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和歐陽修兩人聊了沒多久,迎客的管家便來報說晏相攜二公子到了,歐陽修連忙帶許清一起迎出大門去。從歐陽修的話里許清得知,這位叫晏殊的宰相剛進入政事堂沒多久,為人謙和,素有賢名,五歲能詩,十四歲便因才華橫溢,被朝廷特賜為進士。而且喜歡提攜晚輩,象范仲淹等都曾受他舉薦過,在文人士子中聲望也極高。
許清隨歐陽修到大門后,就看到早上剛去給自己送請柬的晏思飛,扶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正在上臺階。老者相貌清瘦,顎下一把美須飄然,穿著交領大袖儒裝,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歐陽修上前一揖笑道:“晏相光臨,修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晏殊呵呵笑道:“永叔啊,咱們就別這么客氣了,今日老夫前來,沒有打擾永叔的雅興就好。”說到這里他突然收起笑臉,轉過頭去對晏思飛喝道:“孽子,還不快來見過你歐陽世叔。”
晏思飛被這么一喝,趕緊作一付恭敬狀,老老實實上前給歐陽修行了個禮,歐陽修一邊扶起一邊對晏殊說道:“免了免了,思飛也是常來常往的,這些俗禮就免了吧。”說完他又轉過頭對晏殊說道:“晏相,我來給您介紹一個年輕后輩。”說到這他對許清招招手,然后接著說道:“這位是獻神臂弓有功,陛下新賜同進士出身,朝請郎的許清,乃修的一位小友,許清,還來見過晏相。”
許清也恭恭敬敬上前執了個晚輩禮問好,晏殊很感興趣地看了許清幾眼,才說道:“你就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的許清?不錯,不錯,果然是少年英才。”
許清連忙謙虛道:“晚輩豈敢與晏相十四歲便高中進士相比。只怕些許粗淺詩作污了晏相尊耳。今后還請晏相不吝賜教。以使晚輩能得寸進。”
幾人在門口客氣一翻,這才一起進了廳中待茶。許清不敢露出任何不耐的表情,他知道身處這個朝代,這種場合再正常不過,如果不歷練一翻,終究無法融入這個圈子,那今后自己必將寸步難行。
過不了多久,歐陽修請的客人相繼到來,其中一個叫余靖,韶州曲江人,官居集賢院校理,四十出頭。另一個叫王素,瑯邪臨沂人,三十來歲,王素是兵部員外郎,與歐陽修一樣,還都在諫院兼任著諫官,另外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太學生,名叫曾鞏,字子固,算是歐陽修的記名弟子,據說幾年前他進京趕考時,曾向歐陽修上過一份時務策,很得歐陽修喜歡,曾夸他“過吾門者百千人,獨于得生為喜”,因得歐陽修這樣評價,一時風頭無二,成為東京城里年輕一輩中數得上號的才子。
幾人相互寒暄了一下,歐陽修便引眾人來到院中的涼亭下,仆人已經在這里擺好了酒宴,許清很知趣,酒宴剛開始便上前執壺為眾人斟酒,雖然他身上掛著個朝請郎的官職,按說身份比晏思飛與曾鞏還高一些,但誰讓自己年齡最小呢,而且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所以一直對上首的幾位大佬執禮甚恭。這讓年紀最長,官職也最高的晏殊連連贊他知禮,同時還不忘喝叱晏思飛不懂禮數。
晏思飛覺得自己那個冤啊,真比竇娥還冤,這準妹夫給大舅子斟酒不是天經地義嘛,再說了,剛一上桌,許清這家伙就搶到了酒壺,這一搶上手就沒放下過,自己想表現一下沒機會呀!
最后還是歐陽修出來說話,讓許清回坐,雖是后輩,但總歸是客人,總不能真讓許清一人侍候到席散。許清又以晚輩禮連連敬了大家幾杯,這才與一同坐在下首的晏思飛、曾鞏聊了起來。
大伙聊的無非就是一些時政見聞,更多的是詩詞文章。聊到詩詞文章許清就作洗耳恭聽狀,極少發言,聊到時政就天馬行空地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
曾鞏這個太學生表現得很健談,知方面的知識也很豐富,無論是時政還是詩詞文章都有自己的一翻見解,難怪歐陽修會看中他。
這時歐陽修突然說道:“許清啊,陛下識才,賜你朝請郎,今后也是朝廷官員了,想必以陛下對你的贊許,當不久便有差使安排下來,如今你還沒有字,這多有不便,不如今日趁晏相在坐,就讓晏相賜字與你如何?”
