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表情,她的憤怒值已經快攢滿了:“平時我不去惹別人就罷了,娘的竟然敢主動來惹我?丫是夠真膽兒啊!”
嬌娘淡笑紓解:“到底是何事啊,說來聽聽?”
“行。”楊綺一屁股坐在嬌娘的繡床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嚨,開啟了說書先生模式:“第一次,是這樣的…”
第一次,栽贓 時間是宮廷生活第三天,白天。
地點是三妙府邸內院。
情形則是這樣的:看嬌娘每天心無旁騖,楊綺也決定奮發圖強。平日里好動、坐不住的她,最近也安分下來好好用功。這一日,她仔細體悟金鐵之身的存在方式,并將鐵字功夫、金字功夫、金鐵之身的三樣武功全都寫在了紙上,幫助思考。
隨著她研究的深入,滿紙密密麻麻的文字變成了線段圖畫,又變成了奇異的符號,這說明她已經完成了三樣功夫的初步拆解。然后她時而思索良久,時而添上兩筆、刪減幾處。紙上的符號時增時減,增的時候會筆走龍蛇飛速寫滿一整張紙,減的時候又會不停勾畫消去,只剩下幾個符號。這正是她開始仔細研究金鐵之身的原理、進一步提升其品質的必然過程。
雖然性格好動,但一旦真的沉下心來做研究,楊綺倒也是個很能專心的人,很快就全神貫注的沉浸其中。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宮女出現了。
“宮女?”嬌娘已經猜到了什么:“莫非是其他妃嬪的侍婢?”
“對,就是那個不記得名字的妃子小紅的侍女。她專門挑了個三妙出門的時候。進來就跟我一頓東拉西扯胡侃海聊。說著什么侍女之道之類的東西。我哪有興趣聽她啰嗦這個。剛要打發走,就發現一個跟她同來的妞舉動可疑。她以為我沒看就不知道她的小動作,鬼頭鬼腦的往三妙屋里藏了東西。”楊綺拿出一個錦盒放在嬌娘桌上:“看,就是這玩意兒。”
嬌娘看著錦盒,錦盒關著,需要看的肯定是里面的內容。
要看內容,必須打開。
想打開,必須用手。
嬌娘目光沒有亂晃。氣息也沒有亂。她表面上毫無異狀,因為自楊綺進屋那刻起她便一直在準備。此時只在暗中提了一口氣,然后伸出手來打開了錦盒。她素手白凈,宛如溫玉,看起來倒比平時還晶瑩溫潤些。
錦盒里面放著的不是別的,而是一沓書信。輕輕拿起一枚信紙看了看,嬌娘便失笑道:“竟然用這種小手段,假作證據栽贓三妙與宮外男子留有私情、互通情書,難怪前些天有人興師動眾來此翻找物件。詩寫的不錯,但手段也太過…直白了吧。”
“嬌娘說話太溫婉。啥直白,完全就是腦殘!”楊綺沒有多關注嬌娘的手。而是一臉不爽道:“不過這年頭也無所謂吃相,能吃到嘴里就是本事,端著拿著的文明人還真不一定玩的過這樣簡單粗暴的小花招。不過這還不是最腦殘的,如果說這一次還有點‘計’的成分在里頭,第二次的陷害就更加的不要碧蓮了!情況,是這樣的…”
第二次,陷害 時間是宮廷生活第四天,夜晚。
地點是皇宮苑囿流珠池。
情形則是這樣的:白天有一群宮女率眾而來、翻箱倒柜,但她們遍尋不到預先藏好的錦盒便只能放些狠話惺惺而歸。侍女楊心中不爽,但又不能弄出太大動靜狠狠反擊,只能暫時憋著。心一窩火,干什么就都不順手,尤其是侍女楊這種根本憋不住氣的人。
但還好,因為這陰謀本不是對著她本人來的。三妙又紅塵煉心樂在其中,所以侍女楊憋了憋也就過去了。她摒除雜念,重新沉入到研修狀態中。淤塞的十二正經中已經重新熔透了不少,功力已經越過了五十七年,金鐵之身的研究也很有進展。
一白天的思考之后,覺得頭都大了的侍女楊決定去吹吹夜風。嬌娘這么努力,咱也不能懈怠,干脆一邊散散心一邊靜思片刻好了。秋日風漸涼,侍女楊來到流珠池邊,夜中也是好景致。這里地處偏遠,人跡罕至。侍女楊已經不想再見到那些豬飼料,所以故意選在了這里。
侍女楊正思考的入神,卻有兩個宮娥偶然路過,碰到了侍女楊。
“兩個宮娥?這次又是誰啊?”
