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大戰前 臘月,寒風凜冽,吹在臉上就似無數的小針在刺一般,路上行人莫不縮肩躬腰,雖著重裘,仍不減寒噤之態。
君山又名湘山,亦曰洞庭山,在湖南岳陽縣西南洞庭湖中,正對縣城西門之岳陽樓。
岳陽樓,歷來游客最勝之名跡,此時卻因寒冷,除非高雅之士,絕少一般凡俗游客前來,顯得冷清清的,不似一個天下人氏向往之地!
隨著岳陽樓之冷落,君山更少游客,尤其這天臘月十五,天氣出奇的冷,不見一個岳陽樓頭的游客有意泛舟游湖。
湖旁的舟子們,早也知道這種天氣,難得游客有興,大多睡在家里未出來做生意,就那沒家的,也躺在舟里,裹著厚被,呼呼大睡。
但在君山,一早起就有一位英氣逼人的青年英雄坐在一座廟前的石階上垂目打坐,身上只著夾衣長袍,看他那樣兒雖是書生打扮,卻因這種天氣穿那點衣服能挺著腰桿直坐,便知是江湖豪俠之士。
他——前來赴約的芮瑋,在昨天晚上就單人泛舟君山,一晚睡在湘妃廟里,清早出廟靜候。
坐到響午時分,吃了干糧,忽見十數人行來,芮瑋精神一振,腰桿挺得更直。
他只看清來人中有如夢大師,即知十數人皆是太陽門的前輩人物,便不細看,垂目暗暗調息,等待即將來臨的劇斗。
如夢大師也看清廟前坐的芮瑋一人,冷笑了笑,道:“各位稍待。”
一位頭大軀短的白發老頭道:“怎不見月形門的來人?”
如夢大師道:“我去問問便知。”
那十數人未去注意芮瑋,站定后互相談笑僅如夢大師一人向芮瑋走來。
如夢大師尚未走近,芮瑋睜眼道:“大師好。”
如夢道:“你此來可是代表月形門弟子?”
芮瑋道:“正是。”
如夢冷笑道:“你的同門躲在哪里?”
芮瑋搖了搖頭。
如夢重重一哼:“怎么,不敢出來嗎!”
芮瑋道:“非是不出,此時此地,月形門弟子僅我一人!”
如夢不覺一怔,忽地大笑道:“月形門弟子死光了嗎?難道只剩下你芮瑋一人。”
這一笑,引起后面個數人注意,紛紛走來。
芮瑋仔細一打量,其中有七位年齡不下固鵬的老者,另外九人年紀有的和芮瑋相傷;有的中年;有的半百老頭,卻比那七位老者小很多。
其中芮瑋只認識一人,即曾當過高壽侍衛領班的年輕人——蕭風,他跟在那頭大軀短的老者身后。
芮瑋道:“接到太陽門柬邀者僅我一人。”
如夢怒道:“莫非你自信一人英勇無匹,故不通知同門!”
芮瑋笑了笑,默不做聲。
如夢大怒道:“姓芮的,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忽見蕭風跳出,向如夢一揖道:“師父,您老不必生氣,由晚輩來照料他。”
轉首笑道:“師父,咱們今日勞師動眾,實在屈了。”
那頭大軀短的老者正是蕭風之師“拳劍無雙”,很不高興道:“老夫遠出西藏,倘若會的這么個人,果真屈了!”
言下深怪如夢大師把自己從西藏請來。
“拳劍無雙”師徒兩人各自一句夜郎自大,如夢便不做聲,心想:你們認為我請你們來,大大委屈,倒要看看你師徒倆如何擺布芮瑋。
當下一話不說,退后數丈之外,那意思讓蕭風出頭。
蕭風得意道:“若說月形門弟子只這姓芮的一人,實不必眾位師伯、師叔前來,就我蕭風一人可以教他姓芮的知道太陽門弟子的厲害!”
望望七位老者身后八位與自己同輩的師兄弟道:“就各位大哥也不必來了。”
好像只他蕭風能干,約會他一人到了就夠了。
眾人只當蕭風熟知芮瑋的身手才如此自信,心想果真如此,巴巴趕來,實在有氣,若不看她如夢大師尚在場,早已拂袖而去。
蕭風口頭上逞完能,走近芮瑋,芮瑋不理他一直走來,坐在那里,動也不動。
眾人見他目光平視,還當他知道蕭風武功不弱,嚇呆了呢!
