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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南方(下)

  臨近傍晚時分,宋九不讓衙內上了,而是讓幾個姐姐家人,包括玉蘋主仆上了氣球,上去看一看,不是往下跳。然后結束,還有許多衙內未上呢,但宋九打著朝廷要技術保密的口號,當著大家的面,就將氣球拆掉,風箱拿走。

  這才是真正的饑餓營銷。

  從大勢來說,宋九正在將宋朝隱隱帶到一個岔路口,宋九能賺多少錢,朝廷真未必在意,以后曹彬平定江南,趙匡一氣就賞了二十萬貫。這時候儒家并不是真正的天下老子第一,朝廷在意的是真正技術,類似鋼鐵的技術。宋九自己只在乎錢。這個岔路口出現了,然而沒有一個人去細想。

  開始有人送錢。

  宋九有宋九的想法,打賭時想法還不明確,只是有一個隱約的感覺,自己沒有這個力量,這些衙內無所事事,若是一家兩家他還真不放心,家數多了,心不會齊,反而易控制。借他們的勢,借他們的錢,實際心中的賺錢夢想。但不能怪宋九,若是趙匡馬上授宋九職官差官,何必苦心去賺這個錢?

  做不了大官,只想做富家翁。

  層面不同,想法不同。

  隨著影響力增加,他又能力做一些事,例如在河邊授課,一為自己以后挑選人才,一也是造福河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為己最好也不要傷害別人,這就是宋九的想法。

  然而送來的錢不多,高石兩家讓他失望,接下來的讓他更失望,多則幾千貫,只有幾家,大多數拿了,只有幾百貫,衙內們相信,心動,他們家長未必相信,還是玩票性質。最少的是張瓊的兒子張琳,只拿出一百貫錢,知道錢少,很是不好意思。宋九不是大半年前的宋九,知道一些情況。武將收入有三,薪酬,這個不算多的,皇上賞賜,也不算多的,還一個意想不到的收入,擄掠,攻城掠地后每個城市都有財富,士兵得小頭,將軍得大頭,一部分上交朝廷,但有的將領愛護士兵,除了將部分所得上交朝廷,余下的全部分給士兵與部下,若是皇上再無賞賜,一家人生活未必過得好。

  張瓊一家大約如此。

  宋九來到宋朝聽到一些故事,特別是張瓊刮骨療傷,關云長有沒有刮骨療傷真不大清楚,這個張瓊卻是真的,在壽春一戰中,替趙匡挨了一箭,深入腿骨,大夫刮開骨頭撥箭,那真痛啊,但張瓊喝了一碗酒,叫都未叫一聲。

  當初宋朝初立,趙匡考慮到禁兵皆是虎狼之士,一般人難以管制,于是讓張瓊統制,這道命令頗是正常,他是從龍之功臣,又是趙匡的救命恩人,他不能擔任誰來擔任。張瓊也不負重望,但不知道為什么一家子過得比較清苦,而且諸衙內中有部分人對張琳十分冷淡。難道上層又發生了矛盾?

  其實不能想的,一想宋九對趙匡會失望。

  連張瓊都不信任,趙匡將再無羽翼,再看趙匡義,那怕就是對自己又是嚇又是賞,但這就是攏人的手段。這樣下去,趙匡又不立皇子為太子,沒有那把斧頭,也未必能干過弟弟。

  趙匡不賞救命恩人,宋九來賞,是敬佩英雄人物,于是悄悄對張琳說:“張大郎,你不要對別人說,我替你墊付六百貫錢。”

  “這個…”

  “別這個了,以后等分錢,你再還給我。”

  錢越聚越多,那邊河工開始,這時動工晚了,雖然河水淺下去,但天氣十分寒冷。不過趙匡義也要配合,宋九手中得“騙”來錢,他才能動工。

  參與的衙內不少,不過得到的錢帛不多,只有七萬余貫。宋九想法當中,朝廷答應出資修建碼頭與虹橋,自己再修一個正店與游樂場,四個建筑正好連在一起。那怕沒有其他的建筑,僅憑借這四個建筑,也能帶來人氣。有了人氣就能賺錢,就有了資本投入下一個項目,同時能吸引更多資本注入。這點錢肯定是不夠的。

  甚至建筑一個正店都不夠。

  第一是土方,開封府組織廂兵與民夫清淤,自己要求不過份,汴水越來越重要,沒有自己這回事,汴水也要清淤,但民夫將淤泥弄上了河洲岸邊,不會協助自己平整的。想要以后不內澇,不會受洪水危脅,最少得加高兩三米以上。淤泥夠了,就是不夠,六個碼頭的凹槽必須要開挖,這又能出來許多土方。然而自己要請人平整。

  勞力也有了,河中有的是苦力,但要付工錢,付友情工錢,這么多土方,沒有好幾個月是無法平整的,這個用費也得一兩萬貫。還有,排污工程。

  京城的排污工程很不好。一是生活廢水,這個倒向下水道,一個是生活拉圾,有專人拉出城。還有排泄物,用便桶倒在廁所里面,每天早上會有附近農民進城,或者派人拉出城。

  但有一個嚴重問題,若是汴水高漲時,甚至超過居民房屋的高度,天空又是大雨傾盆,汴堤不會崩潰,下水道也有閘門,但下水道的廢水與雨水便不能向外排,于是京城會出現嚴重內澇,然后那個味道如進鮑肆,讓人嗅之仙仙欲死。

