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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海市蜃樓

第十三章海市蜃樓  后面的院子果然很大,東方雖已現出曙色,窗子卻還亮著燈。

  屋里有人在大笑:"貧道此番重入紅塵,就是要看看今日之江湖,究竟是誰家的天下?"這是玉簫道人的聲音。

  屋子里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

  "晚輩當然不敢和道長爭一日之短長,只可惜江湖中卻偏偏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輩。"這不是玉簫道人的聲音,聽來卻很熟。

  伊夜哭。

  他果然是個很會投機取巧的謅媚小人。

  看來他竟已投靠了玉簫道人。

  葉開的心沉了下去。

  玉簫道人不但沒有睡,而且還多了個幫手。只聽玉簫道人在問:"你知道這種無知的小輩有些什么人?""嵩陽郭定、武當呂迪、錐子韓貞、飛狐楊天、南海珍珠、青城墨氏…據我所知道的已有這些人到長安來了。"他顯然還沒有忘記兵器被毀的仇恨,第一個提到的名字就是郭定。

  他實在很希望看著王簫道人殺了郭定。

  玉簫道人間:"還有沒有別人要來?"

  "當然有,至少還有個葉開。"伊夜哭冷笑道:"葉開不足懼。""哦?"玉簫道人顯得很驚訝,葉開的武功,他已領教過,"因為這個人已等于是個死人。""哦?"

  "現在長安城里,要殺他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簡直已死定了。"玉簫道人大笑道:"玉容,還不為伊先生斟酒。"看來他竟打算作長夜之飲,連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

  但葉開現在卻只剩下兩個時辰,此刻若不出手,以后的機會更少,郭定附在他耳邊,慢慢道:"我在這里牽制住他們,你去救人。"葉開堅決搖頭:"不行。""為什么不行?"

  葉開冷冷道:"我不想替你收尸。"他的聲音雖冷,但這種情感卻遠比醇酒更能令人發熱。

  郭定解開了衣襟,也冷冷道:"你難道想收丁靈琳的尸?"葉開道:"我有法子,一定有法子的…"

  其實他一點法子也沒有,他的心又亂了,為了丁靈琳的安全,他絕不能冒一點險。

  郭定知道,他已準備沖進去,他并不是個很冷靜的人。

  他認為只要自己一沖進去,葉開就只好到后面去救人的。

  可是他錯了。

  他若沖進去,葉開絕不會拋下他,他們雖然可以對付伊夜哭和玉簫道人,可是丁靈琳還在玉簫道人手里。

  玉簫道入若用丁靈琳來要挾葉開,葉開就非死不可。

  他的身子已騰起——

  突然間,窗子里一聲驚呼,是伊夜哭的驚呼聲。

  "你…你這是于什么?"

  王簫道人的聲音冰冷:"我要殺了你。"

  "我好意前來,你竟要殺我?"

  玉簫道人冷笑道:"你將我看成什么人?竟想來利用我,你才是無知的鼠輩,我不殺你殺什么人?"屋里已響起了一陣桌椅碰倒聲、杯盤跌碎聲——郭定的身子雖已跳起,卻已變了方向,貼著墻竄了過去。

  葉開也沒有落后。

  他們都已看出,現在正是救人的好機會,伊夜哭最少可以抵擋玉簫道人二三十招。

  這時間雖然不長,但只要他們的行動夠快,就已足夠。

  所以他們已連一剎那都耽誤不得。

  幸好窗臺上擺著臘梅,是個很明顯的標志,他們連找都不必找。

  窗子里也亮著燈。

  窗上有兩條人影,一個是梳著道髻的女道人,一個正是丁靈琳。

  看她們的姿態,仿佛正在對坐著下棋。

  郭定已撞破窗戶,沖了進去,他無論做什么事都干脆得很。

  葉開的心卻沉了下去,他知道里面的那人影絕不是丁靈琳。

  丁靈琳絕不會下棋的,她的大哥丁靈鶴雖然是此道的高手,她卻連子都不會擺。

  她一向認為兩個人坐在那里,將一些黑白的石頭往一塊木板上擺來擺去,是件很無聊的事。

  "這難道又是個陷阱?"