“還能有誰,當然是第一天就對著三妙放嘲諷的那紅黃藍三人組的成員唄。這次是不記得名字的妃子小黃,以及她的貼身侍女。然后,你想都想不到她們到底弄出了什么幺蛾子——”啪,驚堂木一拍,楊某人聲情并茂:“那家伙,竟然誣陷我想要加害她!”
“呃…”嬌娘虛起眼來,她又明白了:“難不成,就是你所說的‘碰瓷兒’的?”
“何止是碰瓷兒的啊,碰瓷兒的多少也得稍微碰一下啊。那小黃妞當時距離我有不下三大米遠,誰都沒動,然后呱唧一下自己摔池邊子上,便受了多大驚嚇、遭了多少委屈似得哼唧起來。我沒理她,她便起來后嚷嚷著說是我把她撞倒的,還說我意圖將她推下水池!我勒個去的,你都不知道當時她們那嘴臉、那不要臉的勁兒,我都沒法跟你形容!”
當時,妃子小黃與其侍女以二對一,開始了眾口鑠金的輿論攻勢。什么“企圖推下水池淹死我本宮!”、“大膽奴婢以下犯上!”、“目無尊長不知悔改!”、“大刑伺候玩不死你!”、“就是妙貴妃親至也救不了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跪下叩幾個響頭請罪求娘娘開恩!”之類的,全都冒了出來。
“嗯,三妙備受皇帝關注。她們不敢直接動她。便想剪除三妙的黨羽。你我假扮她的陪嫁丫鬟。是她最近的親信,我又從不露面,這些人便從你身上發難了。皇宮人多,或許你一路上被人看到了行蹤,她們便尾隨而至。也可能只是巧合,她們恰好在流珠池畔遇到你,便臨時起意欲要坑害。那里位置偏遠,也再無其旁人作證。一個妃子舍卻臉面硬要構陷一個宮女的話,還真是沒有辦法自證清白。”嬌娘好奇道:“對了,你又如何應對的?”
“哼哼!有人提出控告,咱至少要給她個說明白的機會。”楊綺冷笑一聲,五指一握:“她不是說我想淹死她么,我自然要問問到嫌疑人底是想怎么淹死她咯——反正,那里有沒有目擊者的嘛。”
當時,侍女楊被弄得心頭火起,根本懶得跟她們啰嗦。
“你說我要淹死你?行,那咱們得好好論論。調查取證一下。”她雙手一探便抓著她們的腳踝把兩人倒提起來,沒等她們驚叫便果斷采取了行動。噗嚕嚕。就像拿豆漿泡油條一樣,侍女楊將兩人直接摁進了流珠池里。兩人在水底下死命掙扎,也毫無用處。兩人拼命叫喊,但只有咕嘟嘟的水聲,反而嗆的差點斷氣。
嘩啦,侍女楊將兩人提出水面,面無表情問道:“是怎么個淹死法,是這一種嗎?”
兩人灌了一肚子水,又陷入了極度驚恐之中,哪里說得出話來。
“看來不是,那就繼續調查。”噗通,換了個姿勢再次把兩人摁進水里,兩人的掙扎如同蚍蜉撼樹。半晌后再次提起,淡定問道:“是這種嗎?”
“你、咳咳、你這大膽奴才,你可知這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唔!”