蕭風離芮瑋五步站定,笑道:“老弟,高府一別,敢情學了不少高招吧。”
他年齡比芮瑋大上兩三歲,不客氣亦是含著譏諷意味的稱芮瑋老弟。
芮瑋根本不理他,目光雖是平視,卻不是看的他,忽然臉色一變,輕聲一“啊!”
蕭風哈哈笑道:“別怕,別怕,我姓蕭的雖知你的斤量到底多少,卻也不會一上來就動手,站起來吧,把你所學的高招在肚子里好好復習一遍。”只以為芮瑋怕了自己。
哪知芮瑋沒聽他說話,大聲道:“你別來!”
蕭風一怔,心想他跟誰說話?
眾人卻已注意到遠處奔來一人,回頭望去。
那人奔到,聽芮瑋叫自己別來,當即停住。
蕭風隨著眾人望去,看清來人,驚喜道:“原來是莫野妹子!”
素心站了一刻,終又緩緩走來,眾人除如夢大師外,摸不清來者與誰有關系,是以并不阻止。
只見素心經過眾人身旁,走到蕭風前面。
蕭風含笑道:“你來做什么?”
素心一直走過他身旁,卻向芮瑋招呼道:“大哥,你為何一人前來,連我也不告訴一聲?”
蕭風一句話沒著落,大是難堪,繼又想起芮瑋實是莫野以前的愛人,怒火中燒道:“妹子,你忘了此人曾令你自殺不遂!”素心這才注意到他,回身道:“蕭大哥,你也來了。”
一聲“蕭大哥”喊得蕭風臉色好看起來,芮瑋突道:“野兒,你認識他嗎?”
素心點了點頭道:“那年,江湖上不見你蹤影,我只當你體內毒發,便不想一人獨活世上,投江自盡,卻被這位蕭大哥救起,我無意世上,屢想再度自盡,這位蕭大哥心好將我送至慈悲庵。”
芮瑋哦了一聲,向蕭風抱拳道:“多謝大哥。”
心想:“野兒為我自殺不成,到了慈悲庵索性出家為尼,卻又放心不下高伯父,托他保護,此人說來對野兒有恩,我不該對他無禮。”當下便站起來一揖。
蕭風冷笑道:“現在莫野妹子來了,倒教我不好對你如何。”
那意思本要芮瑋在眾人面前慘敗,現在看在素心臉上不好再出手——搏,其實不知因素心之來救了他一命,否則他不知高低的攻打芮瑋,一個失手準死無疑。
芮瑋不同他爭詞,嘆道:“這是月形門之事,你非月形門弟子,我自不愿牽累你進去,任何人我也不愿牽累,你不見只我一人來嗎?”
素心搖頭道:“很多人就要來了!”
芮瑋驚道:“誰?”
心想:“只因月形門弟子只我一人知道君山之約,雖應通知固鵬他們,卻不知他們去了何處,哪有誰來相助自己?”
驀見一大群人走來,領先皆是女子,有:白燕她們,簡懷萱、呼哈娜、黎淑全更同林瓊菊率鐵網幫數十精銳。
芮瑋暗暗搖頭,心想:“我就怕牽累你們,事先不動聲色,悄悄而來,唉!哪知你們還是來了!”
原來自那日芮瑋接到海龍王歐陽龍年代傳的柬邀,便猜下柬之人定是如夢大師以及隱世的太陽門魔頭。秦百齡雖是太陽門掌門,不足為患,但那百年禁制解除,更被如夢大師相請隱居太陽門魔頭紛紛出世,聲勢便就完全不同。
芮瑋心知除了固鵬他們能助自己外,白燕她們不說相助自己無多大用處,她們非月形門弟子,牽累到這兩大門派世仇中實不合算,故不告訴她們,寧愿自己一人赴約。
但他一走,黎淑全便知他來赴約,告知素心、白燕,只要與芮瑋有關的人怎放下心,不謀而同地齊來相助,就桃根、銀月、菊吟,因芮瑋解圍之恩,亦自愿相助。
芮瑋見她們來了,便也不好再說什么,總不能因人家好心前來相助,反而大聲斥責,這樣未免太不通人情。
正其時,三條人影相繼掠過黎淑全等人。剎那間沖至湘妃廟這里,如夢大師見來人輕功不弱,喝道:“誰!”
