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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雙喜宴

第六十三回雙喜宴  這天芮瑋情緒安定下來,屋里屋外收拾干凈,史不舊道:“賢侄,依你看來,兇手此來所為何物?”

  芮瑋痛心道:“晚輩自忖并無重大的仇敵,實無必要殺害晚輩妻妾,兇手所為何物,晚輩無法猜測。”

  史不舊道:“以兇手擄劫侄孫看來,兇手一定有所為而來,莫非賢侄身懷重寶。兇手劫掠不到,殺人后又圖勒索?”

  芮瑋道:“晚輩身上有何重寶,除一本扁鵲神篇外,另有魚腸劍一把,這兩件東西算不得重寶。”

  史不舊道:“兇手既劫掠到家中,顯然所需之物并不能放在你的身上,要是能隨身攜帶,他們直截了當去找你,用不著再犯兇案,他們知道你不在家中,才來劫掠,你有沒有發現屋內可少了東西?”

  芮瑋搖頭道:“沒有。”忽然又道:“雖然少了一樣東西,卻微不足道。”

  史不舊神色一震,問道:“什么東西?”

  芮純道:“是小兒彌月時,一位朋友送的玉石獅子,雖然貴重也值不太多,我因是賀小兒之物,系在搖籃上鎮邪卻不見了。”

  史不舊本以為是條線索,這時聞言心想是兇手見著好玩,隨手取去,無甚可疑;不由嘆道:“這就奇怪啦,兇手不為重寶,屋里沒有少掉貴重的物品,來此到底為的什么,難道是兇手喪心病狂,任意殺人,唉!果如此,這兇手太殘酷而沒有一點人性!”

  芮瑋一想到妻妾慘死,真是痛不可抑,他忍住要流下的眼淚,問道:“舅舅有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之處,晚輩日來傷心過甚,神智不清不及注意,舅舅定有所見吧?”

  史不舊道:“我在院中撿到一條汗巾,顯非你家之物。”說著掏出一條粉紅色的女用汗巾遞給芮瑋,芮瑋接下一看,說道:“果非我家之物。”

  史不舊嘆道:“你看那汗巾右角上繡著什么?”

  芮瑋道:“是朵花嗎?”

  史不舊道:“不是,是面魚網。”

  芮瑋仔細一看,才發覺不是朵花,而是一面作撒出狀的魚網,芮瑋道:“這是什么標志?”

  史不舊沉吟一刻,似在考慮說不說,終于還是說道:“長江鐵網幫的標志。”

  芮瑋啊的一聲,倏的咬牙切齒道:“一定是鐵網幫主持這件事,不錯,兇手是鐵網幫的人!”

  史不舊嘆道:“你怎肯定兇手是鐵網幫里的人?”

  當下芮瑋說出在歐陽龍年船上與紅衣女子相遇的經過,說完一年之約,芮瑋斷然道:“只有鐵網幫內個個怪異的武功,才能夠殺害晚輩的妻妾,我本想青兒與夏詩的武功都在一流以上,卻讓兇手輕易點住穴道而無法反抗,兇手武功定非尋常,當今天下有這種神奇的點穴手法,找不出一人來,除非鐵網幫,他們有本玄龜集,上面記載的武功只要練成一種足可睥睨江湖,也只有他們的點穴手法,能教武功甚高的好手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快速下被制住!”

  芮瑋越說臉色越悲憤,因他想起余小毛在船上解開幫眾穴道的駭人手法,一名幫眾已如此了得,那幫內的高手一定更了得,不是他們有誰能殺得了身手并不尋常的葉青與夏詩?

  史不舊冷靜地說道:“賢侄,你說鐵網幫行兇,他們為的什么,行兇一定要有種目的?”

  芮瑋憤恨地道:“報復,我殺了他們兩名幫眾,他們不會輕易罷休,一定是報復!”

  史不舊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在院內早就撿到這條汗巾,可是沒有先拿出來,就怕你誤會鐵網幫行兇,鐵網幫早就成立,幫主九紋龍黎老英雄我和他有莫逆之交,深知他幫下的治規嚴明,立幫的宗旨大仁大義,絕不會做出奸險之事…”

  芮瑋冷笑道:“舅舅什么時候和黎昆相交?”

  史不舊嘆道:“那是二十多年的事,其后隱居小五臺山未再與他晤面!”

  芮瑋一聲慘笑道:“這就是啦,二十年的世事焉知沒有大變,舅舅當年識得的黎昆,可能是位領導幫眾行仁義之事的老英雄,二十年來他不會變嗎?據我看來他的小姐行事就有點乖張之處!”

