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一支煙,給張小花囑咐了一聲,等一下讓張曉軍到樓頂找我,然后你們就可以撤了,張小花答應了一聲好。
我站在筒子樓的樓頂,抽著張小花遞給我的玉溪。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以前我認為我的未來就是坐在明亮的辦公室里面寫著屬于我自己的文案,娶一個像孫曉青那樣的女人,過一輩子。可是現在我的一個室友在給人放血,我卻站在樓上抽煙,再過一個月,我們兩個開的洗浴中心就要開張,又有無數的失足女在我們那里賣肉。
命運這玩意兒就跟圓周率一樣,永遠只讓人看到一點,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后一位真正是什么,因為他永遠深不見底,而且從來不會真正重復以前的經歷,也許相似,但是絕不重復。
我一支煙抽完的時候,張曉軍就走了上來,身上有幾滴鮮血。
他自己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我注意到他的手都是在顫抖的,他抽了一口煙,閉上眼睛說:“穆中興捅了一刀,金星捅了三刀,都在手臂和大腿上,死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遠處的一座爛尾建筑說:“每一個人都想成為一棟光鮮的高樓大廈,有很多人在建筑時期就擱置了,又有好多人建成了,于是在這棟大廈之中,有各種各樣的骯臟事情,也有高興的事情,有人在這棟大廈里面飛黃騰達,又有人在大廈里面默默無聞,更有人從大廈的頂樓跳了下來,等到最后這棟大廈的命運就是被人拆除。我們能做的,就只有一件,努力,努力,再努力,拼命的努力,這個社會太操蛋,我們不操他,他就反過來操我們,與其被操,還不如努力去操。”
張曉軍整個手手都在顫抖,我拍著他的肩膀笑了笑:“恭喜你走出了第一步,我不知道帶你這么做是對是錯,是最終能成為那條江上面的那座塔,還是成為那座塔對面的那矮屋,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人這一輩子,如果不狠一點,就只有混吃等死的命運。你知道孫曉青走了,可是你知道她為什么走嗎?”
張曉軍看著滔滔不絕的我。
我呵呵一笑:“她懷孕了。他媽的,她懷孕了,我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懷孕了,可是我卻他媽沒本事讓她生,讓孩子和她安安全全的生活在一個寬闊的地方,我像一個男人嗎?不像,我他媽就是一個懦夫,我原本可以去坐在光華大學的教室里面,去以那一句‘日月光華,旦復旦兮’為榮,可是現在呢?他媽的我因為一個女人,去上了一個三流的學校,學一個JB中文行業,呵呵,不值當,其實我應該謝謝馬曉丹,是她讓我懂了,人這一輩子,除了努力,就是混吃等死,我明白了,所以我努力往上面爬,我努力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面上,現在,你張曉軍,跟我站一起了,我們現在站在這么一棟默默無名的房子上面看著這座城市,我敢說,終有一天,我們會站在那座塔上面,來看那條江,來入海口的海闊天空。”
我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也許是我這段時間都在故意壓抑,也許是我對于這個社會的不滿,或許,我想孫曉青了。她在哪里?是不是挺著肚子,有沒有人照顧她?她想吃話梅了,誰給她買?孩子健康嗎?男孩女孩?我想知道,可是我卻不配知道,我只能努力往上面爬,哪怕有一天我可能會喪命在攀爬的道路上,我也無悔,因為她給我留下了一個種,我郝家的種。
張曉軍將煙頭丟了下去,大聲唱: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風雨里追趕霧里分不清影蹤 黃家駒的海闊天空,我們兩個嘶吼起來,最后我們四手放到一起,盡是不語。對于我來說,人生需要困苦掙扎。對于張曉軍來說呢?難道就不需要嗎?他盡管家境不錯,可是如果畢業了隨便找一個公司進去工作,然后隨便娶一個媳婦,過一輩子,這樣的人生他想要嗎?
他是我們寢室里面唯一一個有正版全套《教父》DVD影片的人,他是我們寢室里面唯一一個收藏了所有港臺黑幫電影的人,他是我們寢室里面唯一一個在上大學第一天就給所有人打理好關系的人,他就是張曉軍,今天的落魄大學生,明天呢?后天呢?十年后呢?
每一個人的崛起都有他的理由,但是最真的理由就是那操蛋社會壓抑不住,困苦世俗磨滅不了的,躁動的熱血。
我抬起頭,空中太陽依舊毒辣,我閉上眼睛,眼角有一絲眼淚劃過。
也許,在過幾個月,就會有一顆小生命降臨到這個世界上。
我們離開的時候,我打了個電話給120急救中心,說這里有兩個病人。我可不想讓金星和穆中興死了,畢竟這年頭一條人命挺值錢,放血可以,出了人命就是大事兒了,看的出來金星和穆中興十分懼怕,特別是穆中興,看到張曉軍簡直就好像是看到了閻羅王一樣。
我讓張曉軍回去休息,然后我自己又回到了高科里面,將事情跟夏婉玉說了。
夏婉玉開心的不行,當即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說:“郝仁,你真棒。”
我呵呵一笑,夏婉玉說:“郝仁,我要不要請你和張曉軍吃個飯啊。”
我說:“不用,等曉軍的洗浴中心開的時候,你送個紅包就行。”
夏婉玉答應了一聲:“行。”
我剛離開夏婉玉的辦公室,還沒有去做事,王穎麗就給我打電話了。王穎麗冷聲一笑道:“呵呵,金星他們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我知道對于王穎麗來說,知道一件這樣的事情不難,所以我說:“是我做的,怎么了?”
王穎麗說:“我想見面跟你談談,怎么樣?約個時間啊,你現在是大腕,我得依著你來。”
王穎麗故意膈應我,我也不怵:“您才是大腕,我也就是個小跟班。”
王穎麗直截了當說:“漢國飯店,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