  可是郭定既然已闖了進去,葉開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跳。

  一闖進屋子,郭定也立刻就發現丁靈琳并不在這屋子里。

  坐在女道人對面的這少女,雖然穿著丁靈琳的衣服,梳著和丁靈琳一樣的發式,卻不是丁靈琳。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會吃驚、發怔。

  但郭定做事卻有他自己獨特的方式,他的手一翻,劍已出鞘,劍柄已打在那女道入的咽喉上。

  她連驚呼都沒有發出,就已倒下。

  另一個少女也沒有過來,因為郭定的劍鋒已逼住她的咽喉。

  "丁姑娘在哪里?"

  這少女臉色雖已嚇得發青,但卻擺出寧死也不說的神情。

  郭定也沒有再問,左手已伸出,抓住了她的衣襟,一把就將她里7里外外五人件衣服全部撕成了兩半,露出了她雪白的身子,高聳的胸膛,纖細的腰。

  這少女的臉似已嚇得發綠。

  郭定道:"你再不說,我就將你撕成兩半!"這少女已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指了指角落里的衣柜。

  衣柜很大。

  葉開沖過去,拉開,里面果然有一個人,一個穿著道裝的女人,似已被點了睡穴,卻正是丁靈琳。

  郭定道:"在不在?"

  葉開道:"在!"

  兩句話一共只有四個字,葉開已抱起了了靈琳,竄出了窗戶。

  郭定輕輕拍了拍這少女微微凸起的小腹,微笑道:"你已快發胖了,以后記住千萬不能吃肉。"燈已吹熄,曙色剛染上窗紙。

  崔玉真正在用一塊布巾替韓貞擦冷汗,她果然沒有走。

  看見葉開抱著丁靈琳回來,她居然笑了。

  床上的韓貞猶在沉睡,葉開只有將丁靈琳放在椅子上。

  他總算松了口氣。

  崔玉真道:"后面沒有人在追?"

  葉開搖搖頭,微笑道:"玉簫道人就算發現她已被救走,也絕不會想到我們的人還在這里。"郭定也已回來,冷冷道:"現在我們希望他追到這里來,就算他不來,我也會去找他的。"葉開笑道:"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讓那女孩子說實話。"郭定道:"要女人說實話并不難。"

  葉開道:"哦?"

  郭定道:"一個女人的衣服若突然被撕光,很少還有敢不說實話的。"葉開道:"看不出你對付女人也很有經驗。"

  郭定笑了笑,道:"我練的并不是童子功。"

  葉開也笑了:"像你這樣的男人,想練童子功只怕都很難。"郭定看了丁靈琳一眼,立刻就轉過眼晴,道:"她是不是被人點了啞穴?"葉開道:"嗯!"

  郭定道:"現在她已不必再啞下去。"

  葉開微笑著,拍開了丁靈琳的穴道,看到了丁靈琳那雙美麗的眼睛又已張開來看著他,他實在覺得愉快極了。

  丁靈琳卻似還沒有睡醒,眼皮朦朧,肴了他兩眼,遲疑著道:"葉開!"葉開笑道:"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丁靈琳道:"我認得你。"

  她突然伸出手。她的手里競有把刀,一刀刺入了葉開的胸膛。

  鮮血箭一般噴出來,直噴在丁靈琳臉上,她蒼白的臉,立刻被鮮血染紅。

  葉開的臉上卻已全無血色,吃驚地看著她。

  每個人都在吃驚地看著她,無論誰都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向葉開下這種毒手。

  丁靈琳卻在大笑,瘋狂地大笑,立刻跳起來,突然竄了出去。

  葉開一只手按住胸膛上的創口,想追,人已倒下,顫聲道:"追…追她回來。"不等他說,郭定已追出。

  葉開想過去看看他們是往哪邊走的,可是腿已發軟,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黑暗。

  絕望的黑暗。

  他最后看見的,是崔玉真那雙充滿了驚懼和關切的眼睛。

  他最后聽見的,是他自己的頭撞在桌子上的聲音。

  凌晨。

  天空還是灰暗的,人都還在沉睡。

  丁靈琳像是只羚羊,在一重重屋脊上跳躍著,還不時發出瘋狂的笑聲。

  "我已殺了葉開,我已殺了葉開…"

