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月形門 芮瑋功夫失而又得,自己以內功療傷,三天后,內傷痊愈,不慮復發,他本來受簡召舞那致命一掌,必死無疑,未想到因禍得福,反而打通奇經八脈,功力陡增。
他能不死首先要感激點蒼神劍錢飛龍,及錢飛龍的師父,他倆保住他性命,不致心脈間一口真氣喪失,可是若非高莫靜,雖然不死,功力喪失,與廢人何異?
現在不但不是廢人,而且功力陡增;倍,高莫靜的功勞實非小可,于芮瑋恩同再造。
芮瑋念念不忘高莫靜于己之恩,很想當面向她表示謝意,但這三天不見高莫靜一面。
三天來除了高莫靜的丫環琴兒照顧他外,只有高壽來看他幾次,每次芮瑋和他閑談,一當說及高莫野,高壽就嗟嘆不已。芮瑋很想勸他派兵搜尋野兒的下落,只是不便啟口,心想高伯伯把野兒交給自己,如今失蹤應該自己去尋找,若要高伯父費心,顯得自己既無能又無誠心,于是他暗中忖度,過幾日身體全好單身行走江湖,專心尋找野兒的下落。這天他發覺內傷無妨,預備第二天動身行走江湖,暗中決定行止后,便想先向高伯父告辭。
恰見琴兒送來午餐,順口向琴兒提及。
琴兒道:“你明天真要走了?”
芮瑋道:“走是一定要走,我聽高伯父話中的意思要我長住此地,所以很難啟口向他告辭,麻煩你能否先向高伯父透個口風,說我明天一定要走。”
琴兒搖頭道:“恕難遵命,你要走自己去向老爺說。”
芮瑋想了想,跳下床道:“也好,還是我自己去說妥當。”
琴兒見他身手利落,驚訝道:“你身體全好了嗎?”
芮瑋笑道:“當然好了,你別看我整天躺在床上,身體比來時好得多了。”
琴兒冷笑道:“那當然,我看你來時奄奄一息,還以為活不了呢!”
芮瑋白知話中有語病,笑道:“我是說,我現在的身體比未受傷前還要好。”
琴兒道:“我不信,湖北鎮遠嫖局錢師父走時,曾說你性命無妨,但要想恢復以前的身體,勢不可能,還說你醒來后要多吃補品,否則還要殘廢呢,你現在雖然精神煥發,充其量同以前一樣,要說比以前還要好,那錢師父的話不是等于瞎說嗎!”
芮瑋笑了笑,他不好說出高莫靜為自己打通奇經八脈的經過,那經過說來丟人,自己的功力差勁得一塌糊涂,況且高莫靜神功蓋世,看來高伯父和琴兒都不知道,還是不要揭穿的好。
琴兒道:“你要走只跟老爺說,難道不跟小姐說嗎?”
芮瑋一怔,心想難怪琴兒聽自己要走,語氣冷冰冰的,敢情沒有說向她小姐告辭之意,她小姐在自己昏迷時殷勤照顧,要走連告辭都不提,未免太不通人情了,況且琴兒早就認為芮瑋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芮瑋暗中嘆道:“你小姐于我恩同再造,我不但應該親面告辭,而且應該深致謝意,唉!只是我沒臉向你小姐說話,也沒臉去見她一面。”
琴兒嗔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不愿跟小姐說嗎?哼!不說也罷,小姐也不希罕你去告辭。”
芮瑋苦笑道:“在下哪有不愿見你小姐一面,說聲再見之意,只怕你小姐不愿見我這俗人,在下還是免得自討沒趣。”
琴兒笑道:“我當你皺眉不愿見小姐呢,原來怕自討沒趣,倒沒想到你還懂點世故。你說你是俗人,咱小姐也不是仙人,不會說不愿見你的。我去向小姐說一聲,等我回話,我敢斷定她一定見你。”
說罷不等芮瑋示意,疾步而去。
芮瑋想要阻止,怕琴兒誤會自己虛情假意,只得任她去說,心想你小姐雖不是仙人,我卻連俗人也不如,她決難饒恕上次冒犯之罪,容我見她除非奇跡出現。
原來芮瑋自以為高莫靜三天不見自己一面,是在怪罪自己,否則不會那么巧,本來殷勤照顧自己,卻在那次失禮后不見面,不是怪罪自己嗎?
