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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玉石像

第六十九回玉石像  話說張玉珍奔出高壽第二府第,她早知高壽共有二妻,高壽既不在此地一定在大妻處。

  她氣極高莫野,定要獲得高壽腦袋,本來她要一掌擊斃高莫野,只因高莫野的話太氣人,反而令她一時不殺高莫野,心想我殺了你父親,看你又如何?

  她越奔越氣,喃喃自語道:“好丫頭?你說不報母仇因我救你一命之故,現在去殺你父親又結父仇,父母雙仇總該報了吧,到時倒要看你如何報仇,哼!難道你當真能殺得了我!”

  越過街道來到僻巷,忽見一人攔在狹窄的巷上,那人正是跟追而出的芮瑋,他仍蒙面,冷冷道:“給我站住!”

  張玉珍定身站住,冷笑道:“姓芮的臭小子,裝神弄鬼嚇你老娘嗎,把那臉上的撈什子拿下來,老娘知道你是誰了。”

  芮瑋不慌不忙,扯下面巾道:“張玉珍,你還想殺人嗎?”

  張玉珍厲顏道:“不錯,我張玉珍喜殺人,紅袍公、藍髯客是我殺的,野兒的母親也是我殺的,現在還要去殺她父親。”

  芮瑋昂聲道:“有我芮瑋在,不容你再濫殺無辜!”

  張玉珍格格笑道:“臭小子,高壽也不是你岳父,你攔我殺他,想討野兒的歡心嗎,可惜現在討歡心已經遲了,那丫頭出家為尼,這一生做定尼姑,總不成為你這臭小子再還俗吧?”

  言罷,更是仰首大笑,心中得意之極,她對喻百龍失意,芮瑋是喻百龍的弟子,芮瑋戀愛失意,在她心里仿佛是種報復,這種報復十分荒唐,卻令她感到十分高興。

  這是一種變態的心里,她自己戀愛不成,就希望天下人戀愛不成,人家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她卻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怨偶!”

  芮瑋聽到張玉珍的諷刺,心里一陣隱痛,心想:“野兒!野兒!你為什么出家為尼?你…唉!”

  他知道高莫野為什么出家,惟其如此令得芮瑋心痛不已,他恨自己當時沒有去找野兒,倘若在毒發前半年找到野兒,野兒怎會看破紅塵,出家為尼呢?

  張玉珍見芮瑋臉色顯出無限的痛苦、大為喜悅,眉開眼笑道:“芮瑋,野兒既然拋棄了你,自個為尼,逍遙自在,卻讓你陷在感情深淵中痛苦,不如陪我宰掉高老匹夫,報復她對你無情,教她這一生永不能清靜的修行。”

  這番邪惡的主張,聽得芮瑋心胸間一股怨氣化成一股悲憤的力量,大喝道:“張玉珍,納命來。”

  當下一掌劈出,掌風凌厲,嚇了張玉珍一跳,慌忙閃過,暗忖:“數年不見,這小子的功力大勝往昔啊?”

  她不知芮瑋在葫蘆島底服食怪魚,平白間功力徒增,連天山玉面神婆都不敢小視,再經高莫靜幫他打通奇經八脈,功力更增,此時別說她,劉忠柱的功力亦不敢說定在芮瑋之上。

  芮瑋第二掌劈出時,左掌在右臂上一拍,頓時左掌幻化出無數掌形,恍如落英繽紛,掌掌透出泉涌的暗勁,張玉珍識得這招掌法,當年在點蒼山頂芮瑋曾以此種掌法打得張玉珍步步后退,此時掌招雖一,功力與當年相較,絕然不同,張玉珍知道厲害,腳踩凌波微步,飄身退出那浪濤般的掌勁范圍。

  芮瑋追擊下去,定要張玉珍狼狽不堪,但他并不追擊,雙掌橫胸而立,似在說我不占先機之便宜,重新好好較量吧!

  張玉珍不禁被芮瑋此時的氣勢所奪,暗暗心寒,嘴上卻強硬道:“藍髯客被我殺死,我還怕那套區區的化神掌法嗎?”

  芮瑋豪氣縱橫道:“你不怕就上來試試!”

  張玉珍倒真不怕化神掌法,心寒的是芮瑋強勁的掌力,這掌力貫注在化神掌上,比之創掌的藍髯客威力猶勝三分。

  再加上比凌波微步還厲害的飛龍八步,張玉珍自信很難取勝,她不冒險打沒把握的戰,運用心機道:“姓芮的,你知道我為什么殺藍髯客嗎?”

  芮瑋大怒道:“我知道!所以今天要以藍老前輩的掌法,任老前輩的步法,兩種絕學相加,殺他們的仇人!”

