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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玲瓏骰子安紅豆

  平安縣的捕頭姓黃,單名一個旺字,在平安縣干了幾十年的捕快,才好不容易升到了捕頭,他伺候過的縣令十幾任,抓過的罪犯千千萬,一雙眼睛如鷹隼一般銳利,任何人,他只要看上兩眼,就能知曉個大概。可是這個剛上任不滿一年的林秀縣令,他卻看不透。這也就罷了,畢竟是一縣之長,自己一個粗人看不透也是正常的,可是今天遇到的這個笑瞇瞇的年輕人他同樣也看不透。

  身長約五尺三寸,面容俊俏,衣著得體,身后跟著兩名家丁,看樣子是富裕人家,而且聽口音不是本地人,自己也從未見過。但是舉止粗暴,性格陰冷,卻又不像是普通商人家庭,更加不像是官宦家族出來的。但是居然敢當著縣令的面毆打他的兒子…莫不是…不應該啊。黃旺嘀嘀咕咕地在蕭銘三人前面走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被圍在中間悠閑地四處張望的蕭銘,搖了搖頭道:“衙門就快到了,安靜點。”

  “嗯哼。”蕭銘哼了一聲算是回應,蕭二和小六則是冷哼一聲,不愿搭話。

  黃旺這就冒出點火氣,畢竟在這個縣城中當了這么多年的捕快,人脈鋪遍全縣,哪里有人敢對自己不敬?這幾個外地人忒不知好歹,就算是有天大的身份,進了牢房也就是自己說了算!當下便沒有好臉色,轉身喝道:“本捕頭見你們認罪態度良好,才準許不對你們用鐐銬,你們可別就這么當起了大爺,要知道,你們要進去的可是太平縣大牢,哼,別的不說,就單單整個金陵境內,這太平大牢,可就是相當于京城的天牢!要是進去,沒脫一層皮,甭想出來!”

  “切。”蕭銘不屑地撇撇嘴。

  小六更是一臉的不爽:“還自比天牢?這么個小地方的破監牢,配么。”

  “哼哼,等你們進去之后就知道了。”黃旺轉過身,咬牙切齒,“縣衙到了。”

  捕快們押著蕭銘三人進了縣衙,誰也沒有發現,在街的那一頭,有一個女子戴著面紗,一閃而過。

  太平縣衙與其他地方的縣衙略微不同,大牢是跟縣衙緊緊相連的,所以要是想要將犯人關進大牢就必須經過縣衙。

  “老李,來新客人了。”黃旺敲了敲牢門,里面的獄卒立馬殷勤地打開了牢門。

  從中走出一個刀疤臉,他笑容滿面地與黃旺握了握手,隨口道:“怎么,又來人了?這次是犯了什么事,值得黃大捕頭親自來押送?”

  黃旺揮了揮手,蕭銘三人便自覺地踏入了這大牢,不過蕭銘可是一點都沒有做犯人的自覺,一進門就東張西望,理也不理那些獄卒。而蕭二和蕭六卻是緊緊保護著蕭銘,與那些習慣性地要將犯人銬起來丟到牢房的獄卒對峙起來。

  那刀疤臉看了看黃旺陰沉的臉,對著蕭銘一挑眉:“就是這小子?看來挺狂的嘛,就先抽一頓,再讓他給黃捕頭敬個茶,怎么樣?”敬茶,是太平大牢的刑法之一,把鐵杯子燒成通紅,讓囚犯握在手中,發出滋滋燒焦的聲音,讓囚犯把這鐵杯吹涼了倒上茶水遞給牢頭,若是鐵杯掉了或者杯子沒有吹涼,就用烙鐵在背上烙一個印。

  黃旺不經意看了蕭銘一眼,發現他正用玩味的目光看著自己,沒有來由地感覺一絲寒意,轉過身對那刀疤臉悄悄說道:“他得罪了縣太爺,先他把關起來吧,敬茶、點心什么的就不用上了。”

