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升看看方圓，再看看池麗萍，說：“如果你想通了，你就回來坐吧。”池麗萍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安靜地坐下。眼淚不是一下子能擦干的，但這個時候，對方圓的恨似乎也沒有剛才這樣強烈了。方圓用了一個類比，忽然讓池麗萍認識到：其實真不應該指責丁春曉的。自己被方圓譏諷，被老板訓斥，其實都是因為前面指責丁春曉沒有資本“勾引”方圓。誰能想到，方圓與這個丁春曉關系非同一般，仿佛比親姐弟還要親密。唉，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兒，哪里想到，一時不察，竟然摔這么一個大跟頭，把不想得罪的人也給得罪了。
安東升說：“方兄弟，你剛才講得很好，我還沒有聽夠。”方圓說：“我不知道東升公司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戰略伙伴？”安東升說：“合作的廠家倒是很多。”方圓說：“我個人認為，同樣需要三個類型的合作伙伴，第一個也就是最重要的戰略伙伴，我認為是應該與國內外的知名服裝品牌建立戰略合作關系，也就是說，凡是高檔品牌的服裝生產，如果都有一個約定，必須使用東升牌縫紉機來制作，那么就形成了戰略捆綁，就如同微軟公司和INTEL公司一樣。”安東升說：“這個方面，果然我們是忽視了。立之，你都聽到了，明天召集開董事會，就來研究這個戰略合作的問題。”方圓說：“我還沒有說完呢。”安東升已經有些討好的笑容：“兄弟請講。要不我再給你點支煙？”方圓又吸一支煙。方圓說：“第二個戰略伙伴，應該是技術研發的合作伙伴。已經成熟的、逐步淘汰的技術，可以轉移到兼并公司來生產中檔、低檔產品，而作為一家有實力的公司，在技術上必須預研一代，儲備一代，研發一代，投入一代。”安東升說：“我倒是很重視技術，但現在還做不到。”方圓說：“做不到的原因是什么呢？”安東升說：“其實，養技術人員太多，對公司來說，成本太高。有的時候，技術人員出新產品太慢，平常都是白養著他們。”方圓說：“要擁有一部分自己的骨干技術人員，要想領先，必須掌握核心技術。同時，要有技術上的戰略伙伴，比如那些理工科、機械工程學比較知名的大學，讓他們搞研究，搞開發，給他們提供研究的經費，取得的所有研究成果歸東升公司使用。這樣成功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就是兩條腿走路，一方面要建立自己的骨干技術力量，掌握核心技術；另一方面可借助大學、科研院所的力量，借智來掌握技術、提升技術水平。像帥氣服裝，與東州大學合作搞服裝設計大賽，所有的新設計方案都歸帥氣服裝所有，這同樣也算是帥氣服裝掌握了新技術；像春曉糕點，與東州大學食品學院合作，電視直播大賽的所有產品技術，同樣歸春曉公司所有，這使春曉公司的糕點產品的種類、品味等方面領先了東州市的其他糕點企業。”安東升說：“說得好。立之，你都記下了嗎？明天董事會一塊研究。方兄弟，與東州大學的合作，還需要你幫我牽牽線啊！你的老丈人是東州大學校長，這樣的事情，只有你最能說上話。”方圓說：“技術合作方，東州大學是相當不錯的選擇，如果你要與東州大學合作，我給牽線。不過，東州理工學院在機械工程方面也有專業優勢；另外，眼界也不能僅僅停留在東州，像清江大學，像上海交通大學，像南京大學，在理工方面都是相當知名的。”安東升說：“這個，我們開董事會再研究。”方圓說：“對于第三個方面的戰略伙伴，就是上游供貨商的戰略伙伴，那么供貨價格公道、質量穩定可靠的企業，也可以逐步成為東升集團發展的戰略伙伴。”安東升點頭：“好，要的，要的。方兄弟，你實在很了不起。我還是重復那句話，你不經商，太可惜了。”方圓微微一笑：“我還有第三個建議。”安東升驚喜萬分：“啊，哈哈哈哈，好啊。”方圓說：“安大哥是否考慮過企業轉型或者多元化發展的思路。”安東升說：“轉什么型？我曾經想拿出一部分資金，投身到房地產開發。但一直沒有找到什么合適的機會。”方圓說：“房地產開發，是不錯的多元發展戰略。中國正處在大發展的階段，從房地產的價格上看，肯定會有波動或短暫下跌，但隨著土地資源的匱乏，長期走高的趨勢不會改變。只要找準投入房地產開發的切入點，一定會有很可觀的回報。”安東升說：“其實公司一直在研究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切入時機。方兄弟，你覺得什么時候切入最合適呢？”方圓說：“有一個股市上的故事，不知道安大哥聽說過沒有？”安東升說：“聽沒聽說過，你都講給我聽聽。”方圓說：“有一個股民，他其實就是在證券市場門口看車的。他不懂股票，但從來都沒有虧過本，反而掙了許多許多錢，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安東升說：“為什么？”