  她竟似覺得這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她瘋了。"

  郭定已將自己的輕功施展到極限,還是追出了很遠,才追上她。

  "丁姑娘,跟我回去。"

  丁靈琳瞪了他一眼,竟已完全不認得他,突然一刀向他刺了過去。

  刀上還有血,葉開的血。

  郭定咬了咬牙,回身反手,去奪她的刀。

  他并沒有奪下她的刀,可是他另一只手已閃電般地扣在她左頸后。

  丁靈琳的眼睛突然發直,人已倒下。

  四面無人,屋脊上的霜白如銀。

  丁靈琳的呼叫,居然并沒有將玉簫道人驚動出來。

  郭定已抱起了了靈琳,他急著要趕回去看看葉開的傷勢,已顧不得男女之嫌。

  可是那屋子里已沒有人了…已沒有活人了。

  一直沉睡昏迷著的韓貞,已被一柄長劍釘死在床上。

  地上的血跡已凝結,是葉開的血。

  桌角上也有血跡,也是葉開的血。

  但葉開卻已不見了,崔玉真也已不見了。

  是誰的長劍?是誰下的毒手?為什么要對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下毒手?

  葉開到哪里去了,難道已被崔玉真帶回去獻給了王簫道人?

  無論如何,他實在已兇多吉少。

  屋子很小,但卻收拾得很干凈。

  屋角里有個小小的木柜,是鎖著的,旁邊的妝臺上,擺著面銅鏡。

  冷風吹得窗紙簌簌的一響,門上掛著布簾,門外傳來一陣陣的藥香。

  葉開并沒有死。

  他已醒了過來,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是在這么樣一個地方。

  然后他才發現自己是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蓋著三條很厚的棉被。

  他胸膛上的傷口已被人用白布包扎了起來,包扎得很好。

  是誰替他包扎的?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想坐起來,但胸膛上仿佛還插著一把刀,只要一動,就疼得全身都仿佛要撕裂。

  他想呼喊,但這時門簾已掀起,已有個人端著碗藥慢慢地走了進來。

  崔玉真。

  她已脫下了她的道袍,身上是套青布衣裙,蛾眉淡掃,不施脂粉,眉目間卻帶著濃濃的憂思。

  看見葉開已醒,她的眉也已舒展開了。

  "我怎么會到這里來的?"

  葉開問出了這句話,立刻就發覺這是句廢話,當然是崔玉真將他救到這里來的。

  崔玉真已走過來,將藥碗輕輕地放在床畔的小幾上。

  她每一個動作看來都那么溫柔,已完全不是那個隨著簫聲扭動腰肢的女道人。

  葉開看著她,忽然有了種很安全的感覺,心也已定了下來。

  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崔玉真垂著頭,輕輕地吹著藥,過了很久才回答:"是別人的家。""是誰的家?"

  "是個做茶葉買賣的生意人。"

  葉開道:"你認得他?"

  崔玉真沒有回答這句話,卻輕輕道:"你受的傷很重,我怕玉簫道人他們找來,只好帶你趕快走。"她是個很細心的女人,想得很周到。

  葉開若是留在那屋子里,說不定也早已被一柄長劍釘死在床上。

  崔王真又道:"可是我第一次到長安城,一個人也不認得,那時天剛亮,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帶你到什么地方去。"葉開道:"所以你就闖到這人家里?"

  崔玉真點頭道:"這是個很平凡的小戶人家,絕對沒有人想到你會在這里。"葉開道:"這里的主人你當然也不認得?"

  崔玉真只好承認:"我不認得。"

  她說過,在長安城里她一個人都不認得。

  葉開道:"現在他們的人呢?"

  崔玉真遲疑著,又過了很久,才輕輕道:"已被我殺了。"她垂著頭,不敢去看葉開,她怕葉開會罵她。

  可是葉開連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并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道學君子,他知道若不是崔玉真,現在他已不知死在誰的手下。

  長安城里要殺他的人實在不少。

  一個半生不熟的女人,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他,又在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為了他的安全,竟不情殺人。

  你叫他怎么還忍心責備她,怎么還能罵得出口。

  崔玉真道:"我闖進來的時候,有兩個人睡在床上,我本來以為他們是夫婦。"葉開終于忍不住問:"難道他們不是?"

