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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讓人頭疼的傻子,和瓶中女之歌

  太陽照常升起,貼近南荒苦境的地方白天總會長一些。()煙鍋異奴團所有人都開始起來做事,他們清理場地、打掃衛生、檢查異奴狀態,一如往常。但他們的表情又是怪異的,因為副團長死了。雖然副團長已經死過很多了,昨晚的死法也不是最離奇的。可是殺了副團長的兇手卻好端端的坐在囚車里,這就比較離奇了。

  任意換一個地方來說這件事的話都沒人相信,一個殺人兇手竟然沒事的人一樣靜靜坐著,更荒誕的是所有人竟然默認了,雖然捏著鼻但還是默認了。

  沒有人提出任何針對傻的制裁。第一,他是個傻,徹頭徹尾的傻。傻殺人有罪嗎?不好說,但可以再加一條:他是個很值錢的傻。

  新上任的副團長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明了傻脫困的原因——囚車的車門壞了。一直沒人注意這個傻,所以他的囚車根本就是隨隨便便一鎖而已。上一個副團長大意疏忽,這個囚車的門其實已經腐朽了,那傻就這么推開門走了出去,輕松地像走出自家臥室。

  新的副團長立刻換上了最結實的囚車,而且給傻的雙手銬上了鎖鏈。兩個三十斤眾的大鐵鎖像護腕一樣卡在他手臂上,鐵護腕間的鎖鏈上還墜著一個兩百斤的大鐵球,怎么看都足夠牢靠。

  副團長還不太放心:“這傻到底有沒有內功?”

  “回大人的話,已經仔細探查過了,真的沒有內功。全身竅穴和經脈沒有一絲一毫的修煉跡象。除了氣血比常人似乎旺盛一些外。沒有其余特別的地方。”

  副團長不信:“可靠嗎?”

  “是老爺親自出的手。”

  “哦…”副團長點點頭。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沒有特別需要防備的。單臂一揮把大力神扔滾出去三十丈,這臂力的確驚人,但也并不是特別的夸張。如果讓大力神自己來的話,能扔得更遠摔得更狠。

  不過為了小命著想,新的副團長決定謹慎對待,于是他展開了諸多行動。

  從后邊突然敲鑼打鼓的嚇唬他。

  運功逼住他的心脈威脅他。

  在他耳邊低語惡毒的語言來恐嚇、刺激他。

  一天之內,副團長試過了所有方法。但凡一個正常人被這一整套伺候下來,即便不被嚇一跳。也必然有反應,至少目光眼神會有一瞬間的改變吧。但這傻從頭到尾一個樣,對所有的話充耳不聞,和之前十天沒有一絲的分別。仿佛那一夜砸死上一任副團長的事,是所有目擊者集體發夢,一起記錯了。

  “難道真的只是個傻?”副團長側頭問自己的小弟:“你覺得呢?”

  “小的以為,普通人這個身板是絕對沒這么大力氣的——但傻的力氣總會比較大。”

  “嗯,有道理。”副團長點點頭:“看來真是個傻,只是個傻而已。”不知是為了讓自己心安還是什么,新的副團長重復著低語著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猛回頭。囚車的人還是木頭一樣,副團長終究聳了聳肩低笑一聲走開了。

  他沒有發現。此時的傻看世界的目光有一些不一樣了,偶爾會顯出那種好奇、思索、回憶的目光。只是這種目光很短暫、很稀缺,也很淡,大部分時候還是木頭一根。他像是從深沉的夢魘慢慢醒轉,意識漸漸復蘇,但又并非一蹴而就。將醒未醒之間,迷糊懵懂,不知何時會忽然覺醒。

  總之,傻的事情被暫時放到一邊了。又傻,又值錢,沒人去找他的晦氣。

  整個異奴團在日常的展覽之余,也在積極籌備著一件大事:異奴拍賣會。三天時間,聽起來有些倉促,但其實足夠用了。用煙鍋老爺的話說,會出大價錢的人三天內必到。三天內到不了的,不會出大價錢。等的再久,等來的也不過是湊熱鬧的閑人,所以不如短小精悍,三天內開辦拍賣會。

