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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瀾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違背馮氏的意愿。
她最后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打開了門扇走出去。
馮氏嘆了口氣,吩咐身旁的茯苓:“…一會兒,給瀾姐兒那里送幾匹羅緞尺頭,月例漲到十五兩,再找了我那副金福壽鬢花、一串紅珊瑚手釧給她。”
茯苓應諾,馮氏揮了揮手,讓大家跟著她去東次間。
顧瀾已經認下了錯,于明瑛卻看著她冷笑:“你當我是傻的,你是什么身份,想出來認錯就認錯?”
顧瀾靜靜地道:“明瑛妹妹說得對,瀾姐兒身份低。但是瀾姐兒還是明白事理的,這做過就是做過,我覬覦你的碧璽手串,所以自己偷偷拿了。要不是一不小心掉進湖里了,我也不會站出來認錯…現在任打任罰,我悉聽明瑛妹妹尊便。”
既然她注定要頂罪,那就好好認下來吧。說不定馮氏對她還有幾分同情的念頭。
馮氏剛帶著一眾人走到東次間外,笑著走進來拉住于明瑛的手道:“明瑛啊,這是我們不對,瀾姐兒那也是太喜歡你的東西了,我已經好好責罰她了。明瑛你出身名門,自幼熟讀詩書,這點事也不好再計較下去。你要是喜歡,明兒去我的庫房隨便選了樣你喜歡的東西。你身份和瀾姐兒不一樣,和她置氣也不值當是不是,我知道你向來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于明瑛看了一眼站在二夫人身后,畏縮不敢上前的顧憐,嘴角也扯出個笑容。顧家還說什么書香門第,這嫡女教養成這樣,別說嫁了閣老的兒子救不了她,就嫁了正正經經的侯爺世子,也照樣沒戲!
馮氏一頂出身名門的帽子扣下來,她還真不好多計較了。
溫嬤嬤這時候上前一步,屈身行禮道:“老夫人別計較,我家三小姐性子是急了些,卻沒有惡意的。這事咱們也有錯,隨意把東西擱在屋子里,白白遭人惦記…畢竟咱們是姻親,也不好為了這點小事壞了和氣。”
馮氏的神色終于松了些。這位溫嬤嬤就是于三小姐的乳娘,在于家也是很有地位的下人。
“溫嬤嬤這話說得體貼,”馮氏笑了笑,“且看你說要如何懲罰瀾姐兒,我決計不攔著。”
于明瑛看了顧瀾一眼。
顧瀾垂著頭,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我反正還要在顧家住一段時間,就讓瀾姐姐來幫我起居吧。”于明瑛淡淡道,“也就是幫忙梳個頭,沏個茶什么的。也不耽誤事。”
顧瀾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這是要讓自己去給她當下人啊!要是給別人看到了,她還有臉嗎。
馮氏神色一松,不過就是端茶送水,對于這位于三小姐來說,算是從輕處罰了。她隨即對顧瀾說:“你還不快起來,你明瑛妹妹這話使得!”
顧瀾站起身行禮,卻好像被人迎面扇了巴掌一樣,腦袋嗡嗡作響。
她沒有依仗,不是嫡女,就被這些人欺負成這樣!顧憐和她交好,卻愿意立刻把她退出去頂罪,實在是好姐妹啊!顧瀾咬了咬嘴唇。
今日的屈辱她要是不還給顧憐,她就不是顧瀾了!
于明瑛沒有再表示異議,說自己累了,就和溫嬤嬤一起回了西跨院廂房,臨走還好好關照了顧瀾,讓她明日早些過去。
馮氏讓別人都回去了,留下顧瀾和顧錦朝說話。
顧錦朝先和馮氏交談。今天這事千錯萬錯,那都是顧憐的,她和顧瀾那是無端被牽連,馮氏想到剛才顧錦朝說話那個決絕的樣子,心里還是不安。勸說了她好一會兒。
顧錦朝才松了口:“祖母不用多說,朝姐兒明白您的苦衷。”
馮氏嘆了口氣,“憐姐兒不成器,難為你和瀾姐兒了。祖母是對不起你…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就和祖母說了,要什么祖母都給你找過來。”
顧錦朝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倒也沒什么特別想的…只是上次在玉照坊看見一個花樣的尺頭好看,不過太貴了些,我當時并不敢買。現在倒是想要了…祖母要是同意,我想等憐姐兒的及笄禮之后去一次玉照坊。”
馮氏不太愿意女子出門,不過想到剛才的事,她還是松了口。
顧錦朝出來的時候,看到顧瀾站在夜色里,被濃稠的黑影淹沒。
