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傻子,來自十九死漠,售價六萬兩.好了,最后一個,是最讓你們開眼界的.拿上來!"副團長一拍手,門簾第三次被掀開.只見四個大漢抬進來一個臺子,臺子上放著一個不小的物件,物件上蓋著一塊紅綢子.綢子微微動著,下面必有活物.
大漢將臺子一放,垂手退了出去.副團長高聲道:"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過一件奇物,叫做瓶中女."
"瓶中女"眾人面面相覷,有人見識多點立刻道:"我知道,我曾在大周上廄中見過.說穿了也沒什么稀奇的,戲班子里的人把女嬰截掉四肢,軀體塞到一個花瓶中,只剩一個腦袋在外面,養大了就是瓶中女了!"
聽到這人的解釋,觀眾紛紛交頭接耳,有些人已經忍不住驚呼了.這瓶中女的做法,的確駭人聽聞,慘不忍睹.
"沒錯,普通的瓶中女大抵是這么做的.不過有一點說的不對,嬰兒的四肢并不是截去的,硬截去不容易存活.據我所知,是用棉線捆扎在四肢根部,勒緊皮肉,且每過一周就緊一圈.隨著小孩長大,胳膊和腿自然就掉下來了.然后,再把女孩扔到特殊的藥水里去泡,泡一個月后全身骨頭酥軟,便能塞入瓶中做成瓶中女."
講著駭人聽聞的事情,他的臉上卻由帶著微笑,仿佛這些讓人發指的事情不能觸動他一分一毫似得.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副團長抬手道:"但是各位,接下來的這個雖然也是瓶中女.但卻不是那種低級貨色.她情況之奇,之妙,之不可思議.絕對是各位平生僅見."
唰.他扯掉了紅綢,綢子下面果然是一顆人頭.那是個女人,青年女人,擁有大大的眼睛精致的臉盤和白皙的皮膚,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這美人盤頭扎花,收拾的很仔細,但她的表情宛如死人一樣灰敗.再多的粉也掩蓋不住那種發自骨髓的絕望,和無助.
"救…命…"她微微張著嘴.發出細小的聲音,沒有幾個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各位請看,這個瓶子,比一般意義上的瓶中女的瓶子要大得多,甚至很難算一個瓶子了.這是南荒古朝特有的款式,我們在一個古跡中發現了它.時隔上百年光陰,但卻依然結實."副團長咚咚的敲了敲那大瓷瓶,從聲音上能聽出的確是個很結實很厚實的瓷瓶.
"各位可以上前來看看,這個瓶中女叫茜茜,她的獨特之處在于她的四肢都是完整且完好的.有修為的一查便知.她四肢骨骼經絡都很正常,絕不是在瓶中養大的.但問題是.她偏偏就被塞進了一個她絕對不應該進得去的瓶子里!"
不等他招呼,所有人都驚嘆著站起來往前走,紛紛圍了上去.有的伸手去摸人頭,有的伸手去摸瓶子,檢查很久發現真的不是障眼法.
"她屈身抱住膝蓋呆在這個瓶子中,身軀把瓶里塞的滿滿當當,連轉身和呼吸都很艱難.我們保證,她絕對沒有任何內功修為,不可能是縮骨功,也不是天生的軟骨人,她就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但這么一個正常女人,卻神秘的出現在南荒古跡中,出現在了這個瓶子里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論我們怎么問,她只說自己睡了一覺,一睜眼便到了那個古跡中,呆在這個瓶子里了.我想,這其中定然有大秘密."
"哦!"眾人紛紛驚嘆,全都覺得不可思議.
剛剛那個孩子又說話了:"那這個姐姐為什么還要呆在瓶子里為什么不砸碎了瓶子把她放出來"
人群安靜了一瞬,然后有人點頭有人沉默.瓶中女顯得無比憔悴,她微微睜開眼看了看那孩子,扯動嘴角露出一個不算笑容的笑容,然后便無力的垂下了頭.
"小朋友,你想救她嗎"副團長笑瞇瞇的道:"那就拿十萬兩來吧.南荒神秘瓶中女,起價十萬.誰能拿出錢來,誰就能得到她,到時候解脫她還是養著她都悉聽尊便.好了,異奴展到此結束,帶走!"
四個大漢又出現了,抬走了固定花瓶的底座.瓶中女低低的呼救聲沒幾個人聽到,只有那斗篷人的目光閃了閃,瞳中似有怒火在燃燒.
入夜時分.
最大的馬車上,副團長正站在車窗外恭敬的報告道:"老爺,今天的展覽來了很多人,但卻沒有售出一件商品.客人們都反應說價格太高,您看…"
"這些異奴,從來都不是賣給普通人的.對這些小老百姓來說,異奴還不如饅頭.但對于另一些人來說,異奴就是寶貝.這些年江湖上沒有風波,但不代表沒有暗流.很多人在關注南荒苦境,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買家.至于普通人,看過,知道,然后到處去說,給著錢還幫我們傳話,就夠了."
"原來如此,小的明白了."副團長點頭哈腰,態度恭敬的異乎尋常.