  “怎么?有背景?”那刀疤臉疑惑道。

  “恐怕是的。他把縣太爺的兒子命根給廢了,那手短,凌厲地緊。普通人干不出那事,說不定是…總之先關著,等縣太爺來處置,那就跟我們沒關系了。”黃旺道。

  “嗯,好。”刀疤臉點點頭,對蕭銘三人猙獰地動了動臉皮,皮笑肉不笑:“我是這的牢頭,姓李,這位公子恐怕要很長時間都要與我打交道了。請吧。”說完伸出手指了指里頭的牢房。

  蕭銘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就跟著那獄卒走去,小六和蕭二要跟上,卻聽到那李牢頭道:“將他們三個分開關押。”

  小六這暴脾氣正要發作,卻是看到蕭銘朝后邊揮了揮手,才忍了下來,跟著另一個獄卒朝牢房走去。

  “那哥們多照應著,兄弟我就先去巡查了。”黃旺見蕭銘安安穩穩地進了牢房,便朝李牢頭抱了抱拳,匆匆離開。

  李牢頭也沒管,轉身拿起一個大碗,滿滿灌了一肚子水,才靜靜坐下,冷哼了一聲。

  蕭銘恐怕是最悠閑的人了,畢竟是第一次進牢房,哪里都好奇。別說,這小縣衙的牢房還不小,容納個兩三百人不成問題,而且環境也不差,至少比想象中那臭氣熏天的牢房好很多,囚犯也不怎么吵鬧,大多都呆滯地或坐或躺在地上,對新來的蕭銘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興趣缺缺地扭過頭。

  蕭銘也不在意,隨意地就蹲了下來,打量著身邊的獄友,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那新來的,干什么呢?”有一個粗獷大漢明顯脾氣不太好,碰到蕭銘的目光,登時叫道。

  “沒什么。”蕭銘瞥了他一眼,便沒什么興趣地扭頭繼續打量著其他人。

  那粗獷大漢有些奇怪,有些惱火地拍了拍身下的地:“怎么,跟大爺我裝蒜?爺爺殺人的時候,你還在尿褲子呢!”

  蕭銘沒有理那粗狂大漢,扭過頭假寐。

  那粗狂大漢火氣就冒起來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跟著就有四五個犯人也站了起來,看起來這個大漢在牢里還屬于領導人物。他站在蕭銘面前,居高臨下,喝道:“兄弟,混哪的?難道沒人教你要夾著尾巴做人,免得惹到不該惹的人么?”

  蕭銘瞇起眼睛,也站了起來,竟然是比那大漢還要高一線,他伸出手輕輕點了點那大漢的胸膛,說道:“夾著尾巴的是狗,永遠也做不了人。”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黃天將死,明王出世。”蕭銘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本少爺是混白蓮的。”

  江南一處不知名的竹林中,有一條小小的溪流,流水清澈見底,雖無魚,卻有一些蝦子在游動,吸引著鳥兒啄食。溪流旁建著一個小小的閣樓,閣樓只有兩層,非常古樸,小小的柵欄里種著幾株紫竹,幽遠而又僻靜,閣樓外便是一座用竹子做的小橋,很是別致地在竹子上刻了些小洞,溪水流過小洞,發出淅瀝淅瀝的聲音,給寧靜的景象添了一絲生氣。

  小樓第二層,卻是只有一個房間,而且那房間里什么也沒有,只有很多個靈位,很多,很多。

  靈牌擺滿了桌子,幾乎占據了一整面,靈位前擺著各種貢品和兩株蠟燭,幾根香。更前面,則是跪著兩名女子,皆是一身素衣,披散著長發,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左邊的女子赫然便是成巧蓉,那右邊的女子,便是成顛鸞了,她們比起在京城,皆是清減了許多,特別是成巧蓉,面容憔悴了不少,但是卻意外地更加顯得嬌美,但是比起在京城時候外放的美麗,現在卻顯得內媚。

  她輕輕閉著眼睛,嘴唇輕輕動著,不知道在念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閣樓的樓梯處,出現一個侍女,她輕輕地上前,跪在成巧蓉身邊,恭敬地輕聲說道:“圣女大人,今日的時間到了。”

