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像啊。”郭襄繞著石像團團轉,一邊伸出手指這里點點那里戳戳,一邊不停感慨。
張君寶失神的茫然伸出手,似乎想去摸摸看有沒有體溫似得,但卻被郭襄啪的一下打掉了手,最后只能訕訕道:“真是幾乎一模一樣啊。”
小毛孩愣愣看著石雕,又轉過頭愣愣看著楊綺本尊,目光在兩邊來回轉悠好幾次,最后一雙眼里好像快冒出蚊香一樣的旋轉物了,整個人風中凌亂:“恐怖的魔女,變成、兩個了!——誒誒誒,疼!”
不怪眾人如此大驚小怪,因為眼前出現的這個“東西”和一般意義上的“塑像”完全不一樣。塑像,和真品自然有很大不同。即便匠人本領高超,能到達“栩栩如生”、“纖毫畢現”的地步,這個“如生”也不是真的生,這個“纖毫”也不可能太過“纖”太過“豪”。石像和真品之間必然有差別,智商正常的人不可能分辨不出來。
當初段譽進入無量山玉洞后,錯把玉像當真人,這說明那個玉像的雕刻水平已經是極其夸張的水準了。后來段譽自己也有了雕刻的本事,把八個老婆雕刻的也都不錯,也十足讓人感嘆。
但眼前這個“桃花盜”,完全不是那個等級的東西,相似度上徹底碾壓。
小弟小妹們團團繞著看了一圈,發現它簡直就是楊綺的一比一復制體。雕刻上來說最為困難的面部、毛發,也精確的幾乎沒有差別。雕像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毛清晰無比。皮膚的紋理、微小的起伏。也完全一樣。更別提那一頭頭發。仔細看去會發現一根一根都各自分開。就好像是把楊綺涂了石頭色一樣。發絲從頭頂一路傾瀉而下,就連應有的彈性弧度都惟妙惟肖,完全符合物理規律。
可以說,如果是忽略色彩去拍黑白片的話,這塑像的頭臉照在膠片上和真人照在膠片上都沒有太大區別。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嬌娘也十分好奇:“此物決然不類凡俗,你剛剛閉目失神時是否遇到了什么?”
“這個嘛,我回憶一下…”楊綺松開了對小毛孩的雙龍鉆腦殺,捏著下巴想了想。
剛剛。自己在那個精神世界中和段譽打了一架。對方六脈神劍盡出,的確是犀利非常,不愧是天龍時代所謂的天下第一劍。但誰讓他只是個殘念呢,連面孔都幻化不出來,精神力實在太弱。自己沒費多大功夫,就把他徹底收拾了。
然后,殘念心愿已了,便夢幻泡影一般的虛化消失。整個精神世界中,僅剩下六道堂皇的劍痕。自己精神力一漲一縮,就把那六道劍痕全部收入了識海之中。六脈神劍所有口訣、關隘。一切歷歷在目,沒有一絲遺漏。
再然后…等等。再然后發生了什么來著?好像自己只是好奇的用主意識在萬歲圣胎中游蕩了一下,稍微碰觸了一下這圣胎的天生靈韻。然后,這圣胎里面忽然就像開天辟地一樣的發生了大爆炸,外面物質世界里好像也發生了大爆炸。那一瞬間,精神世界乾坤交匯,天生地造的孕養之氣化作漩渦卷住了自己的意識,像是要把意識與這胎體融合為一。
但誰讓自己精神力強大呢,心念一動便半路掙脫出來,退到了外邊。
一睜眼,就成這樣了。
再仔細看看眼前這塑像,頭部、肩膀、雙臂等上半部分演化的與真人幾無二致。但腰身以下,卻依然模糊不清,好似用一塊大石頭雕刻人像卻尚未完工一般。
“我好像明白了…”楊綺嘴角抽了抽:“我差一點從石頭里蹦出來…”
“從石頭里蹦出來?”武嬌娘若有所思,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動容道:“莫非這是‘萬歲圣胎’?!”
“誒,你知道這個?”