  史不舊細想芮瑋所說,老友黎昆的女兒在海上所為,果然略有囂張,似乎還有點狂妄,心想黎昆生的兒女,不會教導無方啊?莫非二十余年來,黎昆真變了?

  但再一想黎昆的豪義,決不可能會變,他深知黎昆的個性,是位釋善固執的好人,仍是搖頭道:“女兒家的脾氣可能自幼嬌生慣養,我聽賢侄道來,黎昆的女兒雖有不是之處,卻不是秉性殘露的女子,你想她要報復,當時為何用魚腸劍削斷刺在你心窩上的長劍,顯然她也無意殺你,再說她幫你斷索,更且贈劍,似乎不會對你行報復的舉動。”

  芮瑋憤恨未減,說道:“黎昆的女兒約一年后長江一行,拜訪她的父親,這時正好啟程趕去,而兇案在我離家后發生,這不是有意要我離家,然后乘機下手。”

  史不舊聽芮瑋盡向壞處想,認定鐵網幫是殺人的兇手,不由笑道:“賢侄,你心中主見太深…”

  芮瑋怒道:“舅舅說我主見太深,怎不說你自家主見太深,你念在與黎昆相交一場,是故堅決否認他的幫眾行兇,然而事實不可泯滅!”

  史不舊臉色一變,顫聲道:“事實,有什么值得不可泯滅的事實?”

  芮瑋一揚那條粉紅色的汗巾,說道:“這女用汗巾既是鐵網幫的標志,八九不離十是黎昆的女兒日用之物,她行兇后無意掉落院中,豈不是鐵一般的證據!”

  史不舊長聲一嘆,這證據他無法推翻,低聲說道:“你以為主兇就是黎昆的女兒嗎?”

  芮瑋毫不考慮地點了點頭。史不舊更是嘆道:“你要是這般想法,我也無法強說她不是兇手,可是我要提醒你一點,她沒有殺人的目的,要知她約你一年相見,純粹是件好事,偏你想是件壞事,你不仔細想想一年前她怎知你會成親立家呢?”

  芮瑋一怔,心想這話有道理,一年前紅衣女子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會成家,要說一年之約有意要自己離家,以便逞兇,未免太無稽了。

  然而芮瑋無法說出兇手會是誰,而惟一的線索證明只有黎昆的女兒在自己離家時來過,以她身手之高,不是她又有誰能殺死葉青與夏詩呢?

  芮瑋在茫然無主中抓到這條線索,決不肯放松,當下說道:“這事頗有蹊蹺,晚輩決定即往長江鐵網幫一行,到時是非自明,若不是黎昆的女兒行兇,也要問清她為何來我家而不留一言半語的離去。”

  史不舊聽芮瑋這番話說得合乎情理,并非適才驟聞線索而盲目決定兇手是誰,暗暗放心,心想鐵網幫非去不行,否則兇手是誰,無法深知。

  芮瑋又道:“不知舅舅有意與晚輩同行否?”

  史不舊略一忖度,說道:“你要查明真相,有我反而不便,我不打算去,再說鐵網幫遠在湖北、四川一帶活動,來往要數月時間,明年中秋醫治你母親的腦病是件大事,這一年我不準備遠行,找個地方靜心研究扁鵲神篇,時間不能荒廢。”

  芮瑋心想舅舅隨去果然不便,倘若真是鐵網幫行兇,自家報起仇來,他幫也不好不幫也不好,干脆不去,倒是上策。聽他說一年內要專心研究扁鵲神篇,心生感激道:“家母這件事,要舅舅一人費心,真是過意不去,本想共同參研,唉!誰知禍從天降…”

  史不舊干咳一聲,道:“你說這些見外了,你母親是我一同長大的師妹,為你母親費心,再怎么說都是應該的,你有什么過意不去,倒是這件慘禍,侄媳遭害,我不能鼎力幫你,心中十分難受。此去鐵網幫我還要勸你一句,凡事多想三分,不要貿然行事,否則后悔莫及。”

  芮瑋點頭道:“舅舅的話我記住,此去我一切自會小心處事,人死不能復生,我要冤殺好人于死者靈魂反而不安…”

  說到這里,芮瑋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史不舊聽他這么一說更是放心,苦笑道:“你也不要過于傷心,自家身體為重,你到鐵網幫去最好易容,才能客觀地查出真象,賢侄以為然否?”