前面是位老年女人,叫道:“老相好,快來救你夫人!”
只見她奔到太陽門七位老者群中,躲在一位獨目老者的身后。
如夢大師及六位老者不由都向獨目老者看去,皆想:“李師弟素惡女人,生平不近女色,怎么有了夫人啦?”
只見那獨目老者蒼老的臉皮上也透出紅色,斥道:“張玉珍,你胡說什么,走開!走開!”
那老年女人正是還俗的張玉珍,她抓住獨目老者后擺,叫道:“連中,一夜夫妻百日恩,咱們幾月夫妻,不能見死不救呀!”
那獨目老者還真忘不了那兒月的露水之情,張玉珍是他生平第一個接近的女人,不見著罷了,既再相見,不克自禁,張手一擋,喝道;“站住!”
后面二人同時站定,一個道:“阿玉啊,你今天非賠我妻子不可。”
另一人道:“賤貨,縱你找來所有相好,我亦不饒過你!”
二人說罷,一個舉起一柄似人像玉石兵刃劈去,另一個一劍刺去。
二人向張玉珍招呼,但因獨目老者擋在張玉珍身前,齊向他身上劈、刺而來。
好個獨目老者面臨兩大絕招絲毫不慌,雙掌箕張分向兩般兵刃抓去,只見出掌迅捷,其勢后出先至竟托住那兩人的手腕。
那兩人只覺持兵刃的手腕被燒紅的熱鐵一燙,呀的一叫,急忙撒手后奪。
獨目老者舉手間搶下二人兵刃,得理不讓人,一手持玉石兵刃,一手持劍,分向那二人急劈,急刺。
他出招端的迅捷,招式是那二人向自己劈、刺而來的同一招數,聲威卻陡增倍余。
那兩入陡遭強敵,驚怔之下,本能的武功大打折扣,眼看要被獨目老者擊斃,芮瑋大喝掠來,金掌一出,橫掃一記。
芮瑋左掌出招之快,天下再無一人趕得上他,獨目老者雖是太陽門百齡長老之一,只覺來敵金掌之功快得難以想象,竟是收招不及,被他從兩手腕間掃過。
芮瑋左掌不但快,功力更是雄厚浩深,獨目老者怎抵受得住那一掃,一聲慘叫,雙手奪來的兵刃脫手飛出。
只見玉石兵刃以及那把普通寶劍如箭射去,玉石兵刃是件奇門兵刃,兵刃之主舍不得一個筋斗追去,寶劍之主卻不希罕,穩站原地。
獨目老者被芮瑋一招間掃斷腕骨,痛得臉色煞白,垂手急退,神色驚駭得莫可名狀。
那寶劍之主突然叫道:“小兄弟!”
芮瑋一招震攝住所有在場之人,一時敵人雖有十數人之多,卻無一人敢再輕易向他出手,是故他從容轉身,抱拳道:“郭前輩!”
那使劍之人即是不歸谷中食毒蛇頭以解金菊花毒的“邪劍”郭少峰,他自被芮瑋配方徹底治好不毒傷,離開不歸谷便尋張玉珍報那毒害之仇。
他瞎目之仇因芮瑋之故,不再向芮瑋大師伯劉忠柱報仇只尋張玉珍,而劉忠柱也正追張玉珍不休,變成他兩人同心合力追尋張玉珍了。
此時那玉石兵刃之主追回兵刃掠來,芮瑋又一抱拳道:“大師伯!”
劉忠柱手撫他妻子玉石之像,笑道:“原來是你,你武功大有長進呀!”
