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732 甲光向日金鱗開

  戰爭的烏鴉,在尖叫。

  急促,凄厲,如同死亡的使者在狂笑。

  黑云壓城,大軍開撥,殺氣沖云霄。臉上布滿圖騰和刺青的蠻人們鼓起胸膛、吹起巨大的號角,嗚嗚的蒼涼聲音響遍全場,狂熱的氣氛如同海潮,卷起驚天波濤。

  吼!吼!吼!士兵的呼喊聲穿云裂石,在這山谷之中滾滾回蕩,就像在地上炸裂了無數個響雷。敵營距離衛城本就不遠,不超過三箭之地。這般軍士攻山,當真是再無任何回環余地,狹路正相逢。

  孤零零的衛城就像行將就木的老人,在滾滾鐵蹄之下微微顫抖著。那老舊低矮的城墻仿佛隨時可能在敵人的腳步中傾塌,嘩啦啦的碎渣自破損的城墻上抖動掉落。軍過一萬、扯地連天,萬多人集體行軍,造成的震動不下于一場小型的地震。

  這般震撼的感覺,旁人不可道也。

  衛城上迅速布滿衛士,一串串的摩尼教徒快速奔上城墻,死死地盯著來犯之敵。他們的身手普遍不錯,受過的軍事訓練也遠比中原的武林門徒要多,但依然不是正規軍。摩尼教起源復雜,追本溯源可以追索到極古時代,但他們的武功普遍承接于山中老人一脈。

  山中老人阿薩辛,又稱刺客之王,走的是刺殺之道⊕∟,..。

  刺客面對正規軍,而且還處在無法躲避的守城位置,數量還遠比對方為少,這情勢已經悲觀到了極點。

  咚、咚、咚,巨大的戰鼓聲中。一列列步兵踏著轟轟的腳步聲齊齊向前。

  步兵們裝備齊全。有的扛著云梯。有的推著箭塔箭塔。木頭輪軸摩擦的牙酸聲音不停響起,步兵們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逼近城墻,一副大干一場的模樣。

  而弓兵們更多,他們背著殺人弓、挎著狼牙箭。當指揮官一聲令下之后,便迅速的彎弓搭箭。咯吱吱,弓弦絞緊的聲音連成片的響起,即便在山谷上面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讓人口舌發干。

  有指揮官高踞馬上揮臂一聲大吼。只聽咯嘣嘣的一陣亂響,殺氣迸射,萬箭齊發,石破天驚。宛如有一層黑乎乎的陰云忽然脫離地面飛上半空,在空中打了個彎,然后便齊齊籠罩向了整個衛城城墻。一瞬間,慘叫聲接連響起,叮當、噼啪、噗嗤,各種音效如同雨打芭蕉一般不絕于耳。

  鮮血,立刻成了戰爭之歌的主旋律。

  “殺!”步兵們這么喊著。扛著云梯沖向了城墻。

  “殺!”摩尼教徒這么喊著,射出了手中的飛刀、袖箭。在人海中打出力所能及的傷害。

  “殺!”有人推來箭塔,有人把箭塔摧毀,有人在城墻上殺的難解難分。

  不停有兵器撞擊的聲音,不停有利刃入肉的響動,不停有人死去、有人從城墻上墜下。人們說著不同的語言,楊綺雖然聽不懂,但卻知道此時他們不會再喊別的什么,只可能是同一個字殺!

  殺戮,也立刻成了戰爭之曲的副歌。

  這場攻城戰,剛一開始便進入了最為白熱的狀態。

  “糟了!”方慧急的團團轉,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眼前浩大的戰爭場面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她的手指死死抓著旁邊的巖石、捏的指節發白。她忽然明白楊綺當初那句“小打小鬧”是什么意思了,與這誅絕一切的真正戰爭相比,所謂的圣女祭上的比斗又算得了什么?

  個人的力量,在面對這殺機無限的戰場時,是那么的貧薄。“怎么辦,怎么辦!馬上要城破了,我們必須去救援!”