  芮瑋心想易容訪查果然大佳,不然鐵網幫認得我的人見到我來到,宣揚出去,讓黎昆父女知道,再查真象大大不便,但不知如何易容,這一門學問,芮瑋從未學過。

  史不舊接道:“往年我認識一位易容大家,他的易容術堪稱一絕,曾傳我幾手最簡便易容法,讓我教你…”

  第二天大早芮瑋一個人啟程,史不舊并不他往,在此地住下,懷廬四周風景既佳,又頗幽靜,研究書籍學問最好不過。

  一月后,芮瑋馬不停蹄地趕到湖北,這天來到武漢三鎮中的武昌,武漢三鎮被長江、漢水分隔而成,武昌位于長江南岸,漢口、漢陽位于長江北岸,兩“漢”之間只隔著一條寬不及二十丈的小河,就是漢水也叫襄河。

  武昌是我國歷史上最光輝的地方,古跡甚多,這天芮瑋站在江邊有名的黃鶴樓頭,遙望對岸的漢陽。

  漢陽南端的鸚鵡洲正是長江鐵網幫聚集的地方,芮瑋閑散地看著模糊的鸚鵡洲,心中思潮萬千。

  他不急著過江,卻在黃鶴樓上胡思亂想是有原因的,因他一路而來,探知鐵網幫果真是一個正義的幫會,所作所為無一違情悖理,而且幫規嚴厲,所屬幫眾決不欺壓百姓,心想照這樣看來,很難說鐵網幫會是殺害自己妻妾的兇手。

  他在考慮過江后如何訪查,才不致有所差錯,正在想著,聽到同在樓頭的兩個勁裝游客道:“莫老兄,你遠從關外趕來向黎老英雄拜壽,這份情意不要說黎老英雄,就是小弟聽來也代黎老英雄高興。”

  莫老兄笑道:“趕來拜壽算得什么,況且是黎老英雄的六十大壽,又逢小姐出閣之喜,這雙喜宴就是再遠的一倍路程,咱們關外的莫家牧場也該派子弟參加。”

  先頭說話的人問道:“莫家牧場和鐵網幫有什么交情,沒聽說啊?”

  莫老兄道:“鐵兄忙人當然不會打聽莫家與鐵網幫的關系,這件事說來是三年前的事,咱們莫家被關外有名的馬賊一陣風光顧,名馬被劫之外,家兄掌上明珠也被劫為人質…”

  錢兄驚道:“令兄莫家牧場主九龍鞭莫在先的九龍鞭法聞名關內外,怎敢打劫起莫家牧場來了,難道他生了豹膽,不怕令兄的九龍鞭殺他的賊威?”

  莫在先的弟弟莫為先說道:“一陣風稱雄關外本來絕不敢打劫家兄的牧場,但他十分妒嫉家兄的牧場越經營越大,幾乎關外的牧場都變成莫家來經營,他怕等關外全變成莫家的牧場,他的賊生意從此斷絕,于是找到位硬幫手來打劫,只要一次成功,以后便是不絕的財路。”

  錢兄是湖北最大的鏢局鎮遠鏢局的鏢主,他局內的生意幾乎每天都有,提起點蒼神劍錢飛龍,黑白兩道皆知他是點蒼一派高手,他那劍法盡得點蒼真傳,黑道的好漢從不敢打劫他的鏢。

  鎮遠鏢局五年前曾保過關外莫家牧場一批紅貨人關,那次保鏢,錢飛龍親自出馬,是故認得莫在先莫為先兄弟倆人。

  錢飛龍奇道:“什么硬幫手,竟能幫助一陣風得手?”

  莫為先道:“這位硬幫手起先咱們只知姓黎,后來才知是鐵網幫幫主黎昆侄子。咱們心想黎昆是位仁義英雄,侄子幫助賊人定然不知,于是派人悄悄人關通知黎老英雄查查。

  “黎昆知道這件事,連夜單人匹馬趕到關外,找到一陣風的賊窟,救出家兄的女兒,同時殺了一陣風與他的侄子,登門向家兄請罪,說他侄子因行為不檢被逐,沒想到在關外為惡,害家兄受損。他捧一陣風與侄子的腦袋來給家兄請罪,家兄怎當得起,好好安葬他侄子的尸體,本想留黎老英雄做客一月,哪知第二天就不告而別。

  “家兄一直以為因己之故令得黎老英雄親手殺死侄子,不敢對黎老英雄有何謝意的表示,怕惹起他傷心,聞說今天鐵網幫有雙喜之訂,早一月前命小弟人關,無論如何這次拜個大壽,獻上厚禮。”

  錢飛龍笑道:“這份禮一定貴重無比了,奇怪,這件事,我怎么一點也不知道,也沒有聽到傳說?”