張玉珍卻是不信芮瑋武功突然高到難以置信的地步,她被劉忠柱、郭少峰兩大高手追趕不已,日日尤如喪家之犬躲躲藏藏,這天來到岳陽樓附近更被迫得首尾不離,卻偶然發現獨目老者李連中隨同十余人泛舟向君山搖去。
李連中從不近女色,在張玉珍年輕時亦被她迷惑住,而將生平絕技煞手三招傳給她。張玉珍發現老相好,知道李連中武功甚高,對自己感情并未破裂,便也隨后乘舟逃來好求他庇護。
豈知李連中武功銀樣臘槍頭,竟被芮瑋一招斷雙腕,再也不能相護自己了,張玉珍生性淫蕩卻又薄情寡義,與她來往過的人,她從不記在心上,李連中為她受傷,她是望也不望,只暗笑他武功差勁。
張玉珍只當李連中差勁,不信芮瑋真有什么出奇的能耐,心中不服,走上前道:“臭小子,你武功大有長進呀?”
她學劉忠柱口氣贊芮瑋,臉上笑吟吟地走向芮瑋,芮瑋心知要搞鬼,卻也不懼。
但等她走近,張玉珍才一抬手,金掌飛快伸出,捏住她左手腕脈,張玉珍本想暗襲芮瑋,在眾目睽睽下一顯威風,哪知暗襲不著反被芮瑋搶先制住。
芮瑋道:“張玉珍,我仍尊稱你聲前輩,請問紅袍公,藍髯客兩位前輩的性命,你要如何償還?”
張玉珍雖只左腕脈被制,全身卻動彈不得分毫,此時才知芮瑋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誰也救不了自己了,心想自己一生作惡多端,就此被殺也不算冤,慘然道:“臭小子,殺人填命,不必多問!”
芮瑋道:“我本應替紅、藍兩位前輩報仇,但大師伯要殺你,郭前輩也要殺你,我不要報仇,卻看他兩位老人如何泄恨!”
說著,金掌一揮,輕喝:“大師伯,接著!”
張玉珍被芮瑋推出,渾身酸麻得舉步不了,直向劉忠柱身前跌去,劉忠柱伸手擒來也制在她左手腕脈間。
張玉珍見芮瑋不殺自己,頓生活命之望,心知劉忠柱心腸最軟,裝做可憐兮兮地道:“師兄,我罪孽深重,今日命該一絕,只望你體諒家父傳藝之恩,你我十數載同窗之誼,賜我一個痛快!”
劉忠柱一手制在張玉珍腕脈上,另一手舉起破損斑斑的玉石像,流著老淚道:“阿玉呀,我不要你賠我妻子啦,去吧!”
張玉珍只幾句話便使他心腸軟下,再不想殺張玉珍賠自己的妻子,雖然他為了妻骨被毀,曾苦苦追尋張玉珍數年之久。
張玉珍脫開劉忠柱所制,正望逃得一命,卻不知劉忠柱并非放她,而向郭少峰推去。
她未及恢復力氣奔逃,又被郭少峰制在左手腕脈上。
張玉珍故技重施,更是裝得可憐道:“少峰,我害你后,每當午夜,捫心自問,便覺自己罪孽深重,你,你的眼眼瞎了一只,便也刺瞎我一只吧,然后再替天下被我所害的人報仇,賜我一劍!”
郭少峰生來鐵漢硬腸,不被張玉珍的自責口氣打動心腸,冷冷道:“小兄弟,煩你替我尋把劍來!”
芮瑋拾回郭少峰之劍拋去,郭少峰接到手中,怒目一瞪,厲喝道:“好!我就先刺瞎你一眼泄我心頭之恨!”
他眼睛雖是劉忠柱刺瞎,間接的原因還是張玉珍所害,既不能尋劉忠柱泄恨便將所有積藏的仇恨,發泄到張玉珍一人身上。
話剛說畢,猛的一劍刺出,其勢任誰都當將張玉珍眼睛刺進,穿過腦袋,即刻畢命。
因那劍去勢甚急,手勁之強用高手看來,也當是貫穿腦袋之舉,劉忠柱不忍一看,撇過頭去。
但聞張玉珍一聲尖銳栗人慘呼,劉忠柱再回頭時只見地上一顆血淋淋的眼球,郭少峰那一劍未貫穿她腦袋,僅是剜出一目。
劉忠柱雖見郭少峰一劍之勢甚厲,因知他劍法高妙,總不信他說先刺剜一目而突然改成一劍貫穿之舉,心中猜測到郭少峰只是心頭大恨,所以才會出劍凌厲之極。
現在果見郭少峰只剜她一目,未要其命,安下心來,到底張玉珍是他同門師妹,又是師父的愛女,實不忍見她慘死在自己面前。
就如此,他見張玉珍被剜一目怪狀,心中涌上一陣悲戚之感,暗道:“阿玉啊!你作惡多端,今日報應實不為過。誰要殺你,我皆不能阻他!”