“嗯。”嬌娘看著石像,神色嚴肅道:“曾偶爾聽師尊感嘆過,萬歲圣胎天生地長妙用無窮。據聞其胎成之時,或花草樹木、或鳥獸魚蟲,隨心隨勢變化莫測無一定數。一旦破胎成型,天生便是破關、必然直指大限。且水火不侵力大無窮,刀劈斧鑿亦難損傷,幾近萬法不沾。更兼壽元綿久,雖不知究竟能存世多少年,但總比凡胎長出許多倍。‘萬歲’一說,原本便是在說這圣胎,只是后來人間帝王強行霸去罷了。”
“哇——!”小弟小妹們全都嘩然了,這聽起來簡直就是神仙傳奇一樣。
“牛!”楊綺也忍不住豎了個大拇指,然后又好奇道:“從前有過這種東西出世的記錄嗎?”如果真有這樣的東西,一定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必然天下皆知。
“沒有確切記錄。”武嬌娘卻搖搖頭:“萬歲圣胎,百萬年未必能出一個。在莫可名狀的上古時代,那些神魔亂舞的神話中,或許有一位便是圣胎出世。但那也僅僅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而師父所言的一應種種,不過是玄門中人依照天機地律推演而出的猜想。我本也只當怪力亂神的異志隨意聽聽,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說到這里,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先是遇到了金輪法王轉世靈童,又是遇到了這種“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天生圣胎。最近的際遇,似乎要把畫風從武俠往仙俠上帶啊。
郭襄首先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指著石像道:“莫非,楊姐姐剛剛有舍棄肉身、成為圣胎、一步登天的機會?”郭襄說罷,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又是羨慕又是惋惜又是期待。
武爭鋒也微微點頭:“萬歲圣胎出世,不僅需要水磨工夫的培養,更需要冥冥之中的機緣。我等剛剛檢視石像許久。均無所得。你手一碰卻發生如此變化。看來此物真的與你有緣。你半路退出。實在可惜——要不再進去看看能否接續重來?”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楊綺立刻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我自己好好地,為什么要舍棄肉身?”
信人不如信自己,圣胎再強,終是外物。
我就是我,這副肉身、這個心靈、這個魂。
“便是不去融合,圣胎也玄妙頗多、甚是有趣,你就不想探尋一下?”
——呃。嬌娘說的好有道理啊。如果當一個玩具來看的話…楊綺的眼神變了:貌似,挺好玩的樣子 右手再次放在圣胎的后背心上,這一次不再需要金色側身像的輔助,楊綺靜氣凝神,瞬間便在意識之海中找到了一道門。主意識伸手一推,大門洞開,唰的一下無窮光芒漲縮。與進入量子網絡的感覺相似,楊綺在一瞬間的迷糊之后,便來到了一個新的天地。
這個天地混沌不明,幽暗晦澀。宛如宇宙未開之時的無極之像。
我在哪?
當心頭興起了“看”這個念頭的時候,微妙的變化產生。楊綺便睜開了“眼睛”。然后她就看到了景物,她發現自己還在那個洞中,還是被那些人團團環繞,似乎與之前沒什么不同。但四周的小弟小妹們卻顯得非常震撼,竟然齊刷刷的向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便七嘴八舌的說開了。
但只能看到嘴動,卻聽不到聲音。她本可以通過目睹口型來了解他們說話的內容,但不知為什么,視覺信號似乎有些卡頓。而且,這種只有畫面沒有聲音的世界,就像看片不帶耳機一樣,非常讓人不爽。
這些家伙在叨叨啥呢?
當心頭興起了“聽”這個念頭的時候,微妙的變化產生,楊綺便覺得打通了“耳朵”。然后她就聽到了聲音:“睜開眼了!”“竟然動了!”“看來是真的!”“剛剛睜開眼的時候里面一片渾然,但短短時間內竟然像神仙變化一般區分開了眼白和眼珠,這真是神奇!”
聽這些棒槌的意思,難道說,我已經“進來”了?
當心頭興起了“動”這個念頭的時候,微妙…呃,這次依然很“妙”,但不那么“微”了。楊綺只覺自己的軀體很沉重,每一根手指都很難驅動。但精神力勃發之下,只覺哪里似乎咔嚓一聲響,自己眼中看到的景物立刻轉動了很多。自己好似扭了個頭,看到了自己身后。
果然,立刻看到了“自己”——這里或許不應該打引號,因為那才是自己的本尊肉身。肉身現在安安靜靜的站著,和意識之間的紐帶強若鋼纜,好似無法被切斷一般。用第三視角看自己還真有點怪怪的感覺,和照鏡子的感受完全不一樣。不過還好,咱情況特殊,第三視角什么的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說…”武嬌娘出現在視野里,她在楊綺面前揮了揮手,就像在對著鏡頭打招呼一樣,然后說道:“你這樣怪嚇人的,趕緊把脖子扭回來吧。”
脖子?
心下一動,她這才發現,剛剛的動作中,自己腰身沒有動,就好像腰部不會動似得,但卻直接把脖子扭了半圈。不過,雖然現在處在一個臉向后的詭異狀態,可卻一點也沒覺得難受。這圣胎完全沒有“頸椎”的概念,臉向前向后都無分別,只是隨心而變罷了。
這么好玩?那我再來!用這個圣胎跳機械舞應該特別對路!
咔嚓一聲響,腦袋又擰了半圈,回歸正位。同時,只見這圣胎忽然開始揮動雙臂。不是流暢的揮舞,而是一頓一頓的間歇性突變,咔嚓咔嚓的動靜響個不停。
小蓮疑惑:“頭兒在干什么?”郭襄好奇:“楊姐姐咋了?”何棄療煞有介事:“白發魔女瘋了。”
喂,好你個何棄療,真以為爺不揍你嗎!
心中升起“揍”的念頭,卻發現何棄療站位略遠,自己腳下完全不能移動,揍是揍不到了。
揍不到,但咱還能怒斥!