  莫為先道:“當年黎老英雄出關入關不過短短時間,而且事前事后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本人當不會提起這件事,咱們也因被劫丟個大面子沒有說,錢兄問起,咱們不是外人,說給你知道當無妨的。”

  錢飛龍道:“難怪我不知道,否則咱們走鏢的竟不知道這件大消息,那真是大笑話了。莫老兄,你看黎老英雄為人如何?”

  莫為先大拇指一伸,贊道:“沒得說話,單拿三年前那樁事,若不是黎老英雄大仁大義,誰有興趣連夜趕到關外替咱們莫家牧場仗義,而且事后不講一點報酬。僅因一陣風的幫手學的黎老英雄的武功,他老人家不能讓自己的武功為害世人,大義滅親,這種氣魄,今小弟心折不已。”

  錢飛龍嘆道:“只要是認識黎老英雄的人沒有不贊他仁義了得,小弟與鐵網幫同處湖北,更知黎老英雄的為人絕不虛偽,但是近來風聞有人極端破壞黎老英雄的聲譽!”

  莫為先心中大怒,聲音不覺高揚道:“誰?是誰這般無恥破壞他老人家的聲譽,我老莫命不要,也要會會這賊人,告訴我,他是誰?”

  莫為先這一大聲說話,樓上幾位游客齊向他兩人望去,芮瑋本來目不斜視暗暗竊聽,這時也回過頭來,只見姓莫的年約五十,滿臉大胡子,身披珍貴的黑貂大毛外衣,長得身高體壯,不愧關外好漢的本色。

  姓錢的頂多四十出頭,穿著綢緞的夾棉衣褲,披了件大氅風,頭戴英雄軟帽,道地的關內打扮,身材不高,面皮白凈,他低聲說道:“莫老兄,這里人多,咱們不談這個,老英雄宴后,小弟要請老兄到寒舍一坐,品茗細談可好?”

  莫為先氣忿未平,大聲應道:“好!那賊人讓老莫碰到,非揍他一頓不可!”

  游客們向這邊望來,有的認識錢飛龍含笑道:“錢鏢主好。”

  錢飛龍稍一寒喧,即向莫為先道:“船來了,咱們過江罷。”拉著莫為先下樓而去。

  芮瑋舉目一望,果見渡船搖來,跟著下樓。

  黃鶴樓建在黃鵠磯上,磯旁就是渡船的碼頭,芮瑋走到磯上,渡船仍未靠岸,卻見要過江的客人指著磯下一塊巨石,談說得逸興橫飛。

  原來這塊巨石是武昌江邊的勝跡,因受過往船只鐵篙刺擊,上面小孔斑斑,李白有一首:“一為遷客在長安,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于是這塊石頭便命名為“梅花石”,成為一塊大古跡了。

  渡船一靠岸,客人紛紛上船,這船頗大,可容數十名客人,芮瑋與莫為先、錢飛龍同時上了船。

  客人上完,船夫鐵篙一撐“梅花石”,那么大的船緩緩馳離岸邊。船到江中,芮瑋望著滾滾江水,思潮起伏不停:“聽姓莫的說來,黎昆顯然是位血性的老英雄,他不容侄子幫助馬賊為盜,當不會容許女兒行兇,便不會容許幫眾為非作歹,那到底是誰殺害葉青和夏詩?

  “姓錢的也稱贊黎昆的為人絕不虛偽,想來事實不會錯了,人人都道鐵網幫是個正義的幫會,自己怎能再生疑惑,唉!那到底兇手會是誰呢?

  “自家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否則弄糟了,讓真正的兇手在一旁訕笑,可是那條汗巾明明證實鐵網幫有人去過懷廬,既不會是黎昆的女兒,也不是鐵網幫的人行兇,那他們去懷廬做什么?”

  芮瑋正在想著,一個巨浪打來,渡船被打得搖晃得十分厲害,莫為先坐在芮瑋身旁,他生長關外哪曾坐過渡船,嚇得抓著芮瑋的膀子,呼道:“船要翻了,船要翻了…”

  莫為先身后站著一位衣衫頗為講究的瘦小老漢,敢情沒站穩撲跌莫為先身上,他慌忙爬起,紅著臉道:“您放心,船不會翻的。”

  他還拍著莫為先的肩膀,幫他壓驚,錢飛龍也笑道:“莫老兄,這么個小浪船要翻了,只怕一日間這江上的擺渡要翻個十余次啦。”

  又有人道:“那咱們的船老大,只有瞪著空飯碗喝西北風啦!”說著哈哈大笑,引起船上人齊都笑了起來。

  芮瑋忽然站起,向那瘦小老漢道:“您老請坐。”