在他心目中已把高莫靜比為仙子一般,只有仙子才有那身神奇的內家功夫,也只有仙子肯犧牲一切為病人服侍療病,偏偏自己冒瀆了仙子,穢褻了人家高貴的情意。
芮瑋正在耿耿不安,不知琴兒通報后,高莫靜允不允許見自己一面,忽聽腳步聲響,琴兒人未進門,探首笑道:“小姐親自來了。”
芮瑋全身一震,實未想到高莫靜會再來見自己,只見琴兒縮回頭,推一人進來,那人不是高莫靜是誰?
琴兒在窗外笑道:“我把小姐請來,你要如何謝我?”
這“你要如何謝我”六字一出,羞得高莫靜粉臉通紅,琴兒嬌笑遠去,芮瑋見高莫靜神態有異,回想到那天高莫靜與自己同床共枕時,說到“你要如何謝我”時,自己沖動得欲火上升,暗忖那時怎么那樣糊涂,難道要那樣謝人家嗎?
芮瑋伸手又打自己耳光,才打一記,高莫靜抬頭急道:“不要打了,那天打了兩記已經夠了,還有我打你那掌,這三掌耳光,我不再怪你…”
不怪什么,高莫靜無法再繼續說下去。芮瑋合掌躬身一揖道:“姐姐大量,小弟沒齒難忘,小弟本想謝姐姐再造之恩,若無機會,現在姐姐原諒小弟,小弟在此后謝。”
這段話中共喊高莫靜三聲姐姐,只見高莫靜低頭輕聲道:“我說過年齡比你小,不要喊我姐姐。”
芮瑋正色道:“姐姐雖然年齡比我小,但是莫野妹子的姐姐,莫野喊你姐姐,我應該也尊稱姐姐才對。”
這番話顯得芮瑋與高莫野的關系親切,與高莫靜的關系生疏了,話中的意思只因你是高莫野的姐姐所以我也喊你姐姐。
高莫靜誤解到這層意思,徑自又道:“你此去,一定是要找二妹的下落了?”
芮瑋點了點頭,道:“伯父把莫野妹子交給我送去小五臺山醫治,人未回卻失蹤了,雖然另有其因,這失蹤之責,終要由我承擔,我這一生,縱然踏破鐵鞋,也勢必要把野兒妹子找回來不可!”
高莫靜道:“茫茫江湖,你到何處去找?”
芮瑋嘆道:“江湖雖大,但我想終有一天能夠找到。”
高莫靜道:“終有一天,不錯,誠之所至,金石為開,我相信你終有一天找到,但是你再要想想,倘若二妹死了,你能找到嗎?”
芮瑋毫不考慮地答道:“她不會死的!”
高莫靜搖頭道:“你就那么肯定嗎?”
芮瑋聽得有氣,聲音微揚道:“姐姐可是以為莫野妹子死了?”
高莫靜緩緩道:“我不知道…”
芮瑋冷笑道:“只要沒有人親眼看到莫野妹子的尸體,我就不相信她會死,她沒有死,我不信找不到她。”
高莫靜聲音奇怪地說道:“我說你找不到她了…”
芮瑋聽得一怔,隨想她與莫野妹子長大后不相交往,感情一定不睦,她說這話,想是不希望莫野妹子活在世上,最好野兒的母親玉掌仙子也死去,那么高伯父只會住在此地,和她母親倆人白頭到老,長相廝守。
人都是自私的,高莫靜為她母親而起私心,自然不能太怪她,芮瑋聽得心里雖然不舒,卻不說什么,沉默了好一會兒,覺得不該冷落她,笑著說:“你看,你進來我都未請你坐坐。”
高莫靜坐了下來,拍著身邊的椅子道:“你也坐嘛!”
芮瑋在她身旁坐下,高莫靜道:“爹爹希望你長住此地,可有此事?”
芮瑋道:“伯父有意思,他說我舉目無親,先父與他親如手足,先父去世,他有照顧我的責任,所以希望我住下。”
高莫靜轉首笑道:“你答不答應呢?”
芮瑋嘆道:“不錯,我現在除了母親未相認外,確實舉目無親了,與其流落江湖,不如在此住下,可是這世上我還有幾件事未辦妥,不能安居下來!”
高莫靜溫柔地說道:“你能告訴我那幾件事嗎?”
