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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漫天要價

第三十一章漫天要價  陽光普照,今天居然又是好天氣。

  葉開大步走出了冷香園,看來更神氣十足,因為一大碗滾燙的燉雞面已下了肚。

  面是在冷香園里吃的。

  今天一大早,上官小仙就叫人在廚房里開了伙。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錢幫無論做什么事,都像比別人快得多。

  而且那碗燉雞面的滋味,竟比葉開所吃過的任何一碗面都要好得多。

  這并不是因為他肚子特別餓,而是因為做面的師傅,竟是特地從杭州奎無館找來的。

  ——金錢幫里無論做什么事的,都絕對是第一流的人才。

  看來這并不是吹噓。

  葉開吃光了那碗面,心里卻不太舒服。

  他越來越看不透金錢幫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他甚至無法想象。

  轉過幾條街,就是很熱鬧的太平坊。

  葉開花了三十文錢買了一大包花生,又花了五十文錢買了兩根長竹竿。

  他已學會了在緊張的時候剝花生。

  手里有件事做,總可以使人的神經松弛些。

  可是他買竹竿于什么呢?

  延平門在城南。

  穿過豐澤坊和待賢坊,就是延平門。

  ——每天中午,也不知有多少人出入延平門。

  這句話也不假。

  站在待賢坊的街頭看過去,城門內外,人群熙來攘往,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你還是一樣看不出孤峰是誰。

  葉開的確看不出。

  他先坐在茶館里喝了壺茶,問伙計要了根繩子,又要了張紅紙。

  然后他就用柜上的筆墨,在紅紙上寫了八個大字。

  "高價出售,貨賣識家。"

  雖然已有很久未曾提筆,這八個字居然寫得還不錯。

  葉開用兩根竹竿將這張紅紙張起來,放在城門口,叉看了兩遍,對自己覺得很滿意。

  可是他要"高價出售"的究竟是什么?

  難道是他自己?

  葉開當然不會出賣自己。

  日色漸高,已近正午。

  他忽然從懷里拿出了青銅面具和一,塊玉牌,用繩子系起來,挑在竹竿上。

  這正是多爾甲的遺物。

  猙獰的青銅面具,在太陽下閃閃發著青光,玉牌卻晶瑩圓潤,珍貴可愛。

  進出城門的人,都不免要多看他兩眼,卻沒有人來問津。

  這面具實在太可怕,誰也不愿買這么樣個面具帶回去。

  葉開當然也不會著急。

  這面具只不過是他的魚餌,他要釣的是條大魚。

  ——條會吃人的大魚。忽然間,一輛黑漆大車在前面停住。

  這輛車是從城外來的,本要馳過去,停得很突然。

  一個服飾很華麗、白面微須的中年人伸出頭盯著竹竿上的面具和玉牌看了兩眼,就推開車門走下來。

  終于有生意上門了。

  葉開卻還是很沉得住氣。

  要想釣大魚,就一定要沉得住氣。

  這中年人背負著雙手走過來,一雙看來很精明、很銳利的眼睛,始終盯在竹竿上,忽然間道:"這是不是要賣的?"葉開點點頭。

  指了指紅紙上的八個字。

  中年人淡淡道:"這塊玉倒是漢玉,只可惜雕工差了點。"葉開道:"非但雕工差了些,玉也不好。"

  中年人面上露出笑容,道:"你這人做生意倒還很老實。"葉開道:"我這人本來就老實。"

  中年人道:"卻不知你想賣什么價錢?"

  葉開道:"高價。"

  中年人道:"高價是多少?"

  葉開道:"你不妨先出個價錢。"

  中年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又看了一眼竹竿上的玉牌,道:"三十兩怎么樣?"葉開笑了。

  中年人也笑了,道:"這價錢我雖已出得太高了些。可是君子一言,我也不想再殺你的價。"葉開道:"三十兩?"

