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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活死人

第三十四回活死人  芮瑋與林瓊菊手牽手行在茫茫白雪上,四望無人,一路芮瑋由林瓊菊口中得知她幾日來與藍髯客的女弟子處得甚好。

  林瓊菊嘆道:“她們個個身懷一種絕藝,有的會彈琴、吹簫;有的會詩書繪畫;更有的精擅刺繡,至于武功皆都不弱,她們每個將絕藝傳我,我一時哪學得那么多!”

  芮瑋道:“她們的絕藝可全是藍髯客傳的?”

  林瓊菊點頭道:“我真想不到那個藍胡子大漢那么多本領,難怪他的弟子皆甘心在這雪嶺上跟他學藝,他的本領實在了不得。”

  芮瑋笑道:“你既然羨慕藍髯客的本領,也跟他在這雪嶺上學藝吧。”

  林瓊菊搖搖頭沒有吭聲。

  走了好大一大段路,林瓊菊才道:“大哥若要我與你分離,天下再有趣的事也吸引不了我。”

  芮瑋一怔,暗道:這怎么是好,倘爾后當真難分難舍時,如果再勸她與簡召舞相好,啊!我得疏遠她,莫要做蠶自縛,多生煩惱。

  芮瑋避免和她再說話,默默向西南方趕去,原來一燈神尼所住的尼庵,藍髯客已告訴了他。

  一個時辰后來到一座尼庵前,只見那座尼庵黃磚砌成,氣勢宏偉,不下一座廣大的廟宇,門前一牌泥金橫匾,書道:“湘妃神庵”。

  尼庵前蒼松數株,地上白雪打掃得干干凈凈,芮瑋呼道:“晚輩芮瑋求見神尼!”

  叫了數聲不見有人出來詢問,正待前去敲門,內里忽傳來柔和的女子聲道:“八劍學全沒有?”

  芮瑋知是一燈神尼的話聲,老實答道:“神尼囑咐,晚輩未能達成,八劍只學六劍,因…”

  芮瑋正要解釋啞聾二叟去世,兩劍失傳,那女子斷然道:“未學全來做什么?限你盞茶以內離去。”

  芮瑋哪肯離去,當下將其中原委一一道出,他說的禮敬有加,林瓊菊在旁聽來,心道:“大哥這么解說,神尼總該諒解大哥不能學全八劍了吧。”

  芮瑋話畢,盞茶時間已過,庵門忽開,走出八個女尼分站四周,接著走出一位中年女尼,胸掛著一大串佛珠,相貌雖已蒼老,姿色猶存,想當年定是位絕色佳人。

  那中年女尼向芮瑋身旁林瓊菊掃過一眼,寒著臉道:“芮瑋,你怎么還沒離去?”

  芮瑋躬身一揖道:“老前輩可就是一燈神尼?”

  中年女尼臉色更寒,語調嚴峻地說道:“誰是老前輩,前輩就是前輩,還要加個老字,莫非有意來氣我?”

  芮瑋料不到一個老字惹神尼生氣,其實前輩上加個老字是極具禮敬的稱呼,卻不知一燈神尼最怕有人在她面前說個老字,于是芮瑋慌忙改口道:“前輩,晚輩見野兒一面,不知她近來好嗎?”

  神尼道:“你管她好不好,我說過的話你敢不聽?”

  芮瑋道:“前輩囑七情魔相傳的話,晚輩記得,只是晚輩見野兒一面就好,不敢多求。”

  神尼冷哼一聲說道:“念你取得天龍珠治好野兒的腿傷,才給你盞茶時間離去,你不知好歹還敢留在這里,不能再饒,快快自行絕去一足,莫要我來動手。”

  林瓊菊不知厲害,忽道:“喂!你這位老尼怎么不講理啊?”

