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我平時只是懶得演、沒必要演,不是不會演啊。你若問過小郭襄,就知道我演起戲來能把人騙的團團轉。別忘了,我可是歌舞團的團長凰天,你們的演技還是我教的呢。”楊綺先是笑了笑,然后又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想演,只是嬌娘現在這情況我不演不行。她聰敏內秀,我必須瞞過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才能瞞的過她。”
“為什么?”三妙萬分疑惑:“為什么不直接都告訴她,為什么不把一切都說開?”
“因為我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一樣。”楊綺又是自豪、又是無奈,對三妙緩緩道:“我們都是固執的人,打定的主意很難改變。對付我們這種人最好的辦法不是去說服,而是直接做。而且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是——其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
三妙沉默了。
若不能治好,這段日子便是嬌娘最后的日子。不論多么想為她報仇雪恨、酣戰如狂,都需將所有怒火死死按捺。在她將要遠去的這段時間里,按照她的意思來吧。讓她做想做的事,讓她在快樂中離開,這是送行者必須做到的。
看著遠處的青山綠水,楊綺的目光在慣常的堅定之外還帶著黯然:“那毒太強,我查遍了典籍、找遍了秘冊,發現只有一種傳說中的草藥有可能能做得到,可那種‘天仙草’已經絕種了。我忽然明白徐福當初為什么要出海。因為或許普天之下只有那神秘島上可能還生長著需要的草藥。但可惜,秦始皇沒辦法等五百年,嬌娘也不行。”
三妙深吸一口氣。求證道:“可畢竟還是有辦法的對嗎?”
“對,現在還沒到絕望的時候。自秦到宋,已經過去了約摸兩千年。儒生總喜懷古,但古代的未必就一定是好的。我倒愿意相信在兩千年的發展中,中原醫學有了長足的進步。”楊綺一馬當先,走過重重院落,向前一指:“看。到了。”
三妙抬頭一瞧,遠遠看到一片屋宇。正是太醫署。
太醫,給皇室、重臣治病療傷的國手,水平自然不用懷疑。這世界上或許還有不出世的隱者神醫,但那種神醫可遇不可求。普天之下。已知醫術的最高水平,就在這太醫署中。借助太醫的力量,這本就是三妙的打算,沒想到楊綺已然將一切都做在了前面。看著楊綺的背影,三妙忽然又涌起了希望。
有她在前面劈波斬浪,自己只要好好跟在后頭就行了。
宮廷實權派大太監駕到,太醫署上下自然慎重對待。這些半醫半官的大夫對朝堂之事很敏感,他們很清楚這大太監如今是絕對不能惹的人。于是太醫署從上至下但凡沒出診的、夠資格的,都一路陪同將楊綺迎了進去。三妙作為嬪妃。跟著大太監進太醫署的話太過奇怪,于是隱身在側悄悄關注。
僅僅憑聽力,她便能夠將太醫署中發生的事情完美還原。
楊綺無心應酬。而太醫們分得出輕重緩急也沒有啰嗦,一個地位最高的太醫揮退其他人,陪著她進入了密談室中。宮中疾病很多都不能傳于外耳,所以太醫署中必須設立一個極其隱秘的密談室,用來談一些不希望被外人聽去的話題。
楊綺開門見山,直接詢問。她已經提前很多日子便將樣本送到了太醫手中。這段日子來她表面一如往常,其實心中也忍不住焦躁。在各種努力均告失敗之后。她已經把最大地希望放在了太醫們身上。
那老太醫看著楊綺,躑躅片刻之后開口了:“劉公公,卑職已與信得過的諸位同僚多方實驗、翻閱古籍,絕無一日懈怠,總算是有了結論。”
“有結論了?”楊綺有些緊張,穩了穩心神后微微點頭:“請講。”
“是。”老太醫表情凝重,斟酌著用詞:“卑職與諸位同僚一致認為,這毒絕非天生地養自然而成的毒物,乃是人為創制的秘毒。它藥性奇特猛烈,不僅霸道狠辣而且后勁無窮,毒理更是千變萬化難以捉摸。更奇特之處在于,它避開了氣脈而專走血脈。因此便是醫術圣手施針催氣,也無法將此毒逼出。”
楊綺已經聽出了太醫的言下之意,老太醫左繞右繞的說了半天,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但她不死心,決定還是再確認一下:“可有法醫治?”