  成巧蓉停止了誦讀,猛地睜開了眼睛,將侍女嚇了一跳,不同那侍女立馬起身退下,絲毫不敢看成巧蓉一眼。

  成巧蓉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站起,卻是輕輕趔趄了一下,才揉了揉腿彎,微微皺起眉頭。待到稍稍活動了下酸軟的腿,才走到成顛鸞的身邊,伸出手在成顛鸞閉著的眼前揮了揮。成顛鸞似有所覺,茫然地睜開了眼睛,仰起頭,一臉的純潔,呆呆地看著成巧蓉。

  看見自己姨嬌媚的模樣,成巧蓉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動了動嘴唇:“今日的時間到了。”

  成顛鸞這才欣喜地笑起來,馬上起了身,提著裙角三兩步便往樓下跑去,看的成巧蓉直搖頭。有時候真不知道誰比誰大,誰來照顧誰呢。

  待到成巧蓉慢吞吞下了樓,成顛鸞已經手捧著侍女奉上的點心大口大口地吃著,一點都沒有淑女形象——如果她本來有的話。

  “山泉水準備好了沒?我只要第一沸的。”成巧蓉淡淡吩咐道。

  “圣女大人,準備好了。”身邊的侍女小聲應道,似乎很是惶恐,連忙三步并兩步,將身邊那支著的小爐滅掉,提起上面的水壺道:“正正好沸。”

  還沒等成巧蓉回答,突然令一名侍女小跑進來,低眉順眼輕輕道:“圣女大人,護法大人,洪堂主求見。”

  成巧蓉的手微微一頓,沒有說話,就看見小樓中走進一個男子,面貌溫潤,眼神明亮,風度翩翩,端的是一個佳公子。他看見成巧蓉,便微帶靦腆地一笑:“屬下得知圣女大人今日誦經的時間已到,特來拜訪。沒有打擾到圣女大人吧?”

  “沒。”成巧蓉頭也不抬,揮了揮手,那侍女便乖巧地將手中的水壺斟滿了成巧蓉身旁的水杯。

  那洪公子也不在意,轉而面相成顛鸞,笑道:“護法大人可好?”

  成顛鸞忙著吃東西,似乎沒有看到那紅公子的動作。

  洪公子碰了兩個軟釘子,臉色絲毫不紅,大大方方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對成巧蓉繼續道:“圣女大人是否感覺腿腳酸軟?屬下有特制的百花膏,舒筋活絡最是有效,屬下…”

  “不用。”成巧蓉拒絕道。

  “那屬下有塞外帶來的乳酪…”

  “不吃。”

  “屬下還有…”

  “還有什么事么?”成巧蓉終于抬起頭,看著那洪公子,淡淡道。

  “沒…”洪公子笑了笑,搖了搖頭。

  “堂中事務都處理好了?”成巧蓉繼續問道。

  “都處理好了。”洪公子馬上應道。

  “那還不去找事情做?”成巧蓉哼了一聲,低下頭,拿起茶杯輕輕搖晃著,散開一圈圈水霧。

  “…”洪公子不做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圣女大人喜歡喝什么茶呢?怎地還未泡…屬下正好有極品的鐵觀音…”

  沒等洪公子說完,成巧蓉便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四方形的物體,卻是一個由象牙雕成的六面鏤空的骰子,不過里面很是精巧地塞進一顆紅豆,與乳白的象牙相映,非常漂亮。一擲之下便是六面紅,很是精巧。只見成巧蓉輕輕將那個骰子擲入泉水中,登時,整個茶杯便隱隱透出淡紅色,讓人大開眼界。

  成巧蓉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道:“我有茶,比你的好。”

  洪公子直直的看著成巧蓉手中的茶杯,良久才收回目光,“屬下叨擾了,就此告退。”便起身緩緩褪下。

  成巧蓉沒有理他,繼續小口小口地抿著紅豆茶,眼神幽幽。

  洪公子出了閣樓,手指青筋暴起,狠狠地抓了抓,終于是垂了下來,但是眼神不復先前的溫潤,而是帶著暴戾。

  “玲瓏骰子安紅豆…到底…是誰?”

  一尺深紅蒙曲塵,

  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

  里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

  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溫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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