  “冷靜下來!”楊綺一下摁住了團團亂轉的方慧,她走到最前面,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的戰場。

  她雙目如電,仔仔細細的、一分一毫都不放過的掃視著整個交戰的雙方。大風吹來,天昏地暗,她的兜帽呼啦啦的飄搖著。兜帽下的雙眼放出凌厲的光,那劍鋒一樣的目光似乎看出了什么東西,她忽然一指下面:“現在還只是試探,雙方都沒出真本事呢。”

  “怎么會!”方慧不可置信,她覺得現在這場面已經夠嚇人的了。

  “你仔細瞧瞧,蒙古人都還沒有動,摩尼教的真正高手也沒有出手。”在楊綺的指點下,方慧也發現了,那些氣息駭人的騎兵們都還沒有行動,沖上前的都是波斯人。

  騎兵不擅攻城是肯定的,但那些騎兵卻完全不像打醬油的。他們高踞馬上,用狠辣凌厲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的城墻,似乎渾然沒有把那里的阻礙放在心中。這些騎兵必有絕活,眼前的城墻未必能夠克制的了他們。

  更可疑的是那些披甲重騎,那些騎士們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舉動。三十余個格外粗壯的重騎排成兩豎排,一個個的手中都拉著一根粗大的鐵鏈子。一根根鐵鏈子都連在一個用厚厚的帆布蓋起來的東西上,那東西又大又長,看起來,倒有些像攻城錘。

  “不…不可能…”方慧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她頓感荒唐:“怎么可能用騎兵來扛攻城錘…”

  但現實很快就給了她一巴掌。

  只聽蒙古軍官一聲令下,那些渾身上下都冒著猙獰氣息的騎士們便將鐵鏈牢牢纏在臂上上,抓在手里。一聲呼喝,三十余騎如同一人一般開始從慢到快的加速。嘎吱嘎吱,三十多根鐵鏈同時拉緊,一根根粗壯的手臂瞬間繃直,一支支有力的鐵蹄在全力刨地。

  動了,真的動了!那攻城錘在沙地上摩擦著,終于由緩至快的動了起來。

  騎士們從小跑、到中跑、最后變成狂奔。大風吹走了遮蓋的帆布,露出了里面的大家伙。那是一根巨大原木一般的大錘,粗超一抱、長達十余米。兩頭用黑鐵結結實實的包了起來。這黑沉沉的生鐵上坑坑洼洼、凸凹不平。全都是撞擊的痕跡那是它的功勛章。

  蒙古橫掃西亞諸國。這根大錘不知立功幾何。

  重騎狂奔,鐵索連環,大錘幾乎飛起,直直沖向了衛城大門。他們不偏不斜,不躲不讓,哪怕有友軍擋在路上也一路碾壓過去。若被那大錘碾中,當真是尸骨無存,只剩肉泥。

  這一刻。整個戰場所有人都不由將目光聚焦在這來勢駭人的大錘上。

  “快、快攔住他們啊!”方慧忍不住大喊。衛城上的人不可能聽到她遙遠的呼喊,但做出的反應是一樣的。立刻有人驚慌的行動起來,他們趕緊取出無數粗大的木料加固大門,更打出一根根袖箭狙擊鐵騎士。

  但這一切,都沒有用處。

  “啊!”三十多人齊齊一吼,遠比常人粗的多的胳膊同時揮動,竟然將那大錘拉的飛了起來。龐大的動能被灌注在哪大錘上,連鐵騎的速度都隨之下降。

  一眨眼間,黑漆漆的攻城錘已經帶著沉悶的呼嘯聲,重重砸在了城門上。

  咚。所有人都覺得心臟一下猛跳,就像自己的心也被重擊了一下。人們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看著這撼人心魄的一幕。

  他們耳中聽到了連成片的咔嚓斷響聲,頂門的木材崩飛、斷裂、木屑飛濺。城門一陣抖動,碎渣剝落,十余個摩尼教眾被震飛出去。他們口鼻噴血的撲跌在塵埃中,一時間五勞三傷、頭暈眼花。