  中年人道:"十足十的紋銀三十兩。"

  葉開道:"你是想買哪一樣?、中年人道:"當然是這塊玉牌。"葉開道:"三十兩卻只能買這根竹竿。"

  中年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看不見了,沉下了臉,道:"你想要多少?"葉開道:"三萬兩。"

  中年人幾乎叫了起來:"三萬兩?"

  葉開道:"十足十的紋銀三萬兩。"

  中年人吃驚地看著他,就好像在看瘋子。

  葉開悠然道:"這塊玉牌的玉質雖然不太好,雕工也很差,可是你若要買;就得出三萬兩,少一文我都不賣。"中年人一句話都不再說,掉頭就走。

  葉開又笑了,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也在笑。

  "一塊玉牌就想賣三萬兩,這小子莫非是窮瘋了?""這種價錢,也只有瘋子才會來買。"

  當然已沒熱鬧可看,那輛黑漆大車已轉過街角,看熱鬧的人也已準備走。

  誰知街角后突然又傳來馬嘶聲,那輛黑漆大車忽然又趕了回來,來時竟比去時還快。

  趕車的馬鞭高舉,呼哨一聲,馬車又在前面停下。

  那中年人又推門走了下來,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上,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大步走到葉開面前,道:"你剛才要三萬兩?"葉開點點頭。

  中年人忽然從身上拿出一疊銀票,數了又數,正是三十張。"拿去。"他居然將這三十張銀票全都遞過去給葉開。

  葉開卻沒有伸手接,反而皺了眉,問道:"這是什么?"中年人道:"這是銀票,全是京城四大恒出來的,保證十足兌現。"葉開道:"保證十足兌現?"

  中年人道:"我姓宋,城西那家專賣玉器古玩的'十寶齋'就是我開的,這里的街坊鄰居們,想必也有人認得我。""十寶齋"是多年的金字招牌,宋老板也是城里有數的富翁。

  人叢中的確有人認得他。

  可是,做生意一向最精的宋老板,怎么肯花三萬兩銀子買塊王牌?莫非他也瘋了?

  葉開卻偏偏不肯伸手去接,又問道:"這銀票是多少?"宋老板道:"當然是三萬兩,這是一千兩一張的銀票,一共三十張,你不妨先點點數。"葉開道:"不必點了,我信得過你。"

  宋老板終于松了口氣,道:"現在我是不是已可將這塊玉牌拿走?"葉開道:"不行。"

  宋老板怔了怔,道:"為什么還不行?"

  葉開道:"因為價錢不對。"

  宋老板的白臉已變黃了,失聲道:"你剛才豈非說好的三萬兩?"葉開道:"那是剛才的價錢。"

  宋老板道:"現在呢?"

  葉開道:"現在要三十萬兩。"

  "三十萬兩?"

  宋老板終于叫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一條忽然被人踩住了尾巴的貓。

  旁邊看熱鬧的人,表情也跟他差不了多少。

  葉開臉上卻連一點表情也沒有,悠然道:"這塊王并不好,雕工也差,可是現在無論誰要買,都得三十萬兩,少一文也不賣。"宋老板跺了跺腳,扭頭就走,走得很快,可是走到馬車前,腳步反而慢了下來,臉上又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竟像是在恐懼。

  他恐懼的是什么?

  他自己的馬車里,有什么能令他恐懼的事?

  最奇怪的一點,還是三萬兩這價錢明明已將他氣走了,他為什么去而又復返?

  葉開的眼睛里在發著光,一直盯著馬車的窗子,只可惜車廂里太暗,從外面的陽光下看過去,什么也看不見。

  宋老板已準備去拉車門,但卻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剛伸出手,又收了回來。

  車廂里卻像是有個人輕輕說了句話,誰也聽不見他說的什么。

  宋老板卻聽見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忽然又被人踢了一腳。

  是誰在車廂里?

  為什么一直躲在里面不露面?他在說什么?

  宋老板聽了這句話,為什么會如此吃驚?