“看來也不是,那咱繼續。”噗嚕嚕,兩人再次被摁進水里,侍女楊好似終結者般鐵面無私。
如此上來下去,反復多次。不論是她們怕了、怯了想求饒,還是驚了、瘋了想拼命,全都沒有用。不論她們說些什么、怎么說、回不回答,全都是錯。別說那小黃妃和侍女都不過是普通的弱質女子,就是特種部隊里鐵打的漢子也無法久受這種酷刑。上來下去沒幾次,便被整的欲仙欲死。
嬌娘點點頭道:“她們咎由自取,自作死不可活。不過我也沒聽到嬪妃橫死這種大騷動,看來你沒殺她們。”
楊綺一臉可惜的嘆了口氣:“唉,到底是妃子,雖然其心可誅,但真殺了的話必然滿城風雨,咱們也沒法在宮里好好待下去了。所以小懲大誡——泡了半宿,讓她們仨月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也就完事兒了。”
“以你的手段,怕是太醫也查不出問題來。她們想讓你‘被企圖將嬪妃推下水池淹死’,你就讓她們‘被自己不慎跌入池中淹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嬌娘點點頭,然后又問道:“但這事兒顯然沒完,要不然你也不至于生這么大氣,對吧?”
“當然沒完,遠遠沒完!那些宮女、侍婢,甚至紅黃藍三姐妹都只是頂在前頭的小屁屁,真正出謀劃策暗算咱的還在后頭躲著呢。就在昨天,更過分的事出現了。情況,是這樣的…”
第三次,刺殺 時間是宮廷生活第五日深夜。
地點是宮中最大湖泊的大龍池之畔。
情形則是這樣的:宮中爭斗,風波詭譎。侍女楊明明知道幕后之人還在運籌帷幄、隨時出招,侍女楊也已經猜到是哪個家伙指使的,但是直接殺過去的話鬧得動靜還是太大了。為了閉關環境的安寧穩定,為了給嬌娘創造一個優秀的學習和工作氛圍,侍女楊決定忍了。
收拾了小黃妃一頓,侍女楊算是稍稍順了口氣。白天見到三妙和那些豬飼料們合縱連橫、分化離間、各逞心機,侍女楊便覺得完全不想再看見這樣的垃圾事兒。在侍女楊看來,和豬飼料們在穿的吃的那么點小細節上斗心眼子,簡直就像是陪著螞蟻過家家一樣。于是侍女楊決定去干點讓自己來勁兒的事——夜探大內高手。
大內肯定有高手,這是不言而喻的,只是不知道這大內到底有多少高手、分布在哪、什么水平。
她推測這大內最強的高手要么跟在皇帝身邊。要么去守衛重要地點。莆田封神時。萬歲圣胎畢竟不是本尊。加之當時還有要事,沒瞧很通透。只記得皇帝身邊一個貌似官職很大的家伙,看起來很不一般。其他的倒真沒注意,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得了的高手。
既然皇帝身邊沒有,那么就必然在別的地方了。
高手難見,那就先摸清楚巡邏侍衛的水平也好。反正以后九成九得做點什么壞事,先打探清楚狀況,也算是踩踩盤子。于是侍女楊在宮中隨意走著。整個人看起來沒什么不妥。她不需要真的靠近,便能遠距離感知各處狀況。
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讓她感應到一個不一樣的氣息,是一個頗為不弱的高手,行蹤飄忽不類普通侍衛。
“我還惦記著皇家寶庫的事呢,正想鎖定這氣息,順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寶庫。誰知道竟然被一個太監攪了局,沒能第一時間跟上去。”楊綺一臉晦氣的講述道:“那家伙從背后靠過來,手里拿著根弓弦打算勒死我!”
“結果呢?”嬌娘問過之后,想了想又追加說明了一句:“你當然沒事。我就想問問那太監的結局。”
“還能咋樣,有人明刀明槍的上桿子作死。哪能不成全他?咱根本懶得打,抓著他的領子當標槍一扔就行。如果我手感沒錯,他現在應該在萬歲山頂上插著呢。”
萬歲山是宮廷中第一高的人工山丘,恐怕這從天而降的太監將會成為宮廷鬼故事的一部分。嬌娘不由笑道:“竟然是萬歲山,我還以為會扔到某人的宮殿里,順便把那太監的指使者也砸死呢。”
“沒辦法,也是忍了再忍才忍住了那股沖動。當時覺得一旦出了大事,朝野關注,咱們就在這兒呆不住了。理智如我,當然要放眼長遠。可誰知今兒剛剛在御膳房門口遇到那個小藍妃,我去這次更不得了,對著我就是一大頓的嘲諷啊!又是要教我怎么做奴才,又是要教我怎么下跪的,她奶奶個腿的還有完沒完!”