咔嚓,圣胎的嘴巴忽然張開。口唇之內。原本只是混蒙一片。就像普通石雕的嘴巴。但短短時間內。口腔、牙齒、舌頭,開始分化成形。口唇開合,楊綺想說點什么,圣胎的表情也咔啪一下變為“火冒三丈”狀,很是生動。但嘴巴開合好幾次,卻沒有聲音發出,圣胎的表情也忽然變為“累覺不愛”狀。
暫時沒辦法說話,想罵都不能罵。我好慘啊!
呃,怎么忽然覺得好餓?
心中升起“吃”的念頭,楊綺便發覺有一絲絲一縷縷的天地元氣被吸引過來,收納進這圣胎之中。不是北冥神功,也沒有刻意做什么,但這圣胎似乎天生便可以吸收天地元氣,就像胎兒吸收母體的養分一般。她抬頭看向乾坤世界,發現這個圣胎的視角和普通人又有不同,可以直接看到天地間元氣的濃淡分布。凝神細觀,只覺玄妙無窮。好似看到了人類無法看到的色彩。
這圣胎天生近道,一旦出世。的確能夠在短時間內大跨步的成長。
不過,現在它蛻變不全,溫養不足,總體來說就是還沒到時候。
咔啪,圣胎重新閉上眼睛,平復表情。唰的一下,主意識自圣胎中返回本尊,楊綺睜開眼后二話不說先嚯嚯的對著空氣打了兩拳。呼還是自己的肉身好,又靈活又強悍,想揍誰揍誰。對了,剛剛想揍誰來著?哦,想起來了!
楊綺腳下一閃,一個手刀斬向了何棄療的腦門。
何棄療瞳孔一縮,伸手拔劍欲擋。但這一劍卻無論如何也刺不出去,因為他根本就把握不到楊綺的步法變化。好似簡簡單單的一步,純純萃萃的一刀,但自己偏生就鎖定不了對方。手中雖然有劍,但和手無寸鐵無甚區別。
我們之間的差距,有這么大嗎?
篤,手刀斬在何棄療腦袋上,如同敲中了木魚。何棄療失魂落魄,楊綺心滿意足 “走,回頭仔細研究,現在先撤。這里這么大動靜,不知道會不會有別人過來湊熱鬧,一切等干完正事再說。”剛剛那片刻的“附體”,讓楊綺冥冥中明白了許多。這萬歲圣胎儲能終究還不夠,蛻變時將成未成,還差一線。就像一個懷胎到了第十個月的胎兒,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不能與大乾坤相隔。若阻斷元氣供應,甚至可能會“餓死”,枯寂成普通的石頭。
雖然咱不準備舍棄自己的肉身,但既然它與咱有緣,那咱就照顧它一下吧。
楊綺腳一踏,咔嚓一下把萬歲圣胎下面的石座震出道道裂紋。單臂抱住一拔,嘩啦一下將圣胎從石面上拔了出來。將這和石頭一樣沉的圣胎往肩膀上一扛,楊綺一馬當先大踏步的向外走。
門口,段興勇一臉灰敗的坐倒在地上。剛剛他在迷陣中飽受打擊,神功當前卻一步都無法接近,從希望到失望又到希望最終絕望,這讓他懷疑自己的人生。
莫非,自己真的與神功無緣?
莫非,自己的仇真的報不了?
他雙眼無神,精神恍惚接近崩潰。不知這些女人得到了什么、不知有沒有北冥神功和六脈神劍。但不論真有假有,自己完全不是她們的對手。她們不給自己,自己又能怎樣呢?而這種絕世神功,誰會再給出來呢?自己,真的已經窮途末路了。
楊綺大刀闊斧的走過來,他呼的一下挺起身,抬起頭看向楊綺,目光中有些哀求之色,像一個乞憐的叫花子。
他現在,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尊嚴也沒有了。
“喂,和尚,”楊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堵在這里干什么,走啊。”
“走?”無數猜測、無數想法、無數揣度,一瞬間齊上心頭。段興勇不能判斷這一雙眼睛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驅趕他,他只是喃喃自問:“我能去哪?”
“外面。”
“外面?”假和尚也是和尚,他忽然體味到一股禪韻。天地如烘爐,自己已至末路,除了烘爐的“外面”,已經無處可去了。
但他實在想多了。
門口就這么寬,你一屁股坐這里就給擋滿了,我總不能從你頭頂上跨過去吧?腿下面有個猥瑣中年大叔,這畫面太狗血讓人接受不能啊!
“你發什么呆啊,趕緊跟我走。別忘了進門之前的約定,咱們各取所需。找個安全的地兒,你把楊過的動向說個清楚,我就教你——六脈神劍。”
“六脈神劍?!”日思夜想執念如魔,峰回路轉終見曙光。段興勇一時間不知是悲是喜,該笑該哭,只是怔怔跟著。走過地穴,穿過密門,走出小廟。回頭再看小廟時,萬千辛苦齊上心頭,他終于忍不住留下兩行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