其他的目光也都聚焦到方圓的臉上。方圓說：“股市過冷的時候，國家會來扶持；股市過熱的時候，國家會來調控。這位看車大叔，就是根據門口看的車輛數量多少，來決定是買還是賣。當證券公司的門口，已經沒有幾輛車停的時候，這個時候大家都認為股市會繼續往下跌，大家都沒有敢繼續往里投錢或深度套牢沒有錢可投，看車人就去柜臺，買幾支業績好的、價格不高的股票，不去管他，任它漲與跌。很快，股市止跌回升，看車人就看著車輛的變化。車輛逐步增多，他的股票也有漲有跌，他都置之不理。當連公交車上的孩子都在談論股票掙錢的時候，當看車人看到自己所看管的證券公司門口，轎車、摩托車、自行車都擠得水泄不通的時候，他悄悄地進入證券公司，把自己買的股票全部清倉賣掉。當然，這個時候，他已經賺了很多很多錢，都翻了好幾倍。而很快，股市因為過熱，國家開始通過增發新股、提高印花稅等手段，來調控股市，股市很快轉向。”
安東升說：“這個故事我聽過。兄弟，這與我公司轉型有什么關系嗎？”方圓說：“現在，房地產市場很火，房價上漲很快，各家房地產公司都在搶地源搶開發，這個時候，如果東升公司貿然進入，肯定成本很高。如果房地產市場突然清淡起來，老百姓都在觀望是否買房，小房地產企業都快要倒閉，政府掛出一塊地，沒有房地產公司投標或只能以掛拍價中標，這就標志是東州公司進入房地產行業的機會到了。這個時候，兼并一家有資質的小型房地產公司，迅速擁有了開發房地產的資格，然后以較小的投入獲得土地，待冰冷的行情過后，就是東升公司賺大錢的時候。”安東升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方兄弟，你說的話，我實在太愛聽了。好，如果你這三個計策最后都獲得成功的話，我安東升一定會付給你應有的報酬！”方圓微笑回應：“既然安大哥把我看成兄弟，那么兄弟之間還這樣客氣做什么？”安東升說：“好，就讓我們喝一杯兄弟酒。”
安東升端起杯，忽然開口：“這點酒，實在是不能表達我對我兄弟的感謝。服務員，過來，給倒滿。”服務員過來給安東升添滿。又看方圓，方圓說：“也給我添滿吧。”安東升說：“好，給方兄弟添滿。”安東升說：“感謝方兄弟，都說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我呀，平常光聽些拍馬屁的話，像兄弟這樣的好思路，聽得太少。你今天的話，我看不亞于當初給帥氣服裝、春曉糕點出的主意。如果東升集團未來有大的發展，方兄弟功不可沒！來，我敬方兄弟，誠心誠意地敬。”方圓說：“出幾個主意，也沒有費什么力氣。”安東升說：“誰說沒費力氣？剛才看你在一支接一支地吸煙，我就知道這有多么耗費心神！”方圓笑道：“安大哥這是心疼你那幾支利群煙是不是？”安東升聽到這樣的玩笑，更加開心，與方圓碰杯：“來，兄弟，以后經常給東升集團診診脈，出出主意，我相信，東州共為一定會越來越好。你出主意，具體的事，我們來運作。當然，這主意是不能白出的。小池！”池麗萍抬起頭，柔聲問：“安總，有什么指示？”安東升說：“明天擬一份聘請方圓兄弟為東升集團發展顧問的文件，等從埃及回來，我看東升集團要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正式聘請方兄弟為東升的顧問。”池麗萍看看方圓，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幾分羨慕，也有幾分幽怨。方圓說：“好像這不合法吧。少修，咱教育工作者可以被聘為企業發展顧問嗎？”阮少修說：“好像有許多大學教授會被聘為不同公司的顧問，中小學校教師和公務員，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方圓說：“這樣，你和陳主任回去查一查。如果違反國家的有關規定，我看這個顧問就不能聘；如果沒有違反國家的顧問，那就我要感謝安大哥的信任了。”安東升說：“我是志在必得。池主任，你回去也查一查，聘顧問對于方校長這樣的領導是否有什么規定，是否有什么校長、什么局長被聘為顧問的例子。”方圓苦笑：“安大哥，我就是不當顧問，如果能為大哥做點事，不也是一樣嗎？”安東升說：“不一樣的。來，兄弟，合作愉快，喝了這一杯。”
兩個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目光相碰的時候，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男人之間的這種默契。方圓說：“胡亂這么一說，希望別給安大哥造成麻煩就好。”安東升說：“三條建議，都非常好。在這三條建議逐條落實的過程中，東升公司都會邀請方兄弟見證每一個重要的儀式。”方圓說：“我就不要過多地參與了吧。”安東升說：“如果我能夠與知名服裝品牌結成戰略伙伴，那么你就是媒人；如果我兼并幾家企業生產中檔和低檔縫紉機戰略獲得成功，兼并的時候，我是一定要請你參加；什么時候我進入房地產業，同樣要征求方兄弟的意見，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會讓我以最小的成本，順利進入房地產開發，推動形成東升集團多元發展新局面。兄弟，喝了。”