楊綺表示這次沒法忍了:“這幫娘們想當豬飼料想瘋了,以為誰都和她們一樣稀罕那頭豬!娘的,不把這群死老娘們一個個擺平,咱就沒有安生日子過!嬌娘,你覺得嘞?”
嬌娘點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
“咦?你不勸我‘忍一時風平浪靜’、‘在家好好呆著,不出門不見面就沒事’之類的嗎?這不符合你最近老成持重的形象啊。”
“哈哈,我怎么會勸你那些,你本就不是能在一個地方死呆著的人。”嬌娘一身氣息堂皇剛勇,凜冽而果斷:“況且,強者為何要對弱者退避三舍?我們又憑什么要忍受那些家伙的非議構陷?她們既然宣戰,我們拔劍便可。”
“哇,嬌娘!”楊綺撲上去一把抓住嬌娘,抱枕一般各種猛蹭:“你剛剛帥呆了啊!”
嬌娘渾身一硬,然后又放松下來,只是不動聲色的悄悄拿遠了自己的一雙手,目光溫柔道:“去吧,想做什么就做,我何時不支持你呢。
“好!”楊綺噌的一下挺起身來,捏著下巴、一臉陰影,渾身散發著不詳的氣息,陰謀魔王模式全開:“讓我想想,怎么把那群死老娘們一口氣全教訓服帖…”
這時,嘎吱一聲門開了,三妙推門而入,看到了背對這邊一副沉思者模樣的楊綺。
“咦,你們商量什么呢,是遇到難題了么?看來你們的煩心事也不少啊。”三妙也是一臉苦惱:“唉,那個皇帝一路封禪,回京后便去太廟齋戒幾日以全禮數,所以一直沒露臉。今日禮畢從太廟里出來,這個忍了好幾天的老色鬼總算忍不了了。一大早就有太監傳信過來,說要招我今夜侍寢。你們說,我是陪他玩玩,還是用音功糊弄過去?”
嬌娘不是楊綺,是個充分征求屬下意見的好領導:“你覺得呢?”
三妙不勝矛盾,一臉糾結:“陪他玩玩也不是不行,但那老頭子實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看到他就沒興趣。但要說糊弄吧,他自己那么點意志力倒是一糊弄一個準,可又怕他身邊有高手。萬一被瞧出了問題,就又是好大一場麻煩。只要想想未來每天都可能有這種事,我就頭疼啊!唉,我這魅力,怎么就這么大呢…”
啪,三妙尚未完成自戀,就見楊綺忽然轉過身來一下拍在她的肩頭上。
她看到楊綺緩緩抬起頭來,那一臉笑容,讓她后背上的寒毛都立起來了,結結巴巴道:“咋、咋了?”
“好!三妙同志說得好啊,為我黨帶來了一個開創性的思路!”楊綺雙手啪啪的拍了拍三妙雙肩,一臉又紅又專的政委表情,那葫蘆娃般濃眉大眼的五官擺放方式堪稱正派角色的典范:“遇到了問題,就要在真因上下手。發現了困難,就要自根源上鏟除。咱們只要鏟平了‘根’、‘源’,哪怕是宮廷腦殘大亂斗這種復雜問題,也可以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
“呃…”三妙呆然片刻,弱弱舉手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剛剛聊了些什么,但如果我直覺沒錯的話,你難道是打算…”
“對,就是那個!”楊綺興沖沖一回頭:“嬌娘,你快要突破了,現在到底狀況如何,能動手嗎?”
三妙聞言,立刻悄悄鎖定了嬌娘的氣息,好似想趁著機會看出點什么。
嬌娘卻沒有任何異狀,她放下書卷伸了個懶腰,笑容恬淡而自信:“靜極思動,是該活動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