  副團長立刻把這個批示當圣旨來對待,煙鍋老爺從來沒有錯過,所以這次也不會錯。他說三天內回來,那就一定會來。

  果然,三天之內,集陽城里來了一些生面孔。這些人并不多,可是一個個都很顯眼。有的一臉苦大仇深,有的一身森森鬼氣,還有的鮮衣怒馬一身奢華,但不論哪個都絕不是什么普通人。這些人有的互相認識,有的互相敵視,偶然遇到都皮笑肉不笑的寒暄或者對視戒備。

  城里的氣氛開始嚴肅起來,但最終沒人鬧事。

  第三天,日上天,拍賣開始。

  這不是個好時機,天上的太陽將地面曬的滾燙,體質弱一些的甚至會生生曬暈過去,最無聊的閑漢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大街。但就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候,拍賣會開始了。一開場,就有很多人走進了這個大帳篷。

  先是十多個身穿黑袍頭戴兜帽的人,如同西斯武士一樣。大熱天穿著如此吸熱的衣服,但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在往外冒寒氣。

  接著又是十多個錦袍人,這些人以一對年輕男女為首,男的英挺女的俊俏,好似神仙眷侶,但雙眼盡是目空一切的高傲,似乎天下一切都入不了眼。

  接著是和尚、道士、老婦、小孩,甚至還有拿竹竿篤篤敲著地面的老瞎。但無人小覷那個老瞎,江湖上越是老瞎越不能惹,指不定是什么高人。在場的人都在打量其余所有人,戒備、懷疑,同時在努力思考對手的跟腳,衡量著哪些能得罪哪些不能。待會兒廝殺起來,也好有個標桿。

  一刻之后,大帳篷里坐的滿滿的,外面也沒有其他人再進來了。帳篷沒人說話。氣氛著實有些壓抑。新任的副團長上臺咳嗽兩聲。剛想說點場面話。卻見那高傲的錦袍女如同從鼻里哼出來一般的道:“當家的,出來吧。聽說你們常跑南荒苦境,姑奶奶我來此就想買一個消息。”

  副團長在臺上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接茬。但這時一個蒼老但雄厚的聲音響起,仿佛一條老龍從天外開口,沒見人影但聲音已經席卷全場:“南荒大地、苦境古朝,大漠深處有無數的財寶,這個傳言已經流傳了很久了。這是城三歲小孩都知道的故事。你們都是奔著這個故事來的?”

  “哼,我樂意。”女鼻孔向天:“姑奶奶多的是錢,愿意花。”

  一個黑袍人也陰聲道:“我也樂意花錢聽個故事,如果故事講得好,還有重賞。”

  另一些人也開口說話,大家都不挑明,但顯然都是奔著同一件事來的。

  那聲音沉默片刻后道:“南荒古朝再神秘,我也沒有一絲探究的興趣。我這里只有異奴,沒有故事。”

  “你!”傲氣女剛要說話,她的男伴卻拉住了她。緩緩開口道:“老板不知道故事也挺好,但老板的異奴知道故事嗎?”

  “異奴。都有些異于常人的能力。能去普通人去不了的地方,能忍普通人忍不了的環境,他們的身上和心總會有些故事。”

  有人開口問道:“我怎么知道他們所知的故事是我想聽的那一個?”

  “你不能知道,在它們開口講故事前沒人知道。”

  “你也不知道?”

  “我完全沒興趣。”

  眾人沉默片刻,還是那錦袍男撫掌笑道:“好好好,這不正是最妙的地方么。宛如賭石切玉,能不能弄到祖母綠,就看眼光和財力,本公開始喜歡這個拍賣了。”

  其他勢力交頭接耳片刻,也紛紛點頭。

  到此,拍賣會才真正的拉開帷幕。已經在臺上晾了很久的副團長終于可以起到作用,指揮手下將異奴們搬出來。一般就是五件,開始逐一介紹這些異奴的情況。而與展覽時不同,這一次重點介紹了發現他們——或者說“它們”的場所和位置。

  來出錢拍賣的人都有某種心照不宣的目的,他們仔細甄別這些異奴,考慮著是否值得為之出價。隱隱之間可以看出一些規律,越是那些在南荒深處危險地段被抓獲的,越是能和古跡、古土、古廟關聯上的,越能獲得追捧和青睞。