郭少峰剜一目后,恨意未消,雖見張玉珍痛得全身顫抖不已,仍不動心道:“張玉珍,我的恨氣消了,現在還愿不愿我賜你痛快一劍!”
張玉珍那敢做作,裝作懺悔以求郭少峰手下留情,心知只要自己一答應,他將毫不客氣地給自己一劍。
自古艱難惟一死,沒有誰不怕死的,尤其做惡越多的人越怕死,張玉珍到此地步仍企望活得一命,故不做聲。
郭少峰哈哈大笑,顯出他心如鐵石道:“你不是要賜你一死償還替天下被你所害的人報仇嘛,嘿!嘿!現在你不愿意也不行了,你郭大爺是個邪人,從不知憐香惜玉,雖然有生以來沒殺害一個女人,今日卻要你一祭我之邪劍!
“別人殺你只怕得污了他的兵刃,郭大爺的劍是邪劍,劍下死的人越惡越好,今天我就以這邪劍第一次替天行道!”
郭少峰邪劍傷了無數好人,今后變成正義之劍卻拿第一個惡人張玉珍來祭劍了,只見他話聲一畢,揮劍砍削張玉珍的首級。
張玉珍自知這煞星殺人不當回事,心知無人救他,黯然一嘆閉下眼皮,靜靜待死!
驀聽一人道:“住手!”
郭少峰劍到中途,只覺一縷尖風彈在劍身上,把持不定由砍變成后飛,若不是盡力抓牢,只怕就被那縷尖風彈脫手中之劍。
他大驚望去,只見一位百齡以上的老頭行來。
那老頭是七位太陽門百齡老者中,年齡最大的一位,算來比如夢大師還高一輩,武功在目今太陽門是頂尖的高手。
他身材中等看起來貌不驚人,但在百年前卻是有名的惡人,殺人無算,綽號叫著“吃心怪魔”,生平以各種動物之心為上桌佳肴,尤以人心每日不可缺之食物。
“吃心怪魔”走到郭少峰身前一丈外站定,冷冷道:“將她放開!”
郭少峰雖驚他功力駭人,一指隔空力彈便勝自己,卻不能示弱放手,強硬道:“不放怎樣?”
“吃心怪魔”雙目一翻道:“我師侄的夫人便是太陽門中之人,由得你嗎!”敢情他當真將張玉珍當作獨目老者李連中夫人了。
只見他話畢喝了聲:“放手!”
郭少峰還待強硬不放,忽見他一指隔空彈來,郭少峰大駭,見那指風襲向自己胸前,若被擊中非死不可!
當下急忙側身一讓,這一讓失了防御,“吃心怪魔”一掠撲上,挾手奪過張玉珍。
郭少峰見他武功遠出自己,張玉珍被奪過去,不敢再搶回來,站在原地怔住了。
“吃心怪魔”挾著張玉珍,哈哈笑道:“李師侄,這倒不錯,你夫人也變成獨目,從此不會嫌棄你了。”
他見李連中從未提過自己妻子,只當張玉珍貌美嫌棄她丈夫,所以雖見郭少峰刺她一目并不搶救,等到刺瞎一目再救過來。
“吃心怪魔”正要走回,芮瑋倏地掠上攔住,也是冷冷道:“將她放開!”
“吃心怪魔”武功高極卻不敢小視芮瑋,站定嚴守,緩緩道:“你擊斷李師侄雙手腕骨,我還未找你呢!”
芮瑋不理他,又一句:“將她放開!”
“吃心怪魔”一向發號施令于別人,今天未替師侄泄恨已是容忍,此時再見芮瑋向自己發號施令,怒喝道:“不放怎樣?”