晏殊聽了也不出聲,只是撫須而笑,許清知道該自己上前相請了,于是很快上前對晏殊深深一揖,晏殊一手撫須想了一下說道:“不如就取‘子澄’二字吧。”眾人聽了一致叫好,只有許清差點暈倒,這都什么跟什么呀,子澄?大明朝那個‘餿主意’專業戶,害得建文帝丟了江山的不就叫黃子澄嗎?自己還想著致君舜堯上,開啟一個太平盛世呢,這突然間被打成了‘餿主意’專業戶,還玩什么玩啊。
在眾人一遍稱贊聲中,許清只得再次躬身一禮,謝過晏殊賜字。
在古代一般同事或朋友之間,都不會直呼其名,而是稱呼對方的字,象剛才晏殊叫歐陽修永叔,永叔便是歐陽修的字,字一般是行冠禮時才由家中長輩賜給,許清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已經沒有直系長輩,加上現在要出仕為官,歐陽修才讓在坐中年齡最長的晏殊賜字,按說晏殊身為當朝宰相,能得他賜字也算了一件難得的事,但晏殊卻偏偏賜了個‘子澄’,讓許清十分郁悶,不說別的,就算賜個‘八八’也行啊,首先這個‘八八’聽起來象‘爸爸’,這樣自己逢人高一輩兒,再者后來人家叫‘八八’那人可不得了,那可是恢復漢人江山,龍飛九五的人物。
許清剛一坐回位置,晏思飛就舉起酒杯說道:“子澄賢弟,來,咱們共飲些杯,賢弟得家父賜字正得其所哉,呵呵,舍妹聽了一定很高興。”
許清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舍妹,舍妹是誰?晏兄這話從何說起?”
“不是吧?紅菱雖好,但舍妹也不差啊,我還找你算賬呢,你倒裝糊涂起來了,那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的畫兒你敢說不是你送給舍妹的?”晏思飛酒喝了不少,聲音不自覺大了一些,就連上頭幾個大佬都聽到了,晏殊在上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晏思飛頓時醒過來,接著把頭都快抵到桌面上了,許清也有些尷尬,被晏思飛這個大嘴巴這么一說,仿佛自己真偷了他妹妹一般,這事兒又沒法解釋,那畫兒確實是他畫的,那兩句詩當時只是一時興起用來夸晏楠的,現在被放到這個場合來說,也確實容易引起誤會。至少歐陽修幾人聽后都意味難明地撫須而笑著。
晏殊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這時竟然轉過頭問許清道:“怎么回事?子澄可是認得小女晏楠?”
晏殊兒子有六七個,但女兒就一個,而且還很美麗聰明,極得晏殊寵愛,視為掌上明珠,平時更是有求必應。今天他對許清的印象也很不錯,許清年輕俊朗,有才知禮,更為難得的是,皇帝已經當著他的面夸了兩回許清,那就是簡在帝心了。所以要是自己的寶貝女兒真與許清有交往的話,他倒是不怎么反對,只要女兒喜歡,不逾禮就行。
許清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說自己無意中救過他女兒,那自然不妥,那條事現在越少提及越好,后面還牽扯著兩條命案呢。經晏殊這么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許清身上,他只好納納地說道:“晚輩適逢其會幫過晏小姐一點小忙,歐陽學士也知道晚輩常在洪家橋附近替人畫像,前些天晏小姐游玩到洪家橋時,讓晚輩為他畫過一幅畫,僅此而已,當時并不知道晏小姐乃晏相千金,有得罪之處還請晏相寬恕一二。”
許清有些擔心晏家父子是不是要興師問罪,雖然他覺得自己沒什么罪可問,形勢比人強,也只好先端正一下自己的態度了,沒想到晏殊聽了他的話后,呵呵一笑道:“你既幫過小女的忙,我身為人父,當向你致謝才是,子澄乃謙謙君子,自無得罪之處,不必請罪。”
這時歐陽修也笑著出來打圓場。許清這才得以退下,他暗暗抹了把汗,晏思飛這斯的話太容易讓人誤會,幸好今天沒落個登徒子的罪名,否則自己一世,不!兩世英名就毀于一旦了。想想今后還是離晏家那假小子遠一點的好,身份相差太懸殊,一但有什么不對勁,自己立馬成了弱勢群體,要打?她老頭是宰相先不說,人家兄弟六七個呢,光口沫就能淹了自己。唉!還是紅菱好,在紅菱面前自己至少成不了弱勢群體,許大少爺私下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