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喜歡收服一些精怪作為門下行走的護法,這一點世所公知。然而,自從萬年前,人妖兩族大戰使得妖族退居北俱蘆洲之后,中土精怪日趨稀少,即便是有一些妖怪,也是修為淺薄。
那些修為較弱的妖怪實在沒有收服的價值,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唐城一般的運道,將一群魚腩般的獨角蟒硬生生拔高到元丹期。
妖怪若是沒有妖族的功法,轉而修行人族的功法,那實力便有些慘不忍睹。譬如說江蚊,即便是拿著下品神器迷神幡,實力也著實差勁的很。
不過這世間總會有一些大氣運的主角,可以打破這個規律。
就比如這個凈土宗的老僧曇云。曇云在進階羅漢果位以后的數十年中,分別捉到了三個元丹期的妖怪。
曇云是凈土宗修士,修行的是念佛禪,對他來說念佛就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然而這三個妖怪卻忍受不了成天佛音灌腦的攻擊,最終答應他成為佛門護法。
所以說,凈土宗的法門最受妖怪們的痛恨。
“去將那和尚擒來,記得要活的。”曇云老僧如此吩咐著。不用低頭看,老和尚也知道他手下的三個頭陀是什么表情。
佛門護法聽上去很是威風,其實也不過是奴隸而已。這三個妖怪失去了自由,只有在任務期間才得見天日,然而,自從曇云老僧成就元神之后,用到他們的地方已經極少。屈指算來,這三妖已經數十年不曾活動筋骨了,身為妖怪的兇性淤積于胸堂,只能爆發的那一日。曇云老僧對此心知肚明,故而他明確要求唐城必須要活的,否的,老和尚可以保證唐城定然會死的很慘,很慘!
如今,聽了這老僧的吩咐,跪伏于地的三妖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睛腫躍躍欲試的心情。顯然,將唐城打個半死,出一口惡氣,再將唐城帶來,已經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謹遵曇云大師之令!”
三人言罷,各自駕馭遁光向唐城追去。作為妖怪,既然能夠修行到元丹期,便自動學會了駕馭風云,這就是萬年以來,話本小說中,妖怪出場總是黑風滾滾。
這種最基礎的飛遁之術根本無法和步步生蓮相提并論,這這三妖僅此而已,那么他們連唐城揚起的尾塵也休想看到。
不過曇云老僧既然放他們出來,自然有一定的把握。這三名老妖之中,其中兩位都是有妖修的功法,最后一位雖然沒有功法,卻是天賦異稟在三者當中實力最為強橫。
幾個呼吸的功夫,唐城便逃出了五臺山脈向西方狂飆突進。然而,身后的兩道遁光卻在快速的拉近彼此的距離。
唐城心中發出一陣哀嘆,若是風雷翅尚在,就憑后面那三個廢材,唐城彈指間便可甩出十條街去;若是能夠修成心光遁法,唐城仍舊是彈指萬里,逍遙天地。可是僅僅憑借著步步生蓮的術法,卻遠遠不足。
腳下是成片的原野,五臺山脈在唐城眼中退化成渺茫的山丘。眼見對方即將追來,唐城冷笑一聲,驀然止住了腳步。
雙方的速度原本便差別較大,唐城一止步,對方立刻追到了身前。前方兩個妖怪,一個是金雕得道,一個是白鶴成妖,實力相差無幾。
唐城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看著兩妖,像是再看兩個不知深淺的小丑。兩妖在曇云手下,是橫行貫了的人物,見唐城如此表情,恨不得立刻將唐城打翻在地,將腳踩在他的臉上,然后再看他表情如何。
可即便是如此深恨,兩妖還是首先大喝一聲,道:“束手就擒,便饒你不死!”話未說完,便縱身而上,向唐城撲來。
這倒不是兩妖好心,他們二者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管唐城投降與否,先海扁一頓再說。這般說法只是為了降低唐城抵擋心理,使得唐城動手時,束手束腳罷了。
在曇云和尚手下做護法,三妖相識已經有數百年了,彼此配合起來十分默契。這兩妖一左一右,似剪刀一般交叉斬來,殺法十分凌厲。
事實上,若是他們等待后方虎妖到來,由虎妖主攻,兩者輔助,勝算更大。不過兩妖認為,區區一個羅漢果位的和尚,須用不著虎妖出手、
事實上,若是兩妖聯手,即便是當年擒住他們的曇云和尚也要黯然而退。這就是有功法和無功法的差別。
“慢來!”唐城并不還手,身形一閃,退開之后,輕輕一個彈指,五百獨角蟒在花無邪的帶領下憑空出現。
五百元丹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如暴風一般席卷四方,兩妖駭然色變,指著唐城說不出話來。唐城呵呵一笑,向前一指,五百道血魄凝陰劍應令而出,呼嘯著向兩妖斬去。
那血色的劍光充塞寰宇,連尚在百里開外的虎妖都驚的臉色慘白,不敢上前,更不要提近在咫尺的兩只鳥妖。
劍出之時,兩妖只有一個念頭——死定了!