  不管那瘦小老漢同意否,把他扶入座位,瘦小老漢年齡不小,至少也有五十,芮瑋年齡比他小上一大半,這讓座之事再也平常不過,再說那瘦小老漢站立不穩,若不是莫為先擋著,早巳跌落江里,船上早有人讓他坐,芮瑋搶先讓,船上頗為人贊他年輕有禮。

  瘦小老漢干笑了一聲,也不客氣,就在莫為先身旁坐了下來,意態甚為得意,似乎人家讓他坐應該的。

  船漸漸馳近漢陽,瘦小老漢有意的向莫為先打交道,說:“老兄沒坐過船吧?難怪,老兄生在關外,自然怕船翻了。小弟第一次坐船,也是怕它靠不住,結果船沒翻,嚇得把隨手帶的東西,留在船上忘記帶了。”

  每說完一句話,他就哈哈大笑,窘得莫為先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想適才驚慌的狀態,難怪要令人大笑。

  瘦小老漢得意地大笑,他笑別人,卻不知芮瑋在暗暗笑他,原來這瘦小老漢是有名的神偷,人稱“三手神抓”譚燕春,專偷世上的奇珍異寶,只要被他的手碰過的人,沒有不被身上的財寶抓個空。

  “三手神抓”譚燕春在黃鶴樓上,莫為先與錢飛龍的談話聽個清楚,暗忖莫為先是關外首富九龍鞭的弟弟,功夫定然不弱,警覺性必然高,再說身旁有位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點蒼神劍錢飛龍,更是輕易不敢下手。

  他一直跟在莫為先的身后。

  他那跌倒依他年齡裝得自然已極,沒有啟人疑心,芮瑋本以為他跌倒是真的,可是芮瑋的眼睛練成一雙夜眼,在天池府墓內那一年不是白過的,譚燕春珠寶偷到手,那亮光卻被芮瑋發覺。

  芮瑋腦筋一轉,起一個主意,乘機讓座,卻在扶譚燕春的時候,把莫為先的賀禮轉偷到自己懷內。

  要知芮瑋跟喻百龍學的玄妙三十掌,招招妙人絕寰,雖不是天下第一等掌法,奇幻處卻令任何掌法所敢企及。

  那玄妙三十掌第一招“妙手空空”,正是偷兒祖師爺也想不到的妙招,喻百龍當年創掌,第一招取名“妙手空空”的用意,也因這招對天下高手能夠施展妙手的意思。

  芮瑋曾聽喻百龍說過這招的特別厲害處,卻從未試過,今天第一次試手,輕易得手,令“三手神抓”這般行家也毫無知覺。

  船在鸚鵡洲靠岸,這船上十有八九是來向黎昆賀喜拜壽的客人,船老大特別在此靠岸,然后再馳向別處。‘

  莫為先、錢飛龍、譚燕春等賀客一一登岸,芮瑋最后一個登岸,跟在眾人的后面向鐵網幫總堂行去。

  鐵網幫司禮把眾人接到喜堂上,只見堂上早已坐滿數百名賀客,有的是英雄好漢,有的是有體面的讀書人,有的是地方首富,就連湖北的知府也在坐,其熱鬧的程度,真是少見。

  喜堂上第一桌,座上除主人黎昆外,皆是成名露臉的英雄,再者是二、三名地方的豪富,當然湖北的知府大人也坐在第一桌上。

  芮瑋早巳易容,臉上瘦黃,看來毫不起眼,可是他跟在錢飛龍、莫為先的身后,司禮只當他是錢飛龍的朋友,接到挨近第一桌的右首桌上。

  芮瑋坐下,看那喜堂的中壁上,左邊掛著大金“壽”字,右邊掛著大紅“喜”字,壽喜兩臨,果真是雙喜之宴。

  心想黎昆的女兒出嫁,不知嫁的是誰?這一陣子賀客又來了數百人,總數約在干人以上。

  只聽總司禮忽然大聲說道:“壽宴開始。”

  芮瑋心道:“壽宴開始,喜宴何時開始,若是分開舉行,吃了壽宴再吃喜宴,賀客們真要吃個大飽而特飽了。”

  總司禮說完壽宴開始,只見賀客的代表一一向老壽星黎昆祝壽,卻不見宴席上來,原來所謂壽宴開始,只是告訴眾人開始祝壽了,祝壽完畢,跟著舉行婚禮,婚禮完畢,兩份宴席才同時開始,并非吃了壽宴,再吃喜宴。

  各路賀客祝壽時送上禮物,那邊司禮代為接下,芮瑋這桌錢飛龍祝完壽送上黃金十兩,余眾一一祝壽送禮,僅余下芮瑋與莫為先了。

  錢飛龍笑道:“莫老兄,還不上前向老壽星祝壽嗎?”