  她見一燈不讓芮瑋見野兒一面,心口已是不悅,心想歷經風霜趕來,再是鐵石心腸,也該同情,何況神尼還是個出家人;不讓見也就是了,還要芮瑋自斷一足,忍不住心中的氣忿,沖口道出的話毫不考慮。

  一燈聽林瓊菊喊自己老尼,以為有意,大怒之下,胸前佛珠脫手飛出,直射林瓊菊的胸口。

  芮瑋大驚,心知一燈的手勁非同小可,林瓊菊要被佛珠射到,胸口非射穿她一個大洞不可,當即拔劍擋去。

  只聽“當”的一聲大響,佛珠被芮瑋那一劍串到劍身中,他這一出手劍,用的是無敵劍,否則無法擋住那串佛珠。

  一燈冷冷道:“好啊!你敢用海淵劍法來擋我佛珠,不讓我殺那丫頭,敢情要自己殺她,也好,快快動手。”

  芮瑋插回木劍,大聲道:“前輩無緣無故,為何要殺她?”

  一燈怒道:“你可是在教訓我?”

  芮瑋恭敬道:“不敢!”

  一燈冷笑道:“諒你不敢。”倏地蹲下身,抓起一把松針向林瓊菊射去,但見數十枚松針帶著疾風向林瓊菊全身要害處射到。

  林瓊菊見小小的松針竟有這等聲勢,眼看只要射中一枚便要斃命,嚇得花容失色,驚呼一聲。

  芮瑋一旁有備,不假思索,拔劍一招不破劍擋在林瓊菊的身前,頓時松針落入芮瑋布下的劍幕中,無影無蹤。

  兩次被擋,一燈臉色大怒,喝問道:“芮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芮瑋毫不畏懼,道:“縱然她有對前輩不敬之處,罪不致死。”

  一燈冷笑道:“你要見野兒,與野兒和好,就得替我殺了她。”

  芮瑋搖頭道:“要殺她才能見野兒,野兒知道也不會答應。”

  一燈道:“你不殺,我來殺,倘若你再敢阻止,顧不得野兒怪我,也要殺你。”

  芮瑋嘆道:“出家人何必盡言‘殺’字?”

  一燈聽他話意,又在教訓自己,氣得尖聲叫道:“數十年沒有人敢再逆我心意,今日竟有人一再逆我心意,說不得我要大開殺戒了。”

  只見她拔出身后拂塵,一步掠上,向林瓊菊拂去,芮瑋為救林瓊菊,揮劍擋去,一燈大聲道:“今日你只要勝我手中拂塵,不但饒這丫頭一命,野兒任你去見。”

  芮瑋雄心大發,大聲回道:“好!”

  展開海淵劍法第一招便是無敵劍。

  一燈見到無敵劍毫不驚懼,拂塵一圈一轉間,芮瑋劍法才使一半,威力全失。

  芮瑋接連使出大愚劍、洪水劍、大龍劍、傷心劍,只見每劍只到一半,便被一燈手中拂塵輕描淡寫地化開威力,另一半不用再使,已然無功。

  芮瑋萬料不到海淵劍法如此無用,以為一燈的武功超凡人勝,比之紅袍人、藍髯客高出一大截,至于七殘叟和她比,差得更遠。

  其實芮瑋不知要是能學海淵八劍,融會貫通后,不但不會輸給一燈神尼,還能勝她,這時只有六劍,不能融會貫通,海淵劍法的威力一成還不到。

  至于一燈為何能將芮瑋五劍輕易化開,原來一燈從胡一刀手中得到海淵八刀刀譜后,改成劍法苦苦習練。

  哪知練了十幾年,雖然練成,和高手一較藝,毫無所用,起先以為自己未練到家,再用心苦練時,發覺練到極處,自己體內血脈翻騰,內功頓時減了一層。

  一燈想,胡一刀當年說過,傳了自己刀法,不但無用反而受害,此時才信,其后揣摸才知道這海淵劍法只有男人能練,女人雖能練,但不能練到深處,否則陽勁沖體,損害身體。

  一燈知道這個原因后不再練,但想以后要有人會這海淵劍法,自己怎是對手,于是苦研破招。

  她將每招劍法揣摸透澈,再一一創出破招,費了十余年功夫,自認有成,心想以后縱有人會海淵劍法也不怕了。

  今日試來果然不錯,芮瑋五劍無功,一燈沾沾自喜道:“還有一招守勢,芮瑋,你看能否守住。”