芮瑋回了句:“由得你嗎?”
“吃心怪魔”知他這句話后將學自己搶回去,空著的右掌平伸以防。
芮瑋也是曲指一彈,“吃心怪魔”只當他一掌劈來,不想他也彈一指,正要劈去,掌到途中,驀覺對方彈來的指風尖銳已極,猶勝自己,貿然一掌擋去將被彈穿掌心。
“吃心怪魔”武功高,經歷更豐,料定一掌不能擋回對方指風,便即縮掌側身一讓。
這一讓恰似剛才他使郭少峰失了防御一般,芮瑋一掠而上,挾手奪回張玉珍。
這剎那間的變化,可說完全仿他“吃心怪魔”的手法,“吃心怪魔”明知芮瑋將學自己奪走張玉珍,卻是絲毫阻擋不了。
這一來不由他“吃心怪魔”不服芮瑋的能耐猶勝自己,只因自己從郭少峰手中奪來,所用的手法對方不知,是故輕易奪得,而芮瑋奪走的手法明明已知,仍是輕易奪得,不是遠勝自己嗎?
“吃心怪魔”輸得心服,眼前雖一大恥辱,卻只有含恥退回。
芮瑋以金掌之功奪得張玉珍,便道:“我已將你交給大師伯了,大師怕不殺你,郭前輩也已泄恨,現在你當替被殺的紅、藍兩前輩償命了吧!”
張玉珍見又落到芮瑋手中,自覺性命在數人手中轉來轉去,其苦難言,索性橫下心不指望活了,任誰要殺自己就讓他殺吧,當下閉目等死。
芮瑋道:“我發誓要替紅袍公、藍髯客報仇,你雖是我的前輩,我也只有冒犯大禮了!”
說罷,掏出魚腸劍,仰天道:“任前輩、路前輩,您老在天之靈見弟子為您報仇了!”
正要出劍,素心嬌喝:“大哥,手下留情!”
芮瑋停劍道:“野兒,張玉珍也是殺你母親的仇人,難道你還替她求情嗎?”
素心道:“可是她也是我的授業恩師!”
素心移步走近,流著傷心之淚,又道:“我不能見你手刃我的師父。”
芮瑋道:“我不殺她,任前輩、路前輩在天之靈何安!”
素心楚楚可憐道:“我能不報母仇,你就不能為我委屈一點?”
芮瑋聽她這么一說,唉聲長嘆,為難萬分,只因發過的毒誓,怎能不就實踐!
劉忠柱突然走上來道:“將張玉珍交我。”
芮瑋恭敬道:“是!”
劉忠柱道:“阿玉啊,你徒弟為你求情,我這個師兄也為你求個情吧!”
芮瑋大急,只要大師伯一求自己,萬難下手報仇了,他不能不遵師伯之命。
他怕大師伯開口,忙道:“這…”
意思不等劉忠柱向自己開口,先行推辭,說明自己的苦衷。
即見劉忠柱大聲說道:“我為你求情卻只能免除你死罪,活罪卻是難逃!”
說畢,雙手出指連揮,頃刻間在張玉珍身上點了十余指。
張玉珍被點得痛苦萬分,只見她在地上翻滾不已,口中發出困獸似的呼叫聲。
好一陣停止下來,張玉珍爬起摔倒,再爬起摔倒,爬了七、八次才站穩身。張玉珍一目流血,一目流淚地道:“好狠的師兄,你,你…廢去我全身功力了…”
劉忠柱想起師恩,黯然低頭。
張玉珍道:“我雖無力,卻將恨你一輩子,此仇今世不能報,來世再報!”
說完蹣跚的離去。
至此芮瑋不再阻攔,要不是如此芮瑋決不放過她,勢必要替紅袍公、藍髯客報仇!
張玉珍恨錯人了,劉忠柱此舉保她一命,她不自知。
劉忠柱是明理的人,也知紅袍公、藍髯客于芮瑋有傳藝之恩,此仇芮瑋非報不可,不能因己之故,限制了他報仇之心,所以自己動手,用師門收功手法,收回張玉珍一身功力,如此就等于讓張玉珍死了一次。
從此張玉珍變成凡人,在武林人氏來講,被收回功力實是死去一般,只是留得殘軀比橫死得好。
張玉珍這一去,不知下落。
久未說話的如夢突然道:“芮瑋,此事已了,咱們該算算彼此世敵之恨了!”
