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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 虛空的記憶【其二】(一)

  慌亂的一夜,緊張的一夜,思潮起伏的一夜,養精蓄銳的一夜。

  第二天,太陽躍出東方,天光大亮,沉默了一整夜的奧蘭多也下定了決心。他率領眾人組成了“重走求學路”小隊,決心幫助眾人了解索菲亞在求學時期的過往。而第一站,就是奧蘭多的老房子。在楊某人和大夢夢的保駕護航之下,即便現在全世界都在尋找奧蘭多,老教授依然平平靜靜的回到了老宅。

  老宅中,教授脫下了破損的不像樣的授勛禮服,翻箱倒柜的從衣柜里找出來一套已經漿洗的發白的老衣服。這套衣服真的很有年頭了,抖了抖,毫無灰塵,燙了燙,平整如新。奧蘭多換好衣服從更衣室走出來的時候,眾人都好像一下子看到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英國老學究。

  紳士、儒雅,但又在學術上有深入骨髓的瘋癲和偏執。

  “還不賴吧?”奧蘭多扭了扭腰左右看了看:“看來我身材保持的還不錯,剛剛還擔心扣不上扣子。”然后他摸摸腦袋呵呵一笑:“但可惜,頭發掉的太多,還原不了當時的發型了。”隨后他又看向蘇慕華,神色期許的問道:“女士,你覺得這套衣服看起來怎么樣?”

  “邋邋遢遢,不怎么樣。”蘇慕華一丁點都不客氣:“不過,莫名的有些熟悉感。”

  “熟悉就對了,因為當時我穿的就是這身衣服!”奧蘭多來到一張舊木桌的旁邊,嘩啦一下撤掉了蓋的嚴嚴實實的桌布,懷念的摸了摸桌面:“那是1978年的八月份,扎德帶著她來到這里,讓她成為了我的學生。當時我就坐在這里,穿著這一身衣服,第一次見到了索菲亞。”

  “1978年?”根據虛空的記憶,蘇慕瓊是1976年4月消失在虛空裂縫之中,也就是說奧蘭多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她失蹤兩年之后了。蘇慕華忍不住追問道:“她當時看起來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不,受傷倒是沒有,但她看起來很瘦,非常瘦弱,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摔倒。”

  強納森不由沉默,在他模糊的記憶中,自己的母親一直都是極端憔悴、極端瘦削的。誰知道被空間裂隙吸走之后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強納森浮想聯翩,不禁急切道:“教授,她當時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樣的人?這個問題讓老教授撓頭不已:“她…怎么說呢…她很復雜,很獨特。我搞了一輩子科研,教了一輩子學問,我見過各種各樣的求學者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那樣的人,從來沒有。她集單純、混亂、呆滯、超然、空虛、神秘于一身,是一個很難去描述,甚至很難理解的人。”

  “等等呆滯?”楊綺不能忍了:“咱打個商量,把形容詞改成‘呆萌’成不?”

  “抱歉我用詞不妥,但我很難表述她的狀態,因為她簡直不像個人類。她在不感興趣的東西方面非常遲鈍,甚至可以說是缺乏正常人應有的智能。尤其是在最初的一年中,簡直讓人操碎了心。但是在她感興趣的方面,毫無疑問的說”奧蘭多斬釘截鐵、毫不猶豫道:“‘天才’這個詞根本無法摸到她的邊。”

  “這么夸張?”

  “絕不夸張,她簡直像是秉承著大宇宙意志降臨在塵世間的科學圣靈!”

  接下來的時間里,奧蘭多帶著一行人正式開啟了追尋之旅。他就像一個導游,帶著所有人一步一景的瀏覽著蘇慕瓊曾經去過的地方。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她就讀的學校,也是奧蘭多曾經任教的地方劍橋大學。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云彩。

  劍橋大學是真正的名牌老校,走在這里,總是讓人想起哈利波特系列中的霍格沃茲。那深沉莊重的建筑風格和舒蕩開闊的庭院設計,無一處不充斥著濃濃的歷史、學術、藝術氣息。即便時間再急迫,即便整個英國現在全面戒嚴,即便有無數人正在全力追查他們的蹤跡,眾人依然放緩了節奏,徜徉在康橋之下的柔波中。

  “這里就是我當時的辦公室了。”奧蘭多推開一扇大門,看著變化頗大的辦公室,不無感慨道:“第一個星期中,她并沒有入班,而是在這里學習。原因很好笑,因為她當時的知識水平根本不足以進入正常的大學班級中。我看得出那時她的受教育水平并不高,尤其是她的英文,需要徹底從頭學起。”

  學英文?亓夢聞言下意識的瞟了一眼楊某人,某楊姓男子的英文水平在單位可是出了名的差。而楊綺則咧咧嘴,一臉爽朗的沖她豎了個大拇指我英文學渣我驕傲!