芮瑋說出父仇、妻妾之仇未報,以及要找野兒,要與母親相識的幾件事來。
這幾件事芮瑋雖未詳細述說,卻也說了個把時辰,這些是高莫靜首次聽到,聽得津津有味,她從未行走江湖,對芮瑋酌際遇,既覺新奇又覺刺激。
她聽芮瑋結過婚有了孩子,不禁多望了芮瑋幾眼,心想他這么年輕就做爸爸了,真不簡單,想著,想著,她又紅起臉來,暗忖:“好險,那天我若不阻止他,恐怕不久,他又要做爸爸了!”
想到這里,暗暗“呸”了一聲,自個責罵道:“怎么啦?又想那天事來,大姑娘家羞也不羞?”
芮瑋敘到往事,內心沉痛,倒未注意高莫靜在胡思亂想,半晌,只聽高莫靜說道:“你要報父仇,報妻仇并不難,你那兒子既可能是別人救去,總有一天會送來給你,與你母親相認也是一年內可辦到的事,惟有找二妹一事,不能辦到,所以我勸你暫時還在此住下,不要盲目尋找,浪費時光好嗎?”
芮瑋忽地站起,冷笑道:“誰說找莫野妹子不能辦到,一定能找到,你不要勸我,我不會留居此地,不找到莫野妹子我永遠不會安心定居!”
高莫靜輕嘆道:“你不要生氣,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二妹。”
芮瑋更是冷笑,暗忖:“你還假惺惺給誰看,你根本不希望野兒再活在世上,當我看不出嗎?”
高莫靜接道:“你坐下來嘛,我跟你說,你一個人找好呢?還是多些人去找二妹好呢?”
芮瑋內心還是尊敬高莫靜,重新坐下,道:“要找當然多點人找好,只是誰愿意幫我去找莫野的下落?”
高莫靜道:“你也許以為我不愿意,但你想爹爹不愿意嗎?爹爹手管兵符,所屬兵馬遍及各地,要想找一個人的下落還不容易?”
芮瑋道:“話是不錯,只是伯父不知是沒有想到,還是不愿動用兵力,我向伯父提到過莫野失蹤之事,他從未說到要找尋的話來?”
高莫靜道:“你當爹爹是傻瓜,他會沒想到?動用兵力不過小事耳,可是爹爹不這樣做。為什么?因為爹爹知道二妹再也找不到了。”
芮瑋氣憤道:“不管找不找得到,我是一定要找的!”
高莫靜未想到芮瑋這人倔強如廝,怎么也勸不了他要找莫野的意思,心想縱然說莫野已經去世,他還是不信也要去找找看,難道他對二妹愛戀已深,非要找到二妹與他相聚不可?
想到此暗暗傷心,驀地咬牙道:“我有一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芮瑋道:“那天你要幫我打通奇經八脈時曾說,有個條件希我答應,我本想問什么條件,你未等我問先著手恢復我的功力,我知道你不愿挾恩要我答應一事,不知你現在要求的一事,可是當時所想的同樣的事?”
高莫靜道:“正是同樣的一件事,我當時不好開口,現在卻不得不說了。”
芮瑋笑道:“什么事?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答應。”
高莫靜道:“當時我的條件,本是要你從此忘記我的二妹,現在我要求你的事,就是要你忘記二妹。”
芮瑋臉色慘變,心想天下哪有如此不合理的要求,難道我不忘記野兒不對嗎?
高莫靜嘆道:“我知道這種要求是不合理的,現在我改一改,一個人的思想是怎么也限制不了的,你不能忘記二妹正是表示你這種人有情意,你想她是應該的,可是我求你不要去找她,你想她可以,卻不能再去找她!”
芮瑋突然哈哈大笑,高莫靜道:“你笑什么?”
芮瑋道:“我笑天下的怪事真多,卻再也沒比這件事怪的了。”
高莫靜不悅道:“有什么好奇怪,我求你不要去找二妹,是為你好,因為你找不到她,何必苦了自己。”
芮瑋冷笑道:“說是求我,不如說是命令我。”
高莫靜嘆道:“求你也好,命令你也好,總之今后你不用再去找二妹了!”
芮瑋大笑道:“求和命令卻不同呢,高小姐,你有資格命令我,因為你曾救我一命,但是等一下,你就不能命令我了…”
說著一指朝心窩死穴點去,高莫靜大驚,不見她有何舉動,卻見她身隨意起,倏地抱住芮瑋的手臂,顫音道:“我不命令你,你明天走罷!”