  葉開眼睛里光芒閃動,競好像已找出了些問題的答案。

  ——現在要買這塊玉牌的,并不是宋老板,而是躲在車廂里的這個人。

  ——他自己不肯出面,就逼著宋老板來買。

  宋老板顯然被他威脅住了,想不買都不行。

  ——這人是用什么手段威脅宋老板的?為什么一定要買到這塊玉牌?

  除了魔教中的人外,還有誰肯出這么高的價錢來買一塊玉牌?

  ——難道這人就是孤峰?

  寒冬時的陽光,當然不會太強烈,風吹在人身上,還是冷得很。

  可是宋老板卻已滿頭大汗。

  他站在車門前發著怔,一雙手抖個不停,忽然長長嘆了口氣,又轉身走了回來,臉上的表情看來又像是個被人綁上法場的死刑犯。

  葉開看著他走過來,悠悠道:"你現在已肯出三十萬兩?"宋老板緊握了雙拳,居然真的點了點頭,滿頭大汗淋漓而落,咬著牙恨恨道:"三十萬就三十萬。"葉開笑了。

  宋老板吃驚地看著他,道:"你笑什么?"

  葉開道:"我在笑你。"

  宋老板道:"笑我?"

  葉開道:"我在笑你剛才為什么不買。"

  宋老板道:"現在…"

  葉開道:"現在的價錢跟剛才又不一樣了,現在要三百萬兩,少一文都不賣。"宋老板跳了起來:"三百萬兩?"

  這氣派很大的大老板,現在竟像是個孩子般大叫大跳:"你…你…你簡直是個強盜,你好黑的心。"葉開淡淡道:"你若認為這價錢太高,可以不買,我并沒有勉強你。"宋老板狠狠地瞪著他,就像是恨不得咬他一口,張大了嘴想說什么,一口氣卻已接不上,忽然一跋跌倒在地上,竟被氣得昏了過去。

  看熱鬧的人也在瞪著葉開,大家都覺得這個人不但是個強盜,簡直比強盜的心還黑。

  葉開卻一點也不在乎,忽然對著那輛馬車笑道:"閣下既然想要這東西,為什么自己不來買?"馬車里沒有動靜。

  葉開道:"閣下若肯自己出面,我也許一文都不要,就奉送給閣下。"一直全無動靜的馬車里,忽然有人發出了一聲刀鋒般的冷笑。

  "真的?"

  葉開微笑著道:"我是個老實人,我從不說假話。""好!"

  這個字剛說出來,突聽"突"的一聲大震,嶄新的黑漆車廂,突然被撞得四分五裂。

  趕車的幾乎一個跟斗跌下,拉車的馬昂首驚嘶——車廂里已出現一個人。

  一個鐵塔般的巨人,赤著上身,穿著條大紅的扎腳褲,腰上系著一條比巴掌還寬的金板帶,一雙銅鈴般的眼晴,狠狠地瞪著葉開,看來活活像是個剛脫樊籠的妖魔惡怪。

  人群大亂。

  這巨人已握緊了雙比醋甕還大的拳頭,一步步向葉開走過來。

  無論是人是馬,突然受到驚駭之后,第一個反應通常都是同樣的:跑。

  跑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可是現在拉車的兩匹馬都沒有跑出去。

  只不過驚嘶著,人立而起。

  因為這巨人反手一拉車轅,兩匹馬就已連一步都跑不出去。

  人群雖亂,卻沒有跑,因為大家都想看看這件事的結局。

  不管怎么樣,這都可以算是件百年難遇的怪事。

  大家看著這個用一只手就可以力挽奔馬的巨人,再看著葉開,無論是誰都可以看得出,倒霉的一定是葉開。

  看來這巨人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葉開的腦袋敲扁。

  葉開卻笑了。

  他微笑著,忽然問道:"你有多高?"