"對江湖人來說,秘密,要比怪異更有吸引力.一個不耐熱卻出現在苦境的肉墩子,一個現身十九死漠的傻子,還有一個莫名其妙被塞進瓶子里的女人,這其中的秘密會讓人瘋狂.所以那三個特殊商品要看牢,不容有失.一旦有什么差池你知道之前的幾任副團長都去哪了嗎"
"老,老爺放心!"副團長的臉上.[,!]全是冷汗,哆嗦著道:"小,小人已經布置下了萬全的措施,而且那三個都很容易看守,絕對不會有問題!"
這副團長說的篤定,但想想也是,一個言聽計從的大塊頭,一個怎么都沒反應的傻子,還有一個就更不用提了.這仨的行動力都幾乎為零,而且舉世茫茫恐怕都尋不到一個親人.除非有什么人吃飽了撐的來管閑事.否則能出什么事.
深夜.四更天.
異奴團營區一角的大帳篷.
這里是存放異奴的倉庫,白天展覽的異奴現在就像貨物一樣堆放起來.如同生物實驗室中放置實驗體一般,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籠子分門別類的碼放,堆放,每一個籠子外邊甚至還有標簽."人"的概念,"人"的尊嚴,已經蕩然不存.
其中有三個的待遇有些不同,就是特殊展覽的三個.大力神就泡在水箱里,籠子對他毫無意義.而他也不會逃跑.他如同泡澡一樣將腦袋枕在箱子邊沿睡著了,鼾聲正隆.不死的傻子還在囚車中,他也不需要特殊的籠子,雙眼半睜半閉,不知是睡是醒.
而瓶中女,她最特殊,因為她已經在一個最牢靠的牢籠里了.
四更天的打更聲遠遠傳來,瓶中女卻忽然睜開了眼睛.不是展覽中那種頹廢,此刻的她雙目圓瞪,顯出一絲歇斯底里的斗志來.
"怎能,輸給,這種,可笑的玩意兒!"瓶中女咬牙切齒.開始前后的晃動腦袋.小小的腦袋根本動搖不了沉重的瓶子,但她咬著嘴唇不停用力.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因為呼吸的余地不多,所以她的呼吸短而急,這是最耗體力的呼吸法.
"在沙漠中,不敢逃,在這里,還不敢逃嗎!"瓶中女全力晃著腦袋,額頭的汗滴滑入眼中,她無法擦拭,但仍然憤怒的睜著通紅的雙眼.
前后,前后,不懈的努力中,大瓶子終于開始前后顛動了.
"加油!加油!"她給自己打著氣,顛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瓶中的生活常人真的無法想象,比監牢中的小黑屋更折磨人.小黑屋中至少可以翻身,可以活動,可以撓癢癢,可以上廁所.但瓶中…這里是最殘酷的天牢!神經再堅韌的人,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來瓶中呆上三天就知道什么是人間極限的苦.而這瓶中女已經呆了不止三天,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沒有徹底瘋掉,已經可以說她神經堅韌如鐵了.但這神經,也不過是靠最后的念想支撐著,那就是打破這瓶子,逃走!
好幾天了,四肢都從疼到麻再到疼,反復多次,現在已經像爛掉了一樣.每動一下,都疼得要命.但瓶中女咬著牙喘著氣,的痛苦被暫時忽略,而且反而成為了她拼命的動力.咯吱,咯吱,木臺子在發出聲響,瓶子擺動的幅度在增大.只要能打破這瓶子,只要能打破這該死的瓶子,她愿意付出一切!
已經能感受到自己的重心到達了臨界點,還差一下!瓶中女壓著嗓門一聲尖叫,額頭蹦著青筋向前一撞嘣,似乎有一種奇怪的聲響,但瓶子沒有碎,因為它沒有倒下.瓶中女愣住了,她緩緩回頭,視野的邊界處卻發現了一根繩子.
那根繩子拴在了瓶頸上,因為視角問題,直到此刻才被看到.
"哎"瓶中女有孝愣,她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自己隱忍那么久,用了所有的力氣掙扎,卻發現原來早就有繩子套在脖子上.
"呲呲呲…"異奴中有人笑,聲音又尖又利,是那鼠皮人."愚蠢的娘們,竟然還想掙扎…"
咚,瓶子落回了原位,瓶中女的心也隨之落了下去.她臉上的表情是那么的難以形容,混合著呆滯,絕望,不可思議,是一種臨近崩潰的表情.然后她開始尖叫,她的尖叫聲不大,但誰都能看出來她已經叫到極限了,因為一個瓶子里的確沒有多少空間讓她吸氣.
"讓我出去!有誰來幫幫我打破這該死的瓶子,我愿意做任何事!讓我出去啊!"她叫到缺氧,然后眩暈,然后痛哭.她的胳膊在掙,腿在蹬,但除了耗費力氣外沒有任何作用.沒人能夠想象得到,一個瓶子,成了世間最殘酷的一道刑具.
哭聲不久就停息了,剩下的只有空洞和絕望.沒有人再關注她,異奴籠子里和她同樣表情的人不多但總有那么一兩個.若論空洞,她還比不上她的鄰居那個不死的傻子.
不過不死的傻子卻好似對她產生了興趣,微微轉過頭來看向了她.眼中有那么一丁點好奇,和思索,還有疑惑.在傻乎乎的木然以外,他似乎開始了思考.
兩道空洞的視線對在了一起,瓶中女看著籠中傻,誰都沒說話.瓶中女沒什么好說,籠中傻從來不開口,兩人也沒有通過目光傳達什么意思.就這么本能的,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找個地方放視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