  當他們拼命爬起來的時候,發現那大門已經被撞出一個巨大的破洞。帶著鮮血的黑沉攻城錘,已經從那破洞中捅了進來,如同猙獰的巨大異形捅來的內巢牙,讓人驚懼悚然。

  三十余騎同時策馬轉身、換手,將攻城錘又快速的拉走了。他們身上的重甲很好地阻擋了袖箭的攻擊,讓他們沒有受到決定性傷害。他們一路策馬奔馳,將那大錘又拉回了之前的地方。

  這一趟來回,不論騎士還是戰馬都已經精疲力竭。但他們立刻獰笑著將手中鎖鏈交給了同伴,然后又有三十余騎士死死拉住攻城錘,開始發力、飛奔。轟隆的馬蹄聲震撼大地,如同撲來的洪荒猛獸。

  方慧看向那三十余騎的目光中已經充滿了絕望,如此戰爭怪物誰人可當?

  這就是橫掃萬里疆土的蒙古人的力量嗎?!

  看著那搖搖欲墜的衛城,方慧忽然朝向允諾之地的方向跪了下來。她雙手做出圣火燃燒的手勢,托著圣火令喃喃吟道:“熊熊圣火,焚我殘軀!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楊綺看了她一眼,方慧此時的悲怒不似作假。這摩尼教圣女的身份,看來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摩尼教屹立已久,千年來遭受無數清繳都沒有被徹底消滅,必然有自己的絕活。”楊綺注視著城墻上的人:“若有什么特殊本事的話,現在差不多該使出來了。”

  同時,在蒙古軍中,佟七也是同樣目光深邃的盯著眼前的衛城。他也同樣在等待,他不相信摩尼教就這么倒了。

  這里是允諾之地,是摩尼教自古以來的圣地。銀祭祀親口說過這里一定有神異,必須要弄明白。一場神秘島之行把他們打怕了,他們意氣風發的沖過去,又狼狽不堪的逃回來。若不是有方龍圖的十八學士攪渾了局面,他們恐怕一個都逃不掉。

  一個武嬌娘,在他們心中留下了永遠的陰影。正是因為這件事,他們才點齊兵馬大軍而來,生怕再突然遭遇到什么神秘莫測的強大敵人。

  在南海他們客場作戰勢單力薄,但在這波斯,他們卻能夠發揮半個主場優勢。人多,就是絞殺高手的不二選擇。不弄明白敵情,祭司們絕不親自動手。

  “來吧來吧,快使出來,快讓我開開眼界!”

  這一刻,允諾之地深處,一個蒼老的男人嘆了一口氣,跪在一個巨大石壁前開始輕聲祈禱。這巨大的石壁上忽然亮起了神秘的光紋、符號,然后某種玄之又玄的力量便被激發出來。

  在佟七深邃的注視中,衛城城墻上的摩尼教眾身上忽然亮起了微光。這光顏色赤紅,就像星星點點的火苗。它微弱的幾不可見,在西天紅霞的映照之下更是似有還無,普通士兵根本察覺不到。但佟七眼中光芒一閃,他確信那不是幻覺。因為在這微光亮起的時候,摩尼教眾們都似乎被注入了神秘的力量,攻擊都凌厲了起來。

  嗡嗡,每一根圣火令都在震顫和鳴,持有圣火令的人都知道,某種不可知的神秘程序被再度提前。

  中軍大帳中,銀祭祀遙遙望著衛城,深沉自語:“這便是本座要找的力量?”

  山嶺上,楊綺目射神光,她在這一瞬似乎看穿了什么東西,點頭又搖頭后呼了口氣道:“不用再看了,今天蒙人攻不下來,馬上就會退兵。對了,那光芒是什么?”

  “那便是圣火意志。”方慧神色復雜的看著楊綺:“我便是為它而來,你呢,你也是為它而來嗎?”

  “不是。”楊綺果斷的搖頭,轉身便走:“它的確很強,強的甚至讓人容易混淆,但卻不是我要找的力量。我要找的奇跡,還在更深處,在圣火意志的包圍之內并與其伴生。而那創造奇跡的力量,即將蘇醒。”(

大熊貓文學    超凡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