唐城并未殺死他們,那割裂長空的血魄凝陰劍在距離兩妖尺許的地方驀然停止,緩緩的崩潰開來,血腥味彈指間充塞了他們的耳鼻,宛若置身于修羅地獄。
“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佛爺不殺你們不是看他的面子,而是真的慈悲,懂么?”唐城的臉上又露出那種叫人火大的表情,只是兩妖已經沒有心情生氣。
血光散盡,他們發現自己的腿在顫抖,這種發現讓兩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竟變得如此怕死?
從什么時候開始,竟然會留戀這污泥一般的生活?
當年曇云和尚威脅兩妖,‘若不從我,即死!’時,兩妖那不屑一顧,笑對生死的從容都到哪兒去了?
原來,活著活著,也可以變成這樣一灘爛泥的模樣嗎?
金雕、白鶴,從來都是驕傲異常的妖靈,在發現了自己曾經在意的東西竟變的一文不值時,下了一個叫唐城意外無比的決定。
金雕沒有在意唐城說過的話,他緩緩的抬手,猛然將自己的發箍取下,彈指間,他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此前,金雕不過是一個眼神陰鷙,滿腔暴戾的頭陀摸樣的妖怪,而此刻,他雙目銳利如刀,神采飛揚,一種恣意縱橫的感覺油然而生,仿佛這天也無法束縛,這地也無從承載。
唐城卻臉色陡變,并非因為金雕實力暴增,進階元神而是因為,金雕這行為完全就是在自殺。
那頭箍并非僅僅是將他們變作頭陀那樣簡單,同樣是一種咒術,一旦取下,受術者必然喪命,這就是佛門對于護法的待遇了。
金雕如此舉動,他已命不久矣!
“謝謝你!是你讓我重新認識了我!”金雕誠心誠意的向唐城道謝,言罷,他伸開五指讓風從指縫間掠過,嘆息道:“真是懷念這風啊!”說著,金雕驀然變回了原型,那是一個雙翅展開長達十丈,翎羽金芒閃爍的大雕,一聲輕唳,扶搖而上九天。
那白鶴一笑,向唐城抱拳一禮,隨即化作原型,白色的羽翅似有玉髓在其體表流動,明艷無雙。那白鶴振翅而去,一聲輕啼,合著那金雕的聲音,沖天而起。
兩只鳥兒旋轉飛揚,在九天之上轟然爆碎,發出燦爛的死亡之光。
“我靠!我靠!我靠!”那虎妖終于追了上來,看到的卻是這樣殘酷的一幕,他禁不住破口大罵,眼淚卻在恣意橫流。
“你們兩個王八蛋,留老子一個人面對那禿子,活著還有什么趣味?”虎妖緩慢但堅定異常的取下了自己的發箍,丟給唐城,道:“留下,做個紀念吧!”
唐城,以及蓄勢待發的五百獨角蟒沒有讓這虎妖有絲毫動容。正所謂,生死已看破,那還有什么是我會在意的呢?
唐城接過,面色復雜。那虎妖聳了聳肩,輕松一笑,道:“我那兩個兄弟因你而死,所以也別指望我會感激你!”
唐城搖了搖頭,嘆道:“何必如此激烈?”
那虎妖哈哈一笑,戟指點著唐城,道:“這許多妖靈都是你禁錮吧!如此,夏蟲豈可語冰,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又怎么會懂我們的想法?”
唱罷,這虎妖的體內猛然爆發出一點金光,那金光如朝陽升起,從他的體內噴薄而出,將虎妖轟然炸的粉碎。
那燦爛的金光將這虎妖的每一滴血,每一絲肉盡數染成了金色,化生成微弱的光點,隨風而散。
這是真正的神魂俱亡,從此徹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間。唐城沉默著,任憑這些光點落在他的額頭上,衣襟上,不去擦拭。
“主人,郭公子好像要醒過來了!”江蚊結結巴巴的在胎藏界中說道 “那就繼續點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