  莫為先笑道:“等下,等下,不慌。”

  這時忽聽總司禮大聲叫道:“江南落英劍祝長玉率門下弟子祝壽,菲儀千年溫玉一塊。”

  頓時舉堂賀客嘩聲大起,原來這千年玉價值連城,送這么貴重的禮,使得眾賀客們大為驚訝。

  每一祝壽的賀客,總司禮都要報一番,所送之禮遇上貴重的喊上一喊,表示收禮者光彩。

  要知送禮的越重,送禮的人對壽星越發尊敬,不然不會送重禮,重禮送得越多壽星的聲望越高。

  錢飛龍低聲向莫為先道:“這落英劍祝長玉,老兄識不識?”

  莫為先搖了搖頭,錢飛龍道:“祝長玉是雁行門的掌門,也是江南的首富,這次送上千年溫玉,禮物真不輕呀!”

  莫為先道:“這祝長玉與黎老英雄什么關系,為何送上如此貴重的禮物?”

  錢飛龍笑道:“與令兄一樣,得到黎老英雄的義助,若非黎老英雄出面,那一次雁行門幾被世仇白鶴門掃平,說來祝長玉送這份重禮雖然不輕,也是應該的。”

  只聽總司禮邊喊呼賀客的帖子,邊報出賀禮,不貴重的不說,稍貴重的就大聲喊了出來,卻再不見有何特殊的重禮,但也都是黃金,白銀,芮瑋心想:“黎昆做一次壽,等于發了一筆橫財。”

  心中不覺有點不滿黎昆的為人,卻不知黎昆助人向不要報酬,被助者乘他過壽送來壽禮,不但應該而且心甘情愿,而且只有這時黎昆不便拒受,否則平日送去,他還不收呢。

  總司禮又報了數起賀客后,還不見莫為先起身,錢飛龍笑道:“莫老兄的賀禮一定珍貴萬分,不到壓軸不現,是不是?”

  莫為先性格魯直,他本意最后再賀,確有驚人的用意,這時聽錢飛龍說出自己的心意,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站起身來,遞給旁邊一廝一張紅貼,人跟著上前拜壽。

  總司禮從小廝手中接到紅帖,即報道:“關外莫家牧場莫為先謹代家兄九龍鞭莫在先祝壽,菲儀火龍珠一對,黃金千兩。”

  這一報,果然舉眾大嘩,千兩黃金已是驚人,那火龍珠更是驚人,一顆的價值已在干年溫玉之上,一對火龍珠只怕皇帝也拿不出來。

  這對火龍珠莫在先得來也巧,是一次牧馬時在山壑中揀到,當即珍若性命般的藏起來,這次因黎昆的高壽才舍愛送來。

  火龍珠白日看來并無異處,顏色通紅發出暗光,但一到夜晚放在暗處,頓時大放光明,照亮一室如在火中,端是一件異寶。

  黎昆聽到這么重的禮物,不由起身向莫為先說道:“令兄送這么重的禮,小老兒愧不敢當,這么著黃金收下,一對火龍珠千祈帶回令兄,致上小老兒的謝意。”

  莫為先恭敬地一揖道:“老英雄請坐,老英雄于我莫家恩重如山,三年來家兄無一日忘懷,直至今日才表示一點謝意,老英雄若不接下,莫說家兄,就是小弟不但無法回去向家兄交差,內心也感不快。”

  莫為先一番話,底下頓時議論紛紛,齊在猜測鐵網幫主對莫家牧場有什么重大的恩惠?”

  黎昆笑道:“既然是賢昆仲的厚意,小老兒收下就是。”他怕再不收,莫為先說出殺侄救他侄女兒的事來。這件事黎昆隱在心中,無人知道,雖說大義滅親,殺死親侄迄今不無懊悔,若讓天下人知道,議論起來,自己聽到更要懊悔,而且惹起心內的悲傷。

  原來他這侄兒是惟一親兄的獨生子,親兄死后交他撫養。誰知侄兒長大不學好,黎昆忍無可忍才逐出家門。當時聽他助人為盜,一怒之下趕出關外,本想勸他學好,哪知他不聽勸而且與叔父動手過招,黎昆見他武功學得高卻執迷不悟,只怕他從此為惡更兇,含淚殺死。

  事后心想再怎么壞,侄兒到底是親兄的獨生子,該留個根,如今人被自己殺死,黃泉下如何向兄長交代,每念及此,懊悔悲傷萬分。

  莫為先聽黎昆答應收下,高高興興地伸手向懷內掏去,這一掏頓時臉色慘變。

  他那只手沒有伸出,堂下一千多雙眼睛在望著他,沒有一個人再說話,因他們要見名聞天下的異寶火龍珠。

  莫為先掏不出賀禮,整個人好像失去了知覺,呆呆地站著,那只手一直伸在懷內。

  黎昆一看莫為先臉色不對,他甚乖巧,笑道:“莫非禮物貴重,不用在此拿出,到后面交與賤內收藏可好?”