池麗萍也端起了酒杯，勉強擠出笑容：“來，各位貴賓，我們也陪陪安總和方校。”在剛剛遭受到相當“嚴重”打擊的情況下，在幾分鐘前還淚花晶瑩的池麗萍，竟然把精神狀態調整得如此之好，讓方圓都感到吃驚。凝視她如花似月的容顏，看她落落大方穩重有度地招呼大家喝酒，方圓忍不住開口：“池主任展現了很好的職業素質。剛才先后被我和安總批評，卻能克服個人情緒，履行好一個辦公室主任的職責。在這一點上，陳主任，你要好好向池主任學習。”陳秋蘋說：“是，池主任許多方面都值得我好好學習。”聽著方圓的表揚，池麗萍的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是喜是悲？是憂是怒？池麗萍說不清楚。聽方圓講戰略伙伴合作，聽方圓講商機的尋找與切入，池麗萍懷疑，方圓不是一個中學校長，也不是一個教育局副主任督學，而一個在商場浸淫許多人的行家里手，知識面那么廣博，見解那么深刻，這其實就是一種素質，更是能力的體現。他對丁春曉有情有義，如果我是他的親人或好朋友，他是不是也會像剛才保護丁春曉一樣，保護我，愛護我？如果能夠真地成為他的親人、愛人，那將會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幸福感。有擔當的男人，是讓人放心的男人；有能力的男人，是會創造幸福生活的男人。方圓真像這樣的男人，可是他會看上我嗎？畢竟我曾經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多次出賣過自己的身體，與安東升之間又有著說不清楚的關系。唉，在瞎想些什么呢？
安東升的這一杯酒喝完，神清氣爽。對于安東升來說，沒有什么事比東升公司的發展更重要。商人逐利，但要取之有道。現在，用3萬元的酒宴，獲取了企業發展的三個嶄新思路，這將來就不是3萬的問題，而是3000萬、3億甚至是30億的問題。至于方圓嚴厲指責池麗萍所造成的短暫不愉快，那如同是過眼煙云。方圓說得對，她不過就是東升公司的一件衣裳，大不了換一件。如果因為池麗萍的緣故與方圓傷了和氣，以后恐怕就再也聽不到方圓的好點子了。
想到這里，安東升說：“小池，你是不是應當向我方兄弟，向丁總喝兩杯道歉酒？”池麗萍順從地點點頭，讓服務員倒上滿滿一杯馬爹利，對方圓說：“方校長，我向您道歉。”方圓說：“道歉我不接受。”池麗萍眼淚頓時就盈滿眼眶，她沒有想到，方圓竟然不接受她的道歉，她端著酒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聽方圓聲音異常地柔和：“池主任，從開始到現在，你沒有對我做錯什么，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只是傷害了我的姐姐，我覺得向我姐姐道歉，還是應該的。畢竟，大家都在這個世界上打拼，雖然打拼的方式不相同，但都挺不容易的。或許你對我姐姐了解不多，你越了解她，你就能從她身上找到許多中國傳統女性所具備的堅韌執著、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等許多優秀品質。從一個打工妹，到一個知名女企業，這其中有多少辛苦，有多少智慧，有多少淚水，有多少艱難，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能想像得到。你說她沒有資本，其實她最有資本，因為我敬重她，就如同敬重我自己的親生姐姐一般。”
丁春曉淚流滿面，陳秋蘋也跟著抹眼睛。池麗萍的淚水終于滾滾淌下，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悔恨。方圓說：“倒是我，應該向池主任道歉喲。剛才我的態度是粗暴了些，還請池主任多理解，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傷害我不要緊，但不能傷害我的朋友，傷害我的親人，誰也不能。丁總是我把她看作親姐姐一樣的親人，除了我，誰也不能傷害她，否則我這一關就過不去。”池麗萍百感交集，悲喜難分，眼前的這個男人，哪里還像一個28歲的人，他的成熟，他的睿智，與年過40的安東升也不相上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他，池麗萍內心復雜無比，縱然是愛，固然是恨，亦或是敬畏，不管是怎樣的情緒，要想從自己的心靈中抹掉這個男人，那是絕對不可能了。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