  緊接著,奧蘭多又喟嘆道:“但你們知道嗎,這個可能是劍橋史上入學水平最低的女孩,僅僅在兩年之后就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索菲亞博士。她的論文,一字千金。她的項目,轟動全球。即便到現在,她牽頭的項目依然有無數高精尖學者加入其中,殫精竭慮的沿著她開辟的道路砥礪前行。任何一點微小的成果,都會被各個有能力參與其中的國家嚴密封鎖,成為國家絕密。在我看來,那個項目簡直是二十世紀末最宏偉的科學大進軍!”

  “這么厲害?”楊綺一下子來勁兒了:“這么厲害的項目,我們應該聽說過吧?”

  “你們當然聽說過。”奧蘭多驕傲、自豪、感慨萬千的說出了一個名字:“就是人類基因圖譜計劃。”

  “人類基因圖譜計劃?!”強納森瞬間震撼了,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抬高了聲調:“那個被譽為‘生命科學的登月計劃’的重大科學工程,竟然是,我媽媽的項目嗎?!”強納森本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但這件事真的不屬于“小怪”。

  “沒錯,的確是她牽頭的。”奧蘭多與有榮焉、笑容滿面:“準確的說,人類基因圖的譜寫其實是她某一個更宏偉、更龐大、更不可思議的計劃的組成部分。其占比,就好比哥倫布出海之前繪制的海圖,僅僅只能算‘準備工作’中的某一步,更波瀾壯闊的大探險還在更前方等著她。”

  嘶聽到這里,楊綺已經開始夸張的吸氣了。

  “那時1985年的冬天,一個大雪飄飛的日子。她來找過我,提起過她的想法。她當時沒有透露很多,只是隨意說了說,但就我能夠理解的那一星半點便已經嚇到我了。我明白,她早就到達了我觸摸不到的位置,看到了與我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無法理解她的視角,但我深信她前方的風景一定無比精彩。只可惜…”奧蘭多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后又打起精神道:“來吧,我帶你們到處轉轉看看。”

  “好,走吧。”蘇慕華看著窗外的劍橋校園,眼底涌動著若有若無的熟悉感:“我要好好看看她當初生活、學習的地方。”

  在扎德家族的干預下,蘇慕瓊沒有在劍橋大學留下任何可以查詢的檔案、記錄。就算翻遍整個劍橋檔案館,也找不到一張寫著她的名字的成績單,找不到一張拍攝到她的照片。但不論扎德家族能量再怎么大、清洗的再怎么仔細,有一種痕跡是他們清除不了的,那便是人們對她的記憶。

  “這里是她呆過很久的圖書館,那些藏書幾乎都被她翻過一遍。”

  “這里是她的宿舍,她還有過一個室友,據說和她關系不怎么親密。”

  “這是她上下課時必然經過的走廊,她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年輕人的活動中,每天都是兩點一線。”

  “這條河的河畔當時是一片青草地,這些樹也沒這么高大,只是一片小樹林,當時她喜歡在這里靜靜的看書。”

  奧蘭多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帶著所有人走過了一處又一處回憶之地。他隨手一指,都能說出一段典故,講出幾個小故事。老教授的回憶一波波涌來,講的根本停不下來,楊綺的表情卻越來越怪。

  她忽然打斷了奧蘭多的回憶:“你等會兒你等會兒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東西的?”

  老教授一愣,面色微變:“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

  “嘿嘿,裝啥裝!”楊綺一臉咸濕表情:“和舍友關系好不、喜歡吃啥坐哪、走過什么地方、在哪看書,這些你竟然掌握的一清二楚?這就算了,還有撞上的可能,但那個小河邊、小樹林是咋回事,聽著可是夠怪的啊!還原一下當時的場景的話,簡直像是猥瑣大叔跟蹤美貌少女一樣。老教授,你對你的學生還真是上心誒”

  “我我沒有!”

  “呔,你這偷偷跟蹤美女的老色棍,還敢狡辯?自己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色,分明是有詭!”啪的一拍奧蘭多的肩膀,楊綺滿臉的不懷好意:“敢覬覦我老姨?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說,和我老姨之間有沒有過什么曖昧的小互動?有沒有過出格的行為?西方人不是都很開放的嗎,是不是趁著老姨呆萌的時候騙她看過金魚舔過棒棒糖?趕緊麻溜的認罪吧你這老魂淡!”

  “看、看金魚,還舔棒棒糖?!”強納森聞言簡直要暴走了,瞬間沖上來抓住了奧蘭多的領子:“說,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沒有,沒有啊,真沒有!”奧蘭多不停掙扎,但氣勢卻虛的很,對著良心自省半天之后,奧蘭多小小聲道:“我最多是有那個想法…再說了我又沒有老婆…”

  “有想法也不行,沒老婆也不行!喪盡天良啊,老姨當初可是未成年啊未成年,起步四年最高死刑你懂不懂!”

  在楊綺等人插科打諢打打鬧鬧的時候,亓夢則走到了蘇慕華的身邊低聲問道:“怎么了阿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是有一點。”蘇慕華抬手摸了摸身旁的大樹,樹干上,有一個熟悉的痕跡。指尖一點點劃過那道痕跡,蘇慕華確定道:“我想,這一次要比上一次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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