  莫為先好一會才道:“黎老前輩,我的賀禮丟了。”

  敢情他沒有聽到黎昆讓他好下臺的話,神智恢復不由道出事情的真象。

  眾人一聞此言,嘩聲大起,有的議論,有的譏笑了出來,笑他根本沒有火龍珠,說個大話而已。

  莫為先聽到笑聲,臉色漲得通紅,倏地回身喝道:“哪一位江湖朋友與莫某開這個大玩笑;請站出來!”

  他心知堂內有一位盜他的火龍珠,因他上船過江時還在懷內摸過一次,要掉不是掉在船上就掉在這喜堂上,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掉了,定是偷兒施了手腳。

  這偷兒能在自家身上施手腳,一定是成名的偷兒,或許也是來向黎昆祝壽賀喜的,他這一喝,并非亂喝,心想那偷兒無法再跑,因這時誰走,誰的嫌疑最大。

  錢飛龍忽然想起在渡船上撲跌莫為先身上的瘦小老漢,有點像傳說中的“三手神抓”譚燕春,他本未想到莫為先送的賀禮如此珍貴,否則早就注意那瘦小老漢。

  心想三手神抓專竊珍貴物品,只怕這次來,不是賀喜,而是來做生意的,于是走到莫為先身邊低低說出三手神抓這人。

  黎昆站起身來說“莫兄請退下,令兄的壽禮算已收下,賊人膽敢在這地面上行竊,是跟小老兒過意不去,這份壽禮小老兒會找回。”

  莫為先回身一揖道:“老英雄壽辰發生這件令人恥笑的事情,莫家牧場不能與那人罷休,請老英雄準小弟問一問。”

  黎昆沒有做聲,莫為先又道:“敢問三手神抓在不在,在的話請出來一見。”

  眾人一聽“三手神抓”四字紛紛說道:“這神偷兒來了嗎?”

  “沒有啊,那老兒我認得,沒看他來過。”

  “要是三手神抓來了的話,這份重禮八成是他老人家光顧的。”

  “虧好譚老先生沒來,否則傾三江之水也洗不清這不白之嫌。”

  最后說話的人顯是“三手神抓”譚燕春的朋友,意思很顯明道出,莫為先有意抬出三手神抓的名字,好教人懷疑是他偷的,以便掩飾重禮拿不出的恥辱。

  莫為先焉有聽不出這句話的含意,舉目掃視四下,果不見瘦小老漢的蹤影,心知一定是他偷的,可是人不在,怎可說是他偷的,心中真是有苦說不出,大聲喝道:“有誰看到三手神抓來過,請出來替莫某證明一下?”

  他連喝三聲,只有錢飛龍站在他身旁,不見有人出來證明一下。

  錢飛龍不得不助言道:“錢某以信譽保證,那三手神抓好像來過,而且與咱們同船渡江,莫兄的賀禮定是他偷的。”

  一名賀客忽然站起大笑道:“好像來過,錢鏢主好像這兩字說不得啊,事關重大,倘若閣下兩人本與譚老先生有仇,故意在此栽上譚老先生的罪名,莫非想叫黎老英雄替你們出面?”

  此話暗指出莫為先說出的壽禮是假,而與錢飛龍故意做成一個套子,陷誣譚燕春偷竊黎昆壽禮的罪名。黎昆見譚燕春膽敢在自己地面上作案,而且竊的是壽禮,定然要出面和譚燕春理論,譚燕春被鐵網幫找上,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

  眾人本有點不信莫為先能夠獻出如此貴重的禮物,于是紛紛說道:“這話不錯,姓莫的身上有沒有壽禮誰知道?”

  “黎老英雄的壽禮,三手神抓敢偷嗎?這兩人定是故意栽三手神抓一贓,好教黎老英雄與三手神抓結仇!”

