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鄧你好。
”孔子田的語氣親切而親近。
“哈哈,老孔,祝賀你呀!只是不知道現在是稱呼你孔大校長好呢還是稱呼你孔大主任好?”鄧云聰與孔子田之間關系親密,時常開類似的玩笑。但今天的玩笑話里似乎還帶著一點酸溜溜的味道。
孔子田說:“鄧常委,你就別跟我鬧啦!”鄧云聰還不是市委常委,但孔子田知道鄧云聰的心思。
鄧云聰說:“老孔,從今天開始,你就要監督我啦!黨委統攬全局,人大監督政府,我這個副市長可是要受你這個人大副主任的管羅!”
孔子田說:“管管你也好,免得你在外面五花六花。我可行替老嫂子看好你,不能讓你在外面彩旗飄飄!”
“哈哈哈哈哈哈。”鄧云聰哈哈大笑,“老羅,不行羅!要是年輕一點嗎,或許還真在外面風流快活一下。現在不行羅,跟你這樣的老家伙們在一起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搓搓麻,這還勉強應付應付,要是插彩旗,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羅。”
孔子田說:“這就是近朱者赤的緣故吧。天天跟我這樣的老學究在一起,還受到了良好的黨性教育了嘛!”
鄧云聰哈哈哈哈又笑:“老孔,你是做學問的不假,也是博導不假。老鄧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可不是個老學究,在咱們的校友里,你可是地地道道地八面玲瓏的風云人物啊!”
鄧云聰的話雖然難聽,但孔子田聽來,倒是有幾分贊美。真做個老學究,那到老還是一個老學究,博導,教授;研究行政管理嘛,就是為政府的行政管理服務,在東州大學,就多為東州提高政府績效出謀劃策、提供方案;在清江省,就為清江省的省委省政府、省各廳局辦提出一攬子改革方案。沒有這些學以致用的研究和實踐,哪里有這樣高的知名度;沒有自己謹慎處理、按規則處事的圓融練達,哪能做了院長又做副校長,做了副校長又做人大副主任呢?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天時趕上了改革開放,在經濟體制改革不斷深入的今天,社會對于政治體制改革的呼聲日益迫切,怎樣在不改變中國一黨執政這一根本原則下對政府進行全方位的改革,正是當前行政管理研究的重要方向。孔子田則緊緊抓住了“行政績效”這一切入點,進行了卓有成效地研究,并在東州市各部門都進行了實踐和嘗試。所謂地利,就是處在東州大學這一東州市的第一高等學府,一個人再有學問,如果他就是個小學老師,那也沒有人會相信他的理論能夠改變東州市行政管理的績效;但自己不一樣,自己是大學行政管理學的教授,是管理學專業的全國學部委員,是博士性導師,是行政管理學院的院長,這身份不同,說的話的份量也不同,哪怕自己對行政管理的研究還比不上一個小學老師,但市領導也好、局領導也好,甚至是更高的省領導也好,他們把我孔子田的話當一盤菜,他們重視我孔子田的話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相信我孔子田的話,他們也愿意在自己分管的領域里進行實踐。這便是地利。光有了前兩者,還不足以讓自己在最近幾年里學術地位也好、政治地位也好,都有突飛猛進的發展,其實根還是在人和。研究行政管理研究一輩子了,再悟不出一點“真經”,那還真白研究了。鄧云聰說自己“八面玲瓏”,那也正是創建“人和”的重要方面。沒有必要得罪的人為什么要去告罪?沒有必要說的話為什么要說?沒有必要做的事情為什么要做?不該得罪的人不去得罪,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做的事情不做,你就是想不“人和”都難啊!
孔子田說:“老鄧你說得不錯。所以有人說,研究學問哪,不能死讀書,不能讀死書,否則就會讀書死了。我孔子田是活讀書,讀活書,所以才會讀書活呀!”