  這種時候,這句話雖然問得奇怪,巨人還是回答道:"九尺半。"葉開道:"九尺半的確已不能算矮。"

  巨人傲然道:"比我再高的人,這世上只怕還沒有幾個。"葉開道:"兵器是講究一寸長,一寸強,你若是桿槍,一定是桿好槍。"巨人道:"我不是槍。"

  葉開道:"還有很多別的東西,也是以長短來分貴賤的,譬如說,長的竹竿就比短的貴,所以你若是根竹竿,一定也很值錢。"他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你也不是竹竿。"

  巨人道:"我是人。"

  葉開道:"就因為你是人,所以實在可惜得很。"巨人瞪起眼,道:"有什么可惜?"

  葉開淡淡道:"只有人是從不以長短輕重來分貴賤的,一個人的四肢若是發達,頭腦就往往會很簡單,所以越長的人,往往反而越不值錢。"巨人怒吼一聲,就像是只大象般沖過來,看來他根本用不著出于,就可以把葉開活活撞死。

  就算是棵大樹,也受不了他這一撞的。

  只可惜葉開也不是棵樹。

  這巨人當然撞不倒他——沒有人能一下子撞倒他。

  可是就在這巨人撞過來的時候,本來已氣得暈倒了的宋老板,卻忽然從地上竄了起來,就像是一根箭射出了弦。他不但出手快得要命,出手的時候更要命。

  可惜他井沒有要了葉開的命。

  巨人從前面撲過來,宋老板從反面發出了這致命的一擊。

  葉開人已到了竹竿上。

  沒有人能想到宋老板會突然出手,更沒有人想得到葉開能閃避開。

  他竟似被風吹上竹竿的,竟似已變成了片飛云,一片落葉。

  宋老板吃了一驚。

  ——這明明已是十拿九穩的一擊,怎么會忽然落空的?

  他的左時點地,右手已抽出柄刀,刀光一閃,直削竹竿。

  巨人已張開了一雙蒲扇般大的手掌,在下面等著。

  竹竿一斷,竹竿上的人就要跌下來。

  只要葉開一跌下來,就得落入這巨人的掌握,無論誰落入了他的掌握,都無疑是件很悲慘的事。

  他要捏碎一個人的頭顱,簡直比孩子捏碎泥娃娃的頭還簡單。

  "格"的一聲,竹竿折斷。

  有的人甚至已不由自主發出了驚呼——葉開果然已向這巨人的子掌落下。

  只聽又是"砰"的一響,一個人倒了下去,兩個人飛了起來。

  倒下去的竟是那巨人,飛起來的卻是葉開和宋老板。

  葉開剛落下來,突然反時一撞,膝蓋和右時同時撞在巨人身上。

  巨人倒下時,他已借勢飛起。

  宋老板也已跟著飛起,刀光如長虹經天,急削葉開的腰。

  誰知葉開的腰突又水蛇般一擺,左手己扣住了宋老板的右腕。

  刀落下,斜插在馬車上。

  他們人也落在馬車上,馬車的車廂雖然已碎裂,底盤卻沒與裂。

  兩個人同時跌在上面,拉車的馬又一驚,驚嘶著狂奔出去。

  這次沒有人再拉它們,也沒有人能拉得住它們了。

  車夫早已嚇得不知去向,兩匹受了驚嚇的健馬,一輛沒有人趕的馬車,在街道上狂奔,除了瘋子外,還有誰會去擋住它的路,街上的人紛紛閃避。

  宋老板在車上打了個滾,還想跳起來,可是一只拳頭已在眼前等著他。

  他剛跳起來,就看見這只拳頭,接著,就看見了無數顆金星,這次他真的暈了過去。

  葉開輕輕吐出口氣,不管這個宋老板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卻是個很不簡單的人,能叫他躺下來,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健馬還在往前奔,葉開并沒有拉住它的意思,反而坐上前面車夫的座位,打馬前行。

  他要去追一個人。

  現在已過了正午,葉開并沒有找到布達拉,他要追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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