  張玉珍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我說紅袍公與藍髯客死的真不值得,為了一個臭小子損命太劃不來了,‘紅照一天高,藍映四海深’啊!你們鼎鼎大名的快客,我張玉珍愿意殺你們嗎?不!張玉珍念你們與我同處點蒼山二十年之情,再怎么不愿殺你們,只怪你們傳了臭小子的武功,應了當年的誓言,所創武功不如我便要橫遭慘禍,但我張玉珍并不殺你們全家,可惜你倆死得真冤枉,不能說我殺你們,只怪那臭小子害了你們!”

  芮瑋聽得一怔,心里涌起一陣傷感,暗暗點頭道:“不錯,兩位老前輩是我害你們的,你們傳了我武功卻讓我害了,若不傳我武功,不是不會被害嗎?”

  張玉珍一見芮瑋傻傻出神,知道計已得成,聲調更是震人心神道:“我本不愿殺你們家小,雖然我當年說過,再與我為敵,必殺滿門,現在卻不得了,因你們兩人所創的武功又要與我為敵,只要我不死,當年的話一定要實行,你們倆位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張玉珍無情,怪傳了臭小子的武功吧!”

  芮瑋心中大駭,暗忖:“我雖然自信武功不輸張玉珍,可是我若一舉不能殺死張玉珍,她若真走去殺兩位老前輩的家小怎么辦?我害了兩位老前輩,不能再害他們家小啊!”

  當下芮瑋說道:“張玉珍,你不要怪罪到紅、藍兩位老前輩的家人身上,今天我替他們報仇不用他們所傳的武功就是。”

  張玉珍笑道:“你不用他兩人的武功,念在二十余年相處之情,不殺他們家小,可是我說臭小子,你不用他兩人的武功是輸定了!”

  芮瑋大聲道:“那不見得!”

  張玉珍指著前方道:“你不信嗎?你看是誰來了?”

  芮瑋才一回頭,果見一人奔來,突覺一掌劈來,大驚失色,腳下不由使出飛龍八步,逃了開去。

  張玉珍偷襲不成,暗中大叫可惜,眼看巷頭那人漸來漸近,雖看不清面目,以來人身法,武功不弱,不知是敵是友,是友最好,是敵要殺芮瑋,時機只剩片刻,心念一轉,冷笑連連道:“臭小子說話放屁嗎?”

  芮瑋臉色一紅,知道張玉珍在譏笑自己用紅袍公的武功逃過那掌,但若當時不用飛龍八步,焉能躲過張玉珍的暗算,難道不用就無法與張玉珍相抗嗎?他生性倔強了,況且最重信諾,咬牙道:“那回不算,重新比過,決不再用!”

  張玉珍轉身道:“再比老娘不奉陪了!”

  芮瑋大急,以為自己又使紅袍公的武功,所以張玉珍要去殺紅袍公的家屬了,芮瑋豈容她行兇,待要攔阻,但一起步硬生生定下,因他差點又使出飛龍八步了。

  剎那間,張玉珍身子一蹬,反手揚出一把暗青子,當年在點蒼山頂張玉珍曾以此記怪招,射出拂塵打傷芮瑋,此時以暗青子代拂塵威力大增,芮瑋眼見暗青子不射向自己,卻知背心要被射中。

  但此時他已知破招,以飛龍八步最后一步,不難破解,當年因見那招來得怪異,所以不知閃躲,天下不知誰相信明明不正面射來的暗器,卻會轉彎正中背心的怪異手法呢?

  芮瑋雖知僅有的破解法,但他不敢使出,他怕飛龍八步一出,雖說逃過致命之危,決不用飛龍八步,這一遲疑,暗器襲到后心,在這一線之機,但聽“當”“當”聲,響個不停,那相擊聲刺耳之極,顯然勁道甚大,芮瑋已知有人用物器攔在自己后心擋開暗器,否則射中非貫穿身心,死于非命不可!

  幾乎同時回身,張玉珍與芮瑋躍身望去,只見來人手拿一柄玉石做的人形兵器,那人不是別人,原來是劉忠柱。

  張玉珍氣得吐血,大叫道:“活死人,又是你!”

  劉忠柱捧著兵器,不做一聲,眼望著那兵器,泣然欲淚。

  芮瑋大奇向那兵器望去,只見那玉石人形兵器,長有五、六尺,是尊美女石像,雕刻栩栩如生,活像生人一般,可惜被張玉珍的暗器射破十余個小洞,破壞了原有的美態。

  芮瑋正要開口相謝大師伯救命之恩,只見劉忠柱哭了出來,聲音悲愴道:“慧!慧!阿玉把你射傷,為夫決不再饒她!”

  張玉珍怒道:“活死人,你發什么神經,對著石像哭個什么勁?”

  芮瑋已知大師伯在哭妻子的玉像被毀壞,心想:“大師伯至情至性,天下再無人如他一般癡情愛戀。”

  他了解大師伯,凄然道:“大師伯,是我不好!”

