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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談改革(下)

  杜中原當然是要罵周銘滑頭的,事實上周銘也的確滑頭,他在發現自己說多了話,談到了話題雷區以后馬上就改口說自己眼界狹窄,只能想到這么多了。

  作為國家副主席,杜中原怎么會想不到他這是在故意退縮,不愿意再說這個話題了,不為別的,就為剛才周銘所說的那些話,那些東西絕不是一個眼界狹窄的人能說出來的,能說出那番話的人,他的眼界至少也是和國家領導人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

  不過現在周銘要跳過這個話題,杜中原也能理解,終歸他也只是個普通人,背后沒有大家族支撐的他,一旦被卷入了政治漩渦當中,就只有被人整死或是當替罪羊,根本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能在關鍵時刻剎住車,在自己這個國家副主席面前,頭腦還能保持這么冷靜,這個人絕不簡單,用一句很俗的話來講:此子以后必成大器!

  這個話或許很俗氣,但在杜中原看來卻是現在對周銘一個最好的評價。

  周銘呵呵笑了一下,并沒有太在意杜中原這句笑罵,杜中原當然也不會抓著這個問題不放,既然周銘不想干涉政治,他就也很配合的跳過去好了。

  于是杜中原想了想對周銘說:“我明白你有顧慮這很正常,我對此也不會說什么,不過接下來的這個問題,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

  從杜中原認真的語氣上周銘感受到了什么,周銘一下挺直了腰板,杜中原接著說:“你是商人,那么我想你應該注意到了我們國內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就是我們國內的農副產品和初級工業品的價格一直偏低,中央現在希望對這個情況進行調整,你對這個物價問題有什么看法?”

  中南海的門果然不好進那!

  周銘在心里發出一聲感慨,因為杜中原所提的這個問題是現在比較頭疼的一個問題,也涉及到了很多方面,甚至是過去現在到未來的政治層面的,非常敏感,一個回答不好,可能就會出問題。

  對此,周銘仔細想了一下才說:“物價過低或者過高都是有問題的,但我認為這個關鍵就在于這個物價的形成,究竟是市場造成的,還是人為抑制的,如果是前者,那么只需要稍加引導,市場就能自己調節過來,但要是后者,這情況就麻煩很多了。”

  杜中原點頭說:“這個情況是這樣的,國內現在的糧食收購價格高,但銷售價格低,所以國家要對此進行補貼;這從經濟上來看是不合理不按經濟規律辦事的。不過我國是低工資制,如果國家不對此進行補貼,放開物價上漲,那么人民群眾就會買不起東西,要是大規模的實行漲工資,又擔心會引起通貨膨脹,因此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這就是80年代末第一輪物價闖關的背.景嗎?要真像杜中原這樣講的話,這個物價問題還真是一個非常難辦的事情。

  周銘在心里這么想著,他第一次沒有直接給答案,而是又問了一句道:“杜主席,那中央現在是怎么決定的?”

  “目前董主席決定要用主動漲價和提高工資的辦法來進行價格、工資改革。”杜中原回答說。

  “不行!這樣肯定會亂套的!”周銘當即否認道。

  杜中原問了一句為什么,周銘分析說:“很簡單,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如果他知道明天物價會漲,那么今天他會做什么?就是把所有自己需要的東西趁著價格低都買回來,這一個兩個當然無所謂,但要是放在全國幾億老百姓都在這樣做呢?那豈不要發生搶購狂潮,難道不容易出事嗎?”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全國的物價上漲會引發嚴重的通貨膨脹,會讓普通群眾存在銀行的錢變得更不值錢了,那么一旦老百姓發現自己昨天存的十塊錢進去,今天就只能買五塊錢的東西了,這會發生什么?大家都一定會瘋狂的擠兌,結果就是國家信用破產,金融體系崩潰,社會動亂。”周銘又補充了一句說,“這已經是在國外被無數次證實了的,每一次金融危機基本都有這個情節。”

  “那要是讓銀行提高利息讓老百姓的存款能跟上通貨膨脹的步子呢?”杜中原又問。

  “這更不行了!”周銘斬釘截鐵的說,“如果只是單純的印鈔票,那就不是在漲物價,而是在人為的制造通貨膨脹,就像當年在二戰后我們國家發行的法幣和金圓券一樣,除了掠奪老百姓的財富,讓普通人的生活越來越困難以外根本沒有任何其他作用。”

  周銘在說這話時是帶著情緒的,因為這讓他想起了前世的時候,那個時候正是自己父親病入膏肓快要不行的時候,突然全國的物價就全部飛漲起來,讓自己家里本來就困苦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困難。