  “對,他媽的,這兩人在壽堂上大聲喊叫,簡直是來攪黎老英雄的局嘛!”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有幫莫為先說話的,黎昆聽得壽眉一皺,心中頗有點相信起人的話了,而懷疑莫為先根本未帶壽禮,故意來此找譚燕春的麻煩,好教自己插上一腿。

  于是沉聲說道:“莫兄、錢兄請回席,這件事小老兒自會查明,小女的婚事就要舉行,希你們不要壞了賀客的興致。”

  莫為先一聽黎昆話意,懷疑自家的賀禮不真,不由氣得身體微微發抖,錢飛龍勸道:“莫兄,這件事暫巳放過,慢慢再說。”莫為先垂頭喪氣地走回席上,只聽黎昆洪聲說道:“小老兒的生辰發生這件不快的事,希諸位好友不要放在心上,現下小女的婚事向各位宣布,經一周來各路英雄的比試,一位少年英雄中選,今天乘小老兒六十歲,完成小女的婚事,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有位賀客問道:“那位少年英雄高姓大名啊?”

  黎昆得意地笑道:“小婿姓芮單名瑋。”

  眾人驚道:“原來是掌劍飛芮問夫的兒子!”

  這時芮瑋名頭業有多人知道,他按刺客錄尋父仇的事跡,一傳十,十傳百,只要常跑江湖的人都知道掌劍飛有位后人,頗為了得。

  芮瑋大吃一驚,心忖自己何嘗又變成黎昆的女婿了,倏地想起同母異父的簡召舞,恍然大悟,心想:“他為什么打起自己的招牌,前來參加比武招親,他既有未婚妻,又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林瓊菊,怎么看上了黎昆的女兒。”

  紅衣女子的面貌浮現眼前,她并不比林瓊菊漂亮,又沒有劉育芷那般大家閨秀的風范,不知簡召舞看上她哪一點。

  莫非是為了紅衣女子的玄龜集,想到這里,一拍膝頭,暗中說道:“不錯,一定為了玄龜集!”

  當即站起,大聲說道:“黎老英雄,賢婿何在?”

  黎昆笑道:“小婿是要出來拜堂,屆時自會見著。”

  那邊總司禮喊道:“喜宴開始。”鼓樂手聞聲開始奏出喜樂。

  芮瑋一聲巨喝道:“且慢!”

  這一喝滿堂皆驚,鼓樂手被喝得停下吹奏。

  芮瑋站到堂中,向黎昆一抱拳道:“在下要見老英雄的賢婿,可否請出一見?”

  黎昆怒道:“你要見小婿有何貴干?是朋友的,待他行完禮后再說。”

  芮瑋搖頭道:“行完禮再見,只怕遲了!”

  黎昆大怒道:“什么遲不遲,尊客說話放客氣點。”

  芮瑋緩說道:“黎老英雄仁義之名天下皆聞,難道不成要引狼入室,不但誤了令媛青春,而且壞了自家的聲望?”

  芮瑋想到錢飛龍所說最近有人極端破壞老英雄的聲譽,當想到簡召舞,便知定是他的杰作,此人陰險成性,與黎昆女兒成婚,為了玄龜集,定然不會做出好事。

  只有他能做出這種絕事,魔鬼島主葉士謀幫他奪得天池府,他不但不感激葉士謀,反過來陷害他,令得七劍派聯手攻打魔鬼島,這種事做得出,又怎么做不出假意與人家女兒成婚,暗地里陷害岳父大人的事呢?

  黎昆也知近來有人破壞他的名譽,但不知是誰,這時聽芮瑋一番話,顯然指的是招來女婿,破壞自己聲譽,他怎會輕易相信芮瑋片面之言,問道:“尊客是什么身份,你的話有什么證據?”

  芮瑋道:“我的身份說來也不信,不說也罷,至于證據,在下并非無的放矢,只要請出賢婿一見,當可分曉是非善惡。”

  黎昆冷笑道:“小婿正是大喜之日,小老兒豈能為了一位無名小卒耽誤了他的婚禮,尊客有話以后再說,現請退到一旁。”

  芮瑋忽從身內掏出一只紅色的錦盒,莫為先驚呼道:“啊,這正是莫某的賀禮,小子原來是你偷的!”

  說著,奔出座位,就要沖上前去,錢飛龍一把抓住他,低聲道:“且聽他要說些什么?”

  芮瑋道:“不錯,這就是關外莫家牧場九龍鞭莫在先送給黎老英雄的賀禮。”

  芮瑋神態軒昂地打開錦盒,頓時,一道紅光沖出,他從里面拿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票子,高聲說道:“這就是關內外通匯的金票,面額黃金一千兩。”

  又拿出兩粒鴿蛋般大的火紅色珠子,說道:“這一對火龍珠,決不是假的。”

  金票、珠子全在,本來懷疑莫為先禮物是假的客人,頓時相信不假,更不信莫為先與錢飛龍有意聯合起來陷害“三手神抓”譚燕春,只不知這賀禮到底是誰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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