  當即拂塵上下翻飛,向芮瑋要害攻去。

  芮瑋不破劍展出,但劍幕才布下三道,拂塵招招而入,直襲當胸,芮瑋大驚失色下,棄劍一步踏出。

  這一步是紅袍公傳的飛龍八步,一燈只覺眼前一花,芮瑋影跡已失,拂塵只卷到芮瑋那把玄鐵木劍。

  一燈轉身見芮瑋神定氣閑地站在身后,冷笑道:“好啊,你還藏著看家本領。”

  當下也是一步走出,施出“凌波微步”的功夫,手中拂塵隨著步子向芮瑋頸中纏去,芮瑋頭一低,腳踏飛龍八步,身形飛起時,雙掌“啪”的一響,打出一招化神掌。

  一燈拂塵落空,陡覺頭頂掌風颯颯,抬頭一看無數掌影拍來,不及逸走,拂塵一招擋去。

  但她這招拂塵出手倉促,并無多大威力,一接芮瑋掌招抵敵不住,惟有撒去拂塵才能自救。

  一燈為保頭顱,只得將手中拂塵放下,借這一瞬間,飄身逸出芮瑋擊下的掌力范圍。

  只見那把拂塵被芮瑋擊飛,一燈眼看拂塵要落地;一招絕頂輕功搶出,握回那把拂塵。

  拂塵雖搶回亦等于失了一次兵刃,適才芮瑋失劍頓時還以顏色,一燈敗得沒有話說,但在晚輩面前失掉這面子,惱羞成怒,拂塵一抖,一招絕學攻來。

  芮瑋見她手中兵刃,也不去拾回木劍,心知拿出木劍還不如空手對敵,他這時不敢有點大意,心想:這一戰決不能敗,當下出手向一燈要害攻去。

  一燈拂塵的招數不知打敗過多少武林高手,今日卻全然無功,原來芮瑋的飛龍八步太過玄妙,凡她攻來的招數,芮瑋皆能輕易閃過。

  反之,芮瑋攻去的化神掌,一燈卻無法閃避,縱然展出凌波微步也無用,要知凌波微步與飛龍八步同是紅袍公所創,紅袍公創飛龍八步的目的,便在針對凌波微步,其玄妙處遠勝凌波微步,可惜芮瑋將飛龍八步練得未至精體,否則化神掌至少要打到她一掌。

  打了將近百招,一燈皆是被打的份兒,只見她被芮瑋的掌招逼得步步后退,又過百招,一燈厲喝一聲:“小子,你欺我太甚!”

  頓見她拂塵一記橫掃,芮瑋悅身掠過,人在空中,一燈又道:“今日殺你,怪我不得。”

  只見她身子一蹲,拂塵反背揮出。

  芮瑋在空中看得奇怪,心想將拂塵向后揮去有什么用,也不深想她的目的,化神掌一招拍出。

  他心急求勝,只顧化敵,驀覺背心一涼,好似一把利劍刺來,頓時真氣一泄,摔倒在地上。

  一燈一步走上,右掌直劈芮瑋的頭顱。

  芮瑋只覺得背心奇痛,哪來及得抵擋,眼看一燈那掌劈到眼前,不由雙目一閉,暗嘆道:“吾命休矣!”

  驀聽一聲低柔、慈祥的聲音道:“阿玉,你怎么又殺人!”