鄧云聰說:“好啦,不開玩笑了。今天晚上,我給你擺個面子,怎么樣?也不叫別人,就叫上群峰和翟新文,你的兩個學生。”
孔子田說:“老鄧,明天再聯系一下吧。今天晚上,市人大要給剛剛卸任的崔亮主任餞餞行,然后呢也算是歡迎叢主任和我加入到人大的行列,市人大副秘書長以上,包括各研究室、工作室的正處級主任,再加上人大副主任們,要在香格里拉聚一聚,交流交流。”
鄧云聰沉吟了一會兒,說:“老孔啊,我可得提醒你呀,現在的局面很復雜,這叢書記過去做副主任,擺明了要當這人大的常務副主任,那肯定跟現任的常務副主任有矛盾。崔書記要到省里任職去了,升到副省級的話,那可就管著東州了,跟崔書記走得太近,新上任的王書記不高興;離得太遠,恐怕也不好,要是崔書記擔任副省長或省委常委,那可就是線上的領導啊,我們又無法預計他會不會給安排在省政協副主席的位置上。”
孔子田說:“老鄧你提醒的是。謝謝你,你說的話我記住了。”
鄧云聰說:“好,那我也不耽誤你接電話的時間了。明天晚上,別的家不許應,跟我聚一聚。有好多事兒,我心里都結著疙瘩呢,你得幫我解一解。”
孔子田說:“老鄧,你這個副市長最近可是風光無限,還能有解不開的疙瘩?”
鄧云聰說:“唉,不就是叫心里那點想法給鬧騰的。其實一樣是副市級,待遇一樣,錢沒少我的,車也一樣坐,人哪!”
孔子田知道,鄧云聰恐怕是在為能不能在未來的市黨代會上當選常委在苦惱,連忙說:“老鄧,我答應你,明天沒有特殊的事情,別的應酬我全推了,就去你那里。”
鄧云聰說:“好,明天我給你電話。”
才掛了電話,孔子田的手機又響了:“孔老師啊,您的手機可真難打啊!我打了足足半個小時,一直占線。我今天還真是下個股決心,打不通不算完。我就這么一直打,才剛剛打通。孔老師,我其實是真想第一個給你打電話的呀!”
說了半天,孔子田沒有聽出是誰的聲音,連忙問:“您是我的學生嗎?”
“孔老師,我是廣播電視局的潘金鐘啊!”
潘金鐘!還真是自己的學生,這個學生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很深,因為他和另外一個知名女性的名字很相近——潘金蓮!當時在讀碩士的時候,同學都戲稱他是潘金蓮的哥哥。他的名字也很有來歷,據說是水命,而陰陽五行里講“金生水”,所以他的名字里全帶上了“金”字旁。現在的潘金鐘,已經是東州市廣播電影電視局的副局長。平日里聯系應該說有,但不算多,一年最多也就見個三、兩次,不知道這一次潘金鐘給自己打電話這么急,是什么意圖?孔子田油然而生一種警惕,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正是這個時候。
“哦,潘局長啊!”
“孔老師,您可別折殺學生了。就叫我金鐘或小潘,就是別叫我局長。孔老師,在您的面前,我永遠是您的晚輩,是您的學生啊!”
倒是挺會說話。孔子田笑了:“好,金鐘,我謝謝你了。上午的會剛結束,正式的結果還沒有公布呢!”
潘金鐘說:“孔老師,向您祝賀當選市人大副主任,只是我給您打電話的一個內容。我是有幾件事想向孔老師您請示一下。”
呵,好謙卑的口吻哪!孔子田的警惕之心又提高了幾個等級。“不要用請示這個詞,那是對領導說請示。”潘金鐘說:“孔老師,您就是我的領導啊!市人大副主任、東州大學副校長,副廳級,我呢,副處。所以,還是要請示的。”
說了這樣的話,孔子田心里有幾分不悅:前面稱呼自己老師,現在把自己又擺在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上,這明顯少了幾分真誠多了幾分官場上的虛偽。孔子田對潘金鐘的印象頓時壞了好幾分。
但人在江湖,還是要說江湖上的話,孔子田客氣地說:“金鐘,說吧,什么事情?”
潘金鐘說:“我要跟孔老師您匯報請示三件事。第一件事呢,是想請您到廣電局給我們科以上干部作一次學術報告。”孔子田說:“今年恐怕不行了,都已經排得滿滿的,最早也得明年開春三月份吧。”潘金鐘“啊”了一聲,顯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調節了情緒,恭維道:“孔老師,你果然是全國知名的專家啊!連請您講課的地方都已經排到明年3月了,了不起!孔老師,學生我可是現在就約了,您明年3月,可一定要安排一點時間,到廣電局給我們的干部職工作一次學術報告啊!”孔子田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得罪一個不該得罪的人,便說:“好的,金鐘,我答應你,明年3月,去你們那里。這我可要謝謝你呀,給你老師一個在廣電系統同志們面前露臉的機會啊!”潘金鐘說:“孔老師您能來,那是我們廣電系統的榮幸!別人請都請不到,您能來,那真是給學生我很大的面子,謝謝孔老師!”
孔子田忽然覺得,這個潘金鐘在官場上還真能算得上是個人物,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一個副處級,但如此八面靈光,連我這個作老師的,都自嘆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