚇得不輕。

  一家老老小小匆匆忙忙跪下迎接,至于抱怨,誰敢抱怨。趙匡義大笑道:“皇兄,下次想來看,還是便裝吧。今天你不知道嚇壞了多少百姓。”

  趙匡呵呵一樂,讓這戶人家平身,跑到廚房里看他們做的是什么,一個鍋里蒸著餅,下面就著一些稀飯,餅面也不大好,黑乎乎地沾了許多麥麩,這也常見,但另一個鍋里燒著豬肉燒香芋,里面還放著兩粒大茴香。湯汁幾乎快要熬完了,趙匡主動加了半碗水,嚇得婦人不知道怎么辦,還是搶碗自己加,還是讓皇上動手替自己加水。

  老百姓能吃肉,那怕是豬肉,趙匡也很喜歡的,用起鍋鏟將肉翻了翻,問:“翁翁,你家今天是什么ri子?”

  老漢納悶,答道:“平常ri子,陛下,難受今天是好ri子?”

  這就是一個大課題,百姓也吃肉,但普通百姓只能奉年過節,或者重要ri子才舍得用錢買一些肉回來打牙祭。那怕是官員,象劉溫叟這樣的清官,雖官居御史中丞,也不敢天天食肉。因此聽后立即問道:“翁翁,你家以何為業?”

  “這位使君,老漢家中有兩子,僥幸十分孝順,包括老漢自己在內,皆以苦力為生。”

  “常食肉否?”

  “也不是,不過因孫子嘴饞,僥幸ri子能過得去,每隔幾ri買回一些肉做來吃。”

  劉溫叟不由張大嘴巴,每隔幾天就吃一回肉啊,那敢情能與自己家生活相比了。這還是苦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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