說完放下芮瑋的手臂,掩面奔去,芮瑋聽到一陣輕泣聲,不由怔住了,心想:怪呀!她為何哭了。
芮瑋細想高莫靜這幾天來的神態以及言談,終于發覺一點,那就是她極不愿意自己再去想野兒。
從第一天自己醒來,她就因為自己不能忘懷野兒,把她誤認野兒而不高興,今天又因自己堅決要去找野兒而哭了。
這一切顯示她不愿意自己腦海中再有野兒的影子,最好忘懷她,為什么?她為什么要自己忘記野兒呢?
難道其中有什么別的原因嗎?
芮瑋想去問高壽,再一想伯父整天公事忙碌,哪有空閑管這些瑣事,還是不要打擾他老人家的好。
晚上,芮瑋決定明天一早離開此地,正要去請見伯父,說明去意,忽見琴兒匆匆走進。
芮瑋還未開口說話,琴兒怒道:“你不要問小姐怎么了,她還在哭呢!”
芮瑋嘆道:“我明天一早要走了,煩你跟小姐說一聲。”
琴兒冷笑道:“誰還能阻止你嗎?要是我,你走你的,偏我家小姐癡情,還要送你東西,哼!拿去吧!看你今晚有沒有心腸睡得著!”
說罷,將手中一物放在桌上,掉頭而去。
芮瑋暗暗搖頭苦笑,只見桌上那物用絹帕包著,四四方方的,芮瑋走近拿起,頓時聞到一陣異香,那香味他很熟悉,正是那天與高莫靜同床時,在她身上聞到的香味。
顯然那絹帕是高莫靜的懷中物,不知她在里面包著什么東西,打開一看,是本舊黃的絹冊。
那絹冊的封面一人芮瑋的眼簾,不由他暗暗驚道:“這不是無名老人胸前的暗記嗎?”
只見絹冊的封面上畫著成半月形的青記,那年在葫蘆洞底,無名老人留言希有緣者查明他的身世,而他的身世之秘,在胸前半月形的青記上。
這件事芮瑋牢牢記住,這時陡然如同無名老人所說的青色半月形記號,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巧合,這本絹冊定然和無名老人有關。
芮瑋揭開第一面,上面三個大古篆字:“月形門”。
“月形門?莫非是個派別的名稱?”芮瑋喃喃自語,忽又搖頭道:“不對,從沒聽說有月形門這一派。”
再揭開第二面,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蠅頭小字,芮瑋被前頭四個怪形大字吸引,仔細一讀:“四照神功!”
這四字念完,芮瑋心中跳個不止,忍不住繼續看那蠅頭小字”輕聲念道:“夫道者,何也?乃虛無之系,造化之機,神明之本,天地之元…”
念到這,他忽然“吧”的一聲,雙手蓋住絹冊,喃喃道:“我不能看…我不能看…”
心知這一看下去,勢必被其中奧妙的神功吸引,明天就走不了了,也就不能再想去找野兒了。
要知習武的人看到武學奇書,鮮有不被誘惑者,尤其越玄奇的武學,越被誘惑得無可自拔,非等學會了上面的武學,心有不甘。
芮瑋武學造詣已屆一流高手,碰到這種天下第一等的武學奇書,更難擺脫,他要是看下去,當然不會想到去找野兒了,等練會了,高莫靜讓他學到如此神奇的武功,那時她再要求芮瑋不要去找野兒,芮瑋的意志就不會像今天這般堅決了。
芮瑋的腦筋很聰明,想到這些后果,他不但不再看下去,掩起絹冊,揣在懷中,預備還給高莫靜,心想:“我不能接受這件東西!”
高莫靜坐在閨房中,心思不寧,她在想芮瑋現在是不是在看四照神功,果如芮瑋所料,高莫靜這一著是留芮瑋的殺手锏,她心想:“只要他看下去,不怕他明天會走,記得十歲那年,無意中打開母親的嫁妝盒子,里面用油紙包著這本絹冊,好奇之下打開一讀,竟被迷住,十年來無一日不沉迷其中,致力苦練,他是武學之士,那更要被迷住了。”
她打好算盤,明天為芮瑋布置好一間舒舒服服的房間,讓他好好研究四照神功,她相信芮瑋從此不會再離開自己,也不會要去找二妹了。
正想著,只見門外閃進一個人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