芮瑋道:“正是,你們太陽門到了十七位之多,我月形門就我一人。”
如夢大師橫目一掃,大聲道:“不是月形門弟子請退去!”
他見來助芮瑋的幫手雖不是月形門弟子,武功看來皆都不弱,芮瑋一人已夠頭痛,實不愿加入外來之人助他。
芮瑋也不愿自己的朋友為月形門捐命,何況多人與自己關系密切,便道:“大師伯,您老率他們離去吧!”
劉忠柱不悅道:“我是你的師伯,你的事我能不管嗎?”
芮瑋不敢再說,便向郭少峰道:“郭前輩,請率我的朋友離去。”
郭少峰大笑道:“小兄弟,你要我死嗎?”
芮瑋一驚,忙道:“這…這…”
郭少峰哈哈笑道:“你助我脫離苦海,恩同再造,說什么也不會離你而去的。”
芮瑋也不敢說了,郭少峰先前一句話已經說絕,芮瑋不能不讓他相助自己,否則就是逼他去死。
素心不等芮瑋向自己走近,秀目一瞪,那意思:“你敢叫我離去!”
芮瑋苦笑了笑,心知素心是更不會離去的。
白燕突然迎上前來。
芮瑋道:“你率令堂與銀月她們離去吧!”
白燕幽幽道:“你忘了承認我是你的妻子嗎?”
丑老尼——白燕的母親也走上前來,說道:“稱什么令堂,就不能喊聲岳母嗎?”
銀月領著桃根、菊吟跟著走來,笑道:“夫妻連心,你自不能叫四妹走,咱們三位姐姐雖不是四妹的親姐姐,卻因無影門有人在,便不能走,無影門一位姐妹的事,便是大家的事。”
那邊黎淑全、林瓊菊、簡懷萱、哈呼娜,連同數名鐵網幫眾齊時走來。
黎淑全道:“芮大哥,你愿承認我是月形門弟子嗎?”
芮瑋道:“這不是承不承認的問題,而是…”
黎淑全接道:“而是未能確定我是月形門弟子,但你明知我學的是月形門武功,而且胸前也印了月形之記,你若不信,可要我出示你看!”
芮瑋慌忙搖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心想:大庭廣眾下,就是自己一人也不敢看她暴露胸膛。
黎淑全嫣然笑道:“你不看,當要承認我是月形門弟子了。”
回首道:“幫主歸人月形門下,現在為月形門效力,至死不悔,你們呢?”
那數十名鐵網幫精銳,齊齊道:“幫主之事便是所有鐵網幫眾之事!”
黎淑全道:“可也至死不悔?”
數十人洪聲答道:“至死不悔!”
黎淑全笑道:“很好,很好!”
芮瑋道:“菊妹、萱妹,呼姑娘不會武功,你們讓她離開此地。”
呼哈娜笑道:“我不會武功卻要一旁看你們打完。”
芮瑋暗暗搖頭,心想:“今日是勸不去一人了,索性不勸罷了。”
如夢道:“兩門相戰非高手較藝,自然是混戰了。”
芮瑋心想:“己方明明人多,她為何不提有利的比法?”
如夢道:“這是太陽、月形存亡之決斗,本不該牽涉外人,既有人想找死,哼,哼,就讓他們死吧,可別以為人多勢眾!”
只見她撮口呼哨,不一會涌來數百名女尼,間中夾雜小部分俗家男女,女尼是如夢大師的弟子,那些俗家男女都是另十六位在場的太陽門弟子的徒子徒孫。
“吃心怪魔”哈哈大笑道:“本門也不少呀!”
芮瑋見狀暗驚,目前情勢混戰下去,只怕已方十分之十大敗,而且可能死得一個不剩。
黎淑全以月形門弟子自居,站在芮瑋身旁,卻是不懼,喃喃自語道:“該來了呀?”
芮瑋問道:“誰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