  芮瑋不覺那掌逼來,睜開眼來一看,只見一燈退到丈外,身旁站著一位面目慈藹,長身飄飄的老人。

  這老人說老不老,只是年紀定然不小,好似神仙人物,明知他年齡甚大,卻看不出老在什么地方。

  芮瑋知是他救了自己,迫得一燈撤掌后退,翻身躍起,欲要相謝,但突然背心劇痛,站立不穩,翻身又倒。

  直到這時林瓊菊才驚呼出口,原來適才一切變得太快,到得芮瑋將被一燈擊斃時,她又嚇得呼不出聲。

  林瓊菊緩過神來,驚呼中搶上前,扶起芮瑋,在他身后一把扯下一物,芮瑋回頭看去,原來是一燈那把拂塵。

  一燈反背揮出拂塵那招奇妙無比,芮瑋被她那拂塵射中就如中了一把利劍,尚虧他練了天衣神功,未曾傷了要害。

  這拂塵拔出頓時鮮血直流,老人上前低聲道:“快止氣閉穴。”

  要知背心穴道最多,為人身一大要害,芮瑋雖未深中致命之傷,但那傷勢不輕,若不適時救治,還是一死。

  芮瑋遵命止氣閉穴,就這片刻芮瑋血流太多,臉色蒼白,林瓊菊嚇得直流眼淚,哭不出聲。

  老人點了芮瑋幾處穴道,閉住傷穴,再將懷中藥粉敷在傷口,這藥粉十分靈效,頓時結出一層黃色的濃體。

  “小姑娘別擔心,他沒事了,只要好好休養不要動傷口,一月即愈。”

  一燈在一側靜觀,這時才道:“活死人,又是你來管我。”

  芮瑋聽得奇怪,暗忖:“恩公怎么被一燈叫出這個名字?”以為一燈有意罵恩公,恩公決不會理,哪知那老人笑道:“阿玉,你答應不再殺人,只要你不殺人我便不管你。”

  一燈無奈,顯得曾經答應過他,說道:“我不殺他們,活死人,你該走了吧?”

  活死人搖頭道:“這件事我既管了,就要管到底,我不能走。”

  一燈怒道:“你還要管什么?”

  活死人笑道:“阿玉,你別生氣,我就在松樹上觀看,你用拂塵擊傷芮瑋那時,我還準備不管,但你見他傷了還要殺,就不得不管了。”

  一燈道:“我才不會在你面前生氣,你到底要管什么,快說出來,這次我還是聽你的。”

  活死人道:“第一,該承認輸給了芮瑋。”

  一燈道:“我用拂塵他僅空手,尚戰個二百招不敗,果然該算他得勝,我認輸了又有何妨。”

  活死人道:“第二…”

  一燈嚷道:“沒有第二,咱們說好的,每次你只得管一件事,說話不能不算數。”

  活死人道:“我沒有要管第二件事啊?只是這第二要你記得說話不能不算數,你既承認輸了,就該讓芮瑋去見你的高徒。”

  一燈嘆道:“算你厲害,我每次在你手中,就連說話也說不過你,芮瑋,別再裝死,快起來跟我去見野兒。”

  她轉身不進神庵,向左側走去,芮瑋掙扎爬起,林瓊菊小心扶著他隨后而行;活死人跟在最后仍不離去。

  來到一座雪峰前,只見一道鐵門,一燈掏出鑰匙正要打開,手一碰鐵門,鐵門忽然翻倒。

  原來這鐵門早已毀壞,只是虛掩著,一燈大驚呼道:“野兒,野兒!”

  芮瑋怒道:“你…你…竟將她關在這里…”。

  一燈回頭厲色道:“我的徒兒怎么不能關,她不聽我吩咐,竟和喻百龍的徒弟相處一起,難道不該關嗎?”

  芮瑋回道:“我是我師父的弟子,又不是壞人,為何野兒不能與我相處一起。”

  一燈大怒道:“我說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在一起。”

  話音中走進洞內,只見里面空空的,哪里有野兒的影子?

  一燈低聲罵道:“好丫頭,敢背我偷偷逃走。”

  林瓊菊眼尖,叫道:“看,那里有張條子。”

  一燈搶起那張條子,氣得念出聲道:“師父原諒徒兒不是,徒兒去了!

  “此去天涯海角,無一定蹤跡,你老人家不要找我。

  “倘若芮瑋采此,就說我與他有緣再見…”

  一燈念到這里,只聽“砰彭”一聲。

  林瓊菊大叫:“大哥,大哥…”

  只見芮瑋昏死地上,背后傷口處,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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