  周銘記得那時候自己和母親在家里相依為命,如果不是周圍鄰居的接濟甚至連飯都快要吃不上了。

  當然不僅是自己,那時候其他人家里也都好不到哪里去,畢竟760廠剛剛改制,很多人家都是發不出工資的。

  正是這個原因,讓本來一個好好的小康廠區,在各種不合理的政策下,一下就變成了要飯村和貧民窟了。

  除此之外,周銘也記得那時全國的確發生了很多的搶購狂潮和到銀行的擠兌熱潮,險些就釀成了大禍,不過后來好在中央及時收住了口子,把這個情況給穩定下來了,否則就真要出事了。

  可就算是這樣,當時穩住了局勢,可這個隱患仍然打下了,以至于后來九十年末的時候,中央不得不再搞一個菜籃子工程,繼續想辦法讓大多數人能吃上飯。

  杜中原看了周銘兩眼說:“你有什么話就一氣都說完吧,反正這里就只有我們這幾個人,不管你說的是對是錯都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哪怕你真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出了這個門,大家也都會忘了。”

  周銘點頭說:“是這樣的杜主席,我認為漲物價這個東西或許看起來是為了補貼農民,但我認為農民是一點實惠都拿不到的。”

  “這又是為什么?糧食收購價格不是已經提高了嗎?”杜中原很驚訝的問。

  “糧食價格是提高了,但那更多的是取消了國家補貼,這樣與其說是提高了價格,倒還不如說是減輕了國家的負擔。”周銘說,“那么物價開始漲了,可糧食的價格卻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漲起來,那么農民的生活越來越困難,還有誰會愿意種地,沒有人種地我們全國幾億人吃什么?”

  面對周銘的質問,杜中原再一次沉默了,因為周銘這個問題也是一針見血的。

  不過擁有后世記憶的周銘也沒辦法不一針見血,要知道后世中央不知道連續多少年在搞三農問題,這不能不說就是對以前錯誤的一種改正。

  并且還有一點,后世之所以那么多轉基因食品橫行,農業人口過少導致糧食不夠,只能逼著國家去搞轉基因食品。

  在前世的時候,周銘面對這些沒用絲毫的辦法,但是現在自己重生回來,并有機會在未來的國家主席面前陳述這一切,周銘就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否則周銘自己就會痛恨自己的。

  聽著周銘一句又一句的針砭,讓杜中原再次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以后他才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后杜中原抬頭起來問了周銘一句看似很不相關的問題:“聽說在上一次和南江的電話會議上,你拒絕了董震主席讓你去國務院工作的邀請?為什么?”

  “首先我認為我不適合當官,我可以給黨政機關當顧問,但卻絕對不適合在機關工作,并且我現在在國內外都有很多企業,我一邊做生意一邊當官,我根本沒辦法保證自己的操守。另外來說,我認為每一個人就應該要有自己的一個清晰的定位,官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

  周銘說到這里想了一下接著說道:“我記得當年有位副總理,他本來可以很好的成為基層領導,但卻被人為的提拔高到了副總理的位置上,結果不是讓他活受罪嗎?我也一樣,我本來可以很好的成為資本家的,但卻因為貪戀權力去當官,結果只能是會害了自己倒霉。”

  杜中原眼里閃過一抹驚詫,因為周銘對那位副總理的評價和楊老對他的評價如出一轍,可楊老是誰?現在國家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人,但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卻能有這番見地,真讓人驚訝。

  其實在這里周銘還少說了一點,那就是他之所以拒絕董震的邀請,完全就是因為他很清楚董震一定會倒臺,不過這個話他在杜中原面前是不好說的,要是杜中原聽到這個話,那他一定會震驚的。畢竟現在中央暗潮洶涌,就連他們都沒法斷定未來會怎樣,周銘一個不了解內情的普通人,卻能做出這個判斷,不能不讓人震驚。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杜中原笑著對周銘說,“那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強求你了,不過我現在邀請你作為中央的編外顧問,這總沒問題了吧?你擁有這么好的才華,怎么能不為國家做貢獻呢?”

  “既然杜主席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沒法拒絕了。”周銘說。

  “你這小子,難道我代表中央邀請你過來做事還委屈你了不成?”杜中原沒好氣的說。

  周銘急忙搖頭說:“當然沒有,我是灰常灰常開森的!”

  杜中原搖搖頭,又吐出那個詞道:“真是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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