  崔玉真搖搖頭,道:"那女的已有三十多歲,男的卻最多只有十七八歲,我逼著他們一問,這孩子就說了實話。"原來丈夫到外地買茶去了,妻子就勾引了在他們家里打雜的學徒。

  崔玉真的臉似已有些發紅,接著道:"這兩人一個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師傅,所以我才會殺了他們,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葉開看著她,心里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為他做了這些事,為他冒了這么大的危險,可是她并不要他感激,更不要他報答。

  她唯一希望的,竟只不過是希望他不要看輕她。

  他的看法對她竟如此重要。

  葉開忍不住嘆了口氣,柔聲道:"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什么事?"

  葉開道:"若有人認為你這樣做得不對,認為你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人一定是個偽君子,是個大混蛋。"他微笑著,接著道:"我希望你相信我,我絕不是這種混蛋。"崔玉真笑了,她笑的時候,就仿佛寒冬已經過去,春天已經到來。

  "藥可以人口了,你喝下去好不好?"

  她扶起葉開,就像是母親哄孩子一樣,將這碗藥一口口喂他喝了下去。

  "這是我自己配的藥,我不敢找大夫,我怕別人會從大夫嘴里查出你的行蹤。"她實在是個非常細心的女人,每一點都想得非常周到。

  葉開看著她,心里充滿了溫暖和感激,微笑道:"我遇見你,真的是運氣,無論什么事你好像都能想得到。"崔玉真遲疑著,忽然道:"但我卻還是想不通她為什么要殺你?"葉開的笑容黯淡了下來。

  崔王真道:"我知道我本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可是我實在想不通,你不顧一切地去救她,她為什么要對你下這種毒手?"葉開卻又笑了笑,道:"我想…她一定有原因的。"崔玉真道:"什么原因?"

  葉開道:"江湖中有很多邪門歪道的事,我說給你聽你也未必知道。"崔玉真道:"你難道一點都不怪她?"

  葉開搖了搖頭,道:"她這么做,一定是被攝心術一類的邪法所迷,等她蘇醒后,她一定會比我更痛苦,我怎么還能怪她。"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關懷。

  別人幾乎一刀將他殺死,他卻還在關心著那個人清醒后的感覺。

  至于他自己的痛苦,他卻連一點都不在乎。

  崔玉真看著他,美麗的眼睛里突然淚珠一連串流下。

  "你在哭?"

  "你為什么忽然傷心?"

  崔玉真慢慢地拭了拭淚痕,勉強笑道:"我并不是傷心,我只不過在想,假如有一天,能有個人會這樣對我,處處都替我想,那么我…"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她的淚又已流下,因為她知道自己是永遠也不會遇著這么樣一個人的。因為她知道這個人現在雖然在她懷抱里,但心里卻在想著別人,而且很快就會離開她。

  她并不是嫉妒,也不是痛苦,只不過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傷。

  她已是個成熟的女人,她這一生都很寂寞。

  寂寞,多么可怕的寂寞…

  冰冷的淚珠,一滴滴落在葉開臉上,但葉開的心里卻在發熱,熱得發疼。

  他并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是塊木頭。

  可是他又能怎么樣?

  屋子里漸漸暗了,黃昏又無聲無息地悄俏來臨。

  黃昏總是美的,美得今人心疼。

  崔玉真將早上煮的冷飯,用醬油拌著吃了一碗,卻替葉開熬了鍋稀粥。

  她紅著臉道:"我本來想買點人參來熬湯的,可是我…"她沒有錢,葉開也沒有,他忽然注意到她本來頭上的一根碧玉簪已不見了。

  "我本來想打開那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銀子的,可是我又不敢。"她實在是個本性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一種真正的女性溫柔。

  葉開慢慢地啜著粥,心里忽然有了種奇妙的感覺,假如他只不過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假如他們是夫妻,假如他們都沒有過去那些往事,他們是不是會活得更幸福?