  劉忠柱抬起頭來,淚痕猶在,搖頭道:“不怪你,不怪你!”轉向張玉珍,怒目道:“阿玉,為了師父,我一再饒恕你的行為,你若在點蒼山從心向善,我決不與師父的女兒為敵,如今你不但盜走我妻子的尸骨,下山為惡,還毀壞我妻子的石像,說什么也不能饒你,師父,您老在天之靈,饒恕徒弟對你女兒不客氣了。”

  說罷,一舉手中玉石像,迫身向張玉珍。

  張玉珍一掌橫胸,另掌一搖道:“且慢!活死人,我有話說。”

  劉忠柱陡然煞住去勢,神定氣閑道:“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張玉珍冷笑道:“你說我盜你妻骨,那可是沒法的事,我不盜你妻骨無法逼你下山,你不下山我這一輩子豈不要老死在點蒼山?”

  劉忠柱道:“老死在點蒼山有什么不好,點蒼山風景絕佳,你能死在那里還不好嗎?莫非你愿意闖蕩江湖,終日過著兇險的生活?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為武功高不怕為惡,哪知世上高人比比皆是,一旦遇到世外高手,你種種惡行必得惡報,與其慘死,不如在點蒼山安分守己。”

  張玉珍冷哼道:“世外高人畢竟是少的,我張玉珍可不怕誰,老死點蒼山非我所愿,為尼終生更非我所愿,活死人,我為了自己不得不盜你妻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盜你妻骨之舉,活死人,你卻怪不得我。”

  劉忠柱怒道:“不怪你怪誰,我與妻子終生廝守,永不分離,你活活拆散咱們,害得我孤苦寂寞,好不容易雕得一尊玉石像,以慰思念,如今石像又毀,阿玉,無論你怎么說,今天誓不與你罷休!”

  張玉珍大笑道:“活活拆散?我盜走一副死人骨頭說得上活活拆散嗎?活死人啊,我說你神經太不正常了!”

  劉忠柱斥聲道:“胡說!我見妻骨如見她本人,在我想象中,你就等于拆散了咱們,你…你太狠心了,她在哪里?快還她來!”

  張玉珍冷冷道:“她是誰呀?可是那副死人骨頭?”

  劉忠往大喝道:“快還她來!”

  張玉珍道:“我沒興趣為你保管尸骨,那副死人骨頭早被丟得無影無蹤,活死人,你斷了癡想,莫再陰魂不散地纏著我。”

  劉忠往大驚道:“我妻子尸骨真的丟了?”

  張玉珍笑道:“還有假的嗎?我可為了你好,否則讓你留著,你這一輩子做定活死人了。”

  倏地,劉忠柱號陶大哭起來,把那石像捧得更緊,喃喃泣道:“慧!慧!我只剩你的玉像可資紀念了…”

  張玉珍搖頭嘆道:“師兄,我看你無藥可救,快將那石像丟掉,否則你又要入癡,終生懵懵無知,把那石像當做活人,你還有什么活頭,小妹可為你好,再不要去想你那亡妻,振作起來吧!”

  這一番話芮瑋聽得暗暗點頭,心想張玉珍勸說得對,大師伯一代大俠竟為了亡妻壯志消磨殆盡不值得,倘若再為石像癡迷,有辜一番好身手,干脆丟掉石像,斷絕癡想,這一生還可做些轟轟烈烈的事。

  劉忠柱自妻骨被盜,渾身神不守舍,當年追蹤張玉珍,就為奪回妻骨,才破誓踏入江湖,哪知張玉珍十分滑溜幾年都未被劉忠柱追到,這幾年來,劉忠柱就與這石像相伴,否則思念成疾,活不到今天了。

  也不知是碰到哪位巧匠,幫他雕成這活生生的石像,劉忠柱日夕不離,現在他聽張玉珍丟了妻骨無法再找回,此時將那尊石像看得更為寶貴。

  但那石像實在破壞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是尊女人石像,相貌如何甚難分辨,劉忠柱哭到后來,神智瘋顛起來,大叫道:“阿玉,你賠我妻子,今天賠不出來,誓要你命!”

  張玉珍見劉忠柱失去理智,神情可怕,心中寒意涌生,哪敢再停留片刻,飛奔逃出,劉忠柱抱著玉石像緊迫,口中不停地叫道:“賠我妻子!賠我妻子…”

  芮瑋起步稍遲,他輕功遠不如劉忠柱、張玉珍,頃刻失去他兩人的蹤影,只聞劉忠柱怪異的叫聲,遠遠傳來。

  芮瑋暗暗搖頭,心想:“往往天下最聰明的人想不開,癡顛成瘋,憂苦一生,愚蠢的人什么也不去想,反而安享一生,逍遙自在!”

  劉忠柱就屬于前者,他這一生自家妻去世如處地獄,念念不忘昔年山盟海誓的情感,倘若屬于后者,妻子死了就死了,他只當妻子大限已到該死了。

  看來張玉珍此生不得安閑,她把那玉石像打壞,在劉忠柱心目中如同殺了他妻子,這一輩子劉忠柱不死,她是無法高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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