顧瀾也看著她,過了好久才低聲問:“你看著我受辱,是不是很得意…你是嫡女,我是庶女,我這輩子拍馬都趕不上你們。你要是想笑,大可笑出來…”
顧錦朝卻理也不理顧瀾,帶著青蒲和采芙徑直回妍繡堂去。她不想和顧瀾說話,也沒必要說。
第二天就是顧憐的及笄禮,辦得熱熱鬧鬧,風平浪靜。
顧錦朝注意到顧二爺只露了個面,就再也沒有出現,父親一整天都在書房里,和他的幕僚商量。
顧憐最后由姚夫人替她插笄。
顧憐的及笄禮,顧錦朝也是忙了一天,等早上醒來已是辰正了,顧錦朝由采芙服侍著穿了冬襖,小聲說青蒲:“…你也不早些喊我。”
青蒲幫她挑了纏枝紋摻冰鮫絲的床簾,用牡丹銀勺勺好了,才笑道:“…您這幾日都沒曾好好睡,奴婢給您點了安神香,想讓您多睡些時候。”
她這幾日確實睡得不多。
錦朝看到采芙拿了件鵝黃色四喜如意紋的冬襖,想了想,就讓她換了件白底淡紫竹葉紋對襟的冬襖,又另穿了深靛青色湘群,梳了干凈整齊的發髻,用了一串大大小小的白玉玉簪花做發飾。
徐媽媽一早就去東跨院拿了對牌回來。過了晌午,錦朝只由青蒲和采芙陪著去了前院,馮氏派了四個侍衛跟著她。出了顧家門,馬車一路慢悠悠地往德眾坊去。
羅永平早在蘇杭羅緞鋪子的后門幫她備好了馬車,錦朝上車后吩咐他:“…我這一去就是半個時辰,那幾個侍衛若是過來找,就讓采芙換了和我相近的衣裳坐在里頭。”
羅永平應諾:“您放心,奴才照看著,不會出岔子的。”
顧錦朝只帶了青蒲上了馬車,車夫一揮鞭子,馬車快速朝著蘭西坊去。
蘭西坊不如德眾坊和玉照坊繁華,不過是個青石板鋪路的干干凈凈的小集,往來的人也不多。往左就是通向宛平的官道,往前是京城外城。車夫把馬車停在一個賣羊肉和燙酒的小鋪子外面,又給了店老板一錠二兩的銀子,告訴他隨后就不要客人再進來了,店老板連聲應下。這二兩銀子頂他小半個月的收益。
錦朝手里摩挲著陳三爺給的那張字條,低聲吩咐那車夫:“你等一下去攔馬車,說請三爺喝羊肉湯,再把這東西給他。可記明白了?”
陳三爺看到字條,應該就猜測得到是顧家的人想見他。
如果他不愿意幫忙,或者不想被卷進來,就不會答應過來。
羅永平找的車夫極為機靈,連聲應下來。接過字條就揣進褐色棉襖袖子里,往鋪子外的石臺上坐著等。
小鋪子里人漸漸走了,錦朝才下了馬車進鋪子里。里頭開著窗扇,放了四張干凈的木桌,桌上還擺著碗箸,一碟香油。錦朝坐了靠窗的位置,讓店老板上了一壺熱茶。
一輛青帷馬車行駛在青石道上。
“王玄范也太難纏了些…”江嚴小聲地道。
陳彥允坐在馬車上,閉目揉著眉心。
山西賑災的銀子因由戶部關著,他自然會定奪。王玄范一個工部尚書,竟以修筑堤防、疏浚河道之名插手戶部的賑災銀兩,說要先借由挪用。朝中已有老臣對壓下賑災銀一事不滿,王玄范再這樣生事,戶部也難免尷尬。但王玄范此舉雖然明目張膽,卻正中張居廉下懷。
陳彥允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睜開眼問江嚴:“顧郎中有沒有折子上來?”
江嚴愣了片刻:“您說的是司庾顧郎中?”一個小小郎中,怎么入了陳大人的眼了。陳義斟酌了下說:“下官沒見到過顧郎中的折子,這人可是有什么要緊的地方…不然下官回去查證一番?”
二十四日開倉,如果再不遞折子,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陳彥允笑了笑:“罷了。”
本來他就不應該管。
王玄范的事,他們也不可退縮。不然王玄范懲治袁仲儒有功,張居廉也要對他另眼相看了。陳彥允摸著左手的奇楠沉香珠串,吩咐江嚴道:“…工部疏浚河道應該有專門的庫銀撥下來,他連折子都不上就要用戶部的銀子。咱們還要幫他一把,你回去找了工部司川羅侍郎上折子。他不是哭窮嗎,把他前月挪用工銀置辦千畝良田的事傳出去,不用特意參他一本,最好說給張大人在都察院的侄子聽…”
張居廉最恨官員貪腐,王玄范這千畝良田還偷偷買在了香河,就是怕事情傳出去了。
江嚴應諾。
陳彥允再次閉目養神,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江嚴一個坐不穩,立刻挑開簾子問胡榮:“你這馬車怎么停了,三爺正休息著呢…”
胡榮也氣惱。
他駕了兩匹青驄馬跑得也快,面前卻突然冒出一個穿黃褐色棉襖的矮腳漢子擋了他的路,要不是他韁繩勒得快,這人就沒命了。
胡榮張嘴就罵:“你這人是想尋死呢!路這么敞亮你非要往這兒沖過來,我要是狠點心就輾過去了你信不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