  可是現在…假如現在他也能拋開一切,假如她也愿意陪伴他,假如…

  葉開沒有再想下去,他不能想下去,寧靜的生活,對他是稱不可抗拒的誘惑,可是他這人卻偏偏好像生來就不能過這種日子,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隨心所欲,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夜色漸漸深了,他們都沒有說話,仿佛在全心全意地享受這片刻寧靜,因為他們知道這種日子是很快就會結束的,葉開什么都不愿去想,只覺得眼皮漸漸沉重,他流了很多血,覺得很疲倦,而且很冷。

  朦朦朧朧中,他覺得自己仿佛在漸漸地沉入一個冰窖里,他冷得全身都在發抖,冷得嘴唇都發了青。可是她已將這里所有的棉被都替他蓋上了——現在怎么辦呢?

  他的臉色越來越可怕,抖得就像是一片寒風中的葉子,有什么法子才能使他溫暖?只要能讓他溫暖,無論要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的,她的臉忽然紅了。她已想到了一個法子,一種人類最原始的互相取暖方法。

  葉開不再發抖、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然后他就發現,有個人正赤裸裸地睡在他身旁用力抱住了他,她的身子光滑而柔軟,熱得就像是一團火。

  發現葉開眼睛在看著她,她臉上仿佛也燃燒了起來,嚶嚀一聲,將頭縮入了被里。

  葉開心里是什么滋味?那絕不是感激兩個字所能形容的,那已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也在輕輕發抖,但那也當然不是因為冷。

  窗外一片黑暗,冷風在黑暗中呼嘯,可是黑暗與寒冷都已距離他們很遠,他們竟忽然有了一個完全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這世界里充滿了幸福和寧靜。只可惜這種幸福就像是海市蜃樓,雖美麗,卻虛幻,又像是野花的開放,雖美麗卻短暫。突然間,門被推開,一個人闖了進來。

  一個他們永遠也想不到的人。

  燈還沒有滅。

  燈光照在這人臉上,這人的臉色是鐵青的,眼睛里也充滿了憤怒的殺氣,恨恨地瞪著他們,仿佛恨不得一刀將他們殺死在床上,他們卻不認得這個人,連見都沒有見過。

  崔玉真已失聲大叫:"你是什么人,為什么闖到這里來?"這人恨恨地瞪著她,突然冷笑道:"這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不能來?"崔玉真怔住,葉開也怔住。

  這一家主人競突然回來了。一個男人回到自己家里時,若發現有兩個陌生男女睡在自己床上,無論怎么憤怒,都是值得同情的,崔玉真本來也很吃驚,很憤怒,現在卻像是只泄了氣的皮球,連話都說不出了。

  這人咬牙瞪住她,怒吼道:"我出去才兩個月,你就敢在家里偷人了,你難道不怕我宰了你?"崔玉真又吃了一驚:"你…你說什么?"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這野男人是誰?"難道這人的眼睛有毛病,竟將她看成了自己的妻子?

  崔玉真道:"你…你是不是看錯人了?"

  這人更憤怒:"我看錯了人?你十六歲就嫁給了我,就算燒成了灰,我也認得你。"崔玉真忍不住大叫:"你瘋了,我連見都沒有見過你。""你難道還敢不承認是我的老婆?"

  "當然不是。"

  "你若不是我的老婆,為什么睡在我的床上?"崔玉真又說不出話來。

  這人又瞪著葉開,狠狠道:"你又是什么東西?為什么和我老婆睡在床上?"葉開也不知該說什么,他忽然發現又遇著了件又荒唐又荒謬的事,他實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人道:"幸好我是個寬大為懷的人,不管你們做了什么事,我都原諒了你們,但現在我既然已回來了,你總該起來把這熱被窩讓給我了吧?"他居然真的走過來,好像已準備脫衣上床睡覺。

  崔玉真又大叫,用力攔住葉開:"我不是他的老婆,我根本不認得他,你千萬不能起來讓他。"葉開當然不會起來,可是他該怎么辦呢?

  一個人赤裸裸地躺在別人床上,遇見這種事,你說他怎么辦?就在這時,突然門外傳入了一陣大笑聲,一個人捧著肚子,大笑著走了進來。看見了這個人,葉開更笑不出來。

  上官小仙!這個要命的人,竟偏偏又在這種要命的時候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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