  河洲高度跟上了,不會出現這個問題,而且它是高檔區,因此宋九在設計時也考慮到這一點,專門設計管道,通向南汴水南岸,甚至設計幾個類似正店的那個大水筒車,適度地放水沖排管道。這將會使河洲十分衛生干凈。

  下水道問題不大,直接從正店通向汴水,但這個排泄物管道必須要修,不然以后沒辦法修,這又要一筆錢。實際錢要夠的話,現在最好就要護堤。所以錢遠遠不夠。

  這個難題放在宋九心中。

  先是請河中的鄉里鄉親組織人手,將民夫清來的淤泥平整,這意味著河洲開發終于動工。

  然后將一群衙內請來商議,拿了錢,盡管各家各戶多是玩票性質,對于宋九來說,錢也不多,但合在一起,似乎也不是小數字,讓他們輪流派出管事過來查賬,包括宋九以前用的錢帛,研發成本一起計入其中。怎么用的,以后能賺多少,全部賬薄得清楚列出來。親兄弟還要明算賬,石保正哈哈一樂道:“九郎,我們放心。”

  僅是四個字,宋九不言語了。

  無論自己怎么算計,與這些衙內相比,還是居于弱勢。他們用得著盤賬嗎?不盤賬自己也不敢少他們一文錢。宋九心叫僥幸,幸好加入的衙內多,不然真能出問題。

  宋九整天惦念錢了。

  實際他現在心態有些走火入魔,一開始想利用河洲賺錢,清明上河圖害的,但想賺錢必須投入,必須使河洲成為一個美麗的銷金窟。現在他的心態是想使河洲變得更美麗,還是想賺錢,連他自己可能都分不清。

  趙匡義將他請了過去。

  先是隨便交談,忽然說道:“宋九,朝廷有意想調你去南方。”

  宋九一哆嗦,問:“什么南方?”

  “潭州以南,衡州、永州、彬州。”

  “二大王,調臣去干嘛?”

  “你上次給潘美將軍寫了一封信,信上獻數策,朝廷認為雖佳,可執行皆不易,讓你以巡察使身份南下去看一看。”

  “那不行,”宋九失態地叫起來。

  不是湖南不能去,關健哪里有四個猛人,潘美、丁德裕、尹崇珂,隨后又調動一員虎將張勛。尹崇珂還好一點,據說其實謹厚,是一個長者,其余三個人皆不大好。丁德裕在平湖南時犯的錯誤少,擔任攻克彬州主將,實際此人脾氣同樣暴躁。張勛雖是虎將,更糟糕,性格十分殘忍,每攻破城池,會揚言且斬,據說他還未到衡州,州民皆涕泣說,張且斬至,我輩何以安?人還未來,老百姓就嚇哭了。

  潘美也許還好一點,但對自己未必很好。自己追潘憐兒,京城傳得紛紛揚揚,潘美一定也得知了。就是他能承認自己,也有一個接納過程,現在不是直接見面的時候。若不能接受自己,自己去了他的地盤,想弄死自己是分分鐘的事,弄死自己還保證不會有一個人追究他的責任。

  “為何不行?”

  “我一介小八品散官去巡察,誰服啊,二大王,你殺了我吧。”

  趙匡義馬上會意,哈哈一笑說:“宋九,前線諸將不是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本官保證你會平安無事,比你那個上天還會平安。這次朝廷讓你去巡察也是迫不得己之舉。南方的情況看來你也聽說了一些,辰永與嶺北,有許多蠻徭部族,又多是生徭生蠻,自古以來就難以管制。若治,可能會發生唐朝南詔之害。若不治,又會出山侵擾漢戶與熟徭。朝廷思慮再三,只得采用諸葛亮之策,先平后撫,以蠻治蠻,對其不干涉,然而此策也有諸多弊病。恰好你寫了一封信給潘美,這封信策略雖幼稚,但也是開了另一條新思路。不過也不能怪你,你未去過南方,不了解情況,閉門造車能想出這個策略,也是不易的。因此讓你去南方看一看,能想出更好的良策最好不過,想不出也不怪你,只是走一遭,迅速就回來,正好明年春暖花開,你那個河洲要修橋造碼頭,還是由你來主持。”

  真實情況是趙匡當時靈光一現的想法。

  若是普通的衙內,只要不犯法,怎么廝混都沒事。但宋九有些才華,趙匡想用。可這個野性子不大好用,又想到了他那封信,當時就想到將他調到南方。性子野不怕,自有幾個惡人來磨。磨一磨知道辛苦了,以后安份一點,朝廷就可以用了。

  真想不出來良策,趙匡是不會怪,這個民族問題十分頭痛,讓宋九去同樣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若能僥幸想出什么好方法,以后宋九那會真正進入趙匡的法眼。想做官,有雜學還是不行的,必須有主政之才。

  但沒有下詔。

  還是趙匡的想法。

  他不是穿越者,只會從這時候百姓的想法去猜測宋九。這時候百姓心中的南方那可是兇惡場所,不但炎熱,還有許多古怪的傳說,甚至說大法場,小法場。

  如果宋九只想發財,只想富貴,不愿意去南方,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以后宋九注定是一個技術官員,工匠官員,老師。

  于是不下詔,讓趙匡義轉達朝廷意思,去也行,不去也行。只是結果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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