  常年鉆坑道的鼠皮人,能橫渡沙海的樹皮人,可以在各種詭秘險境存活下來的軟骨人等等,都受到了熱捧。眾人爭相出價,價格最高炒到了一萬千兩,比底價高出去三倍有余。

  “老鼠,我要是發現你不值這個價,你就慘了。”錦袍女提著老鼠籠,目光冰寒徹骨。鼠皮人咧嘴笑著,一分心虛,三分諂媚,分順從。

  “開胃菜都結束了,最后是我們的重頭戲了。我想各位應該已經聽過他們的消息,那么我就不再廢話了。帶上來!”副團長一招手,大力神、瓶女,還有那個傻就被弄了進來。一些一直老神在在不言不語的人也挺起身關注起來,就連那個老瞎都開始側耳聽著。

  “他就是大力神?還是在映月潭發現的?”錦袍男姿態瀟灑的輕輕撫掌:“好,據傳南荒古朝上層貴族皆是天生神力,不知和這大力神有何關聯。”

  “行了,別和他們廢話了,一個蠢大個能知道什么。”他身邊的女卻一臉不耐煩:“那個瓶女人,和那個傻,我都要了。”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來。黑袍人陰仄仄道:“你說要就要?拍賣,不過憑的各家本事,你也未必要的走。”

  副團長一看氣氛不錯,立刻高聲道:“瓶女,來自南荒遺跡深處的密室,起價十萬,開始——”

  “等等。”一個面色發苦的年男道:“我要先看看,是否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奇。”

  “請隨意檢查。”

  呼啦啦所有人都走了上來,每一個都勢在必得。

  “對了,為了防止買不到手的人故意搞破壞,我覺得沒有財力的人還是不要來湊熱鬧了。”錦袍女不停冷笑:“省的我們買回去后卻發現只得到了一個被震斷心脈的將死之人。”

  “嘿嘿,說的雖然不聽,但也不是沒道理。”黑袍人也在恫嚇:“故意搗亂的人,我們無影樓可不會放過。”

  于是,有人不服,有人反擊,有人開始扯皮。所有人圍在瓶女四周不遠處,開始了菜市場一般的哄鬧,和佛家打機鋒一般的含沙射影。

  瓶女靜靜的看著這些,她的目光已經平靜下來,猶如一潭死水。她忽然開口了,聲音虛弱,但所有人都聽到了:“買走我的人,會打開這瓶嗎?”

  所有人先是一靜,然后那金袍女居高臨下道:“那就要看你的故事好不好聽了。”

  “故事?你是說秘密吧。”瓶女低垂著目光,不像是問話,倒像是自言自語:“如果我不說…”

  “那就永遠不生不死的養著你。”

  “如果我說的不是你想聽的,或者我說的你壓根就不信…”

  “依然不生不死的養著你。”錦袍女的笑容里帶著惡毒的味道:“被塞進瓶里的女人,哪怕沒故事呢,當個奇觀來看也是好的。”

  “是啊,奇觀…”瓶女不說話了。眼前的人又吵了起來,互相不信任,互相不妥協,越吵越兇。但在瓶女耳朵,世界荒蕪的沒有一絲聲音。在她眼里看來,眼前全是亂舞的妖魔,沒有一個人類。整個世界都異化了,沒有聲音也沒有畫面,只有一片無窮無盡的窒息荒原。她忽然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再從這個瓶里出去了,她下定了一個決心。

  死,和生不如死,哪個輕松?

  赴死,和忍受生不如死,哪個困難?

  “反正,原本活著就已經很累了,干脆就這么去了吧。”瓶女偷偷張開了嘴,偷偷咬住了舌頭。但她沒有咬下去,因為她忽然覺得,在最后或許還能用舌頭來干點什么。在咬斷之前,用唯一能動的地方干點什么——那就唱首歌吧。歌喉,一直是她驕傲的東西。

  唱給誰呢?

  她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回頭看去,卻是那個傻。傻坐在囚車里,兩人對視著。但在一片荒蕪的世界,這目光卻似成了唯一存在的東西。

  “哈哈哈,瓶啊瓶,多少雄心壯志藍圖,何等人間絕色傾世紅顏,竟然都被一個瓶擊得粉碎。”瓶女的呢喃聲沒人聽到也沒人在乎,只有一個傻定定的看著她,她也注視著籠傻:“傻啊傻,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但最后給你唱首歌吧。”

  瓶女忽然發現在空洞之外,傻的目光出現了一絲至純凈至透徹的東西,如同星墜冰湖,飄渺迷幻。瓶女笑了,那目光真如極光一般動人。在臨近于心死的狀態,她開口了: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

  一陣風,一場夢,愛如生命般莫測。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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