“這…卑職不敢欺瞞大人。若有十年八年,卑職走遍天下尋遍四海,殫精竭慮之下或許能調配出解藥。但這毒一旦入體,莫說十年八年,便是能多撐一時三刻也是僥天之幸。”破壞總比建設簡單,一顆子彈射出槍膛只需要動一動手指,但那顆子彈所造成的傷害或許永遠都無法挽回。
“十年八年?”楊綺心中一顫,然后用力搖搖頭,雙眼瞪視過去逼問道:“你言之不實!據我所知,這世上有些奇物最能克制毒性。那莽牯朱蛤服食之后便能使人百毒不侵,千年冰蠶也能以毒攻毒,還有朱睛冰蟾最能解毒,怎會無法可想?我并非醫者,便已然知曉這三種奇物。你貴為天下杏林之首,怎么可能不知道?莫要再藏著掖著,知道什么就都說出來!”
楊綺一生氣,老太醫立刻嚇得雙股戰戰。但即便已經嚇得滿頭大汗,老太醫依然是一臉苦笑。只見他告罪一聲,便轉身取出一個玉匣:“劉公公見多識廣,卑職佩服。但莽牯朱蛤和千年冰蟬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非大機緣之人無法得到。況且便是得到了,怕是也毫無用處。莽牯朱蛤即便能讓人百毒不侵,但眼下這奇毒也決不在‘百毒’之內。大人請看,這匣中便是大人所說的朱睛冰蟾。”
楊綺雙目一掃,立刻眉毛一皺。傳說中朱睛冰蟾是通體白玉般的小蛤蟆,便是吸食了毒物也能活蹦亂跳,放在酒中泡一泡便能夠再次使用,十分神異。但盒子里的卻是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而且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氣息,已然是徹底死透了。
太醫一臉心疼:“老朽又怎會不知冰蟾解毒呢,但只是讓它稍微試了試便成了如此模樣。便是拿全天下的冰蟾一起來解毒,怕不過也是杯水車薪。我學醫一生,如此奇毒當真是為所未聞見所未見。劉公公,卑職有愧所托,但實在已經無法可想,無藥可救了。”
楊綺定定瞧了那冰蟾半晌,那死去的冰蟾就好似破碎的希望,讓她終于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路,已絕。
十分鐘后,太醫署外,楊綺與三妙并行。
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所有能試的方向都試了。不論是江湖草莽的滅惡聯盟,還是雞鳴狗盜的統一戰線,或是天下正統的朝廷官家,朝野兩邊黑白兩路所有能借用的力量都已經用上了,但卻還是找不到解毒的辦法。三妙沉默著,她不知道如今是否應該去安慰楊綺,又該怎么去安慰她。
但走了片刻之后,她卻發現楊綺竟然沒有慌亂,反而是目標明確的向宮外走去。似乎太醫們給出的判決并沒有讓她徹底絕望,那步伐中非但沒有絕望,反而有種輸死一搏般的勇猛豪邁。
三妙決定問一下:“可還有什么辦法嗎?”
“有!”前有懸崖后有裂谷,左邊刀山右邊火海,天下路都已斷絕。但楊綺的斗志依然沒有熄滅,她抬頭看向天空,雙目中是毅然的光:“還有一條天上路!”
“天上路?”
“包括嬌娘在內,你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神秘島上看到了什么。其實我看到的,便是那條天上路。”楊綺大步流星,筆直向前,越走越快,神色也越發堅定:“那是一種無法宣之于口的概念,那一種打破常理的能力,那是一種創造奇跡的力量!于不可能之中開辟未來,于絕望之中創造希望,就像你在四面楚歌身陷絕地之時,可以一步凌空、踏步登天!”
三妙呆了,她實在沒有聽明白。
楊綺對她笑了笑:“你不用在意,因為那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理念,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但現在——”她右手猛的一握拳,一條龍形虛影豁然凝成,在右臂上盤繞飛舞。她看著那龍影,決然道:“我愿意一賭!”
三妙被那強烈的情緒所感染,整個人也激動起來:“怎么賭?”
“跟我來,馬上就開賭了!”
兩人出了宮門,入了臨安,三妙敏銳的發現影鉛華竟然在角落里一閃而過。影鉛華竟然來到了臨安,仿佛一架僚機在為主將保駕護航、打掃痕跡。
而楊綺領著三妙在小巷中左轉右轉,最后竟然來到了一處小院里。小院門口有兩個在灑掃閑聊的丫鬟仆從,看起來與普通大戶人家沒有什么區別。但眼尖的三妙發現,這些丫鬟仆從很眼熟,竟然都是飛影部的人。
這飛影部的人,隱隱間都在守衛著什么。
三妙知道,楊綺必然是做了什么重大的部署、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