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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郭藥師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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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盟的粉值越來越驚心動魄了,十五郎滿心歡喜。)

  燕京,留守府。

  郭藥師與李成相顧無言,臉色頹敗。尤其是李成,數日內連喪兩個拜弟,痛失左膀右臂,整個人幾乎到了爆炸邊緣。從昨夜到今日,短短半天時間,身邊的侍衛,因小過為其手殺者,已達三人,現在的他簡直就像一頭隨時欲擇人而噬的兇獸。

  郭藥師更是焦頭爛額。如果說,上任伊始,他還抱著重整旗鼓,東山再起的念頭,欲再次向上京證明自己的價值,到得眼下,他是什么都不敢想了。

  七日失三城,損兵近三成,更折兩大將,這本已足夠令人頭疼欲裂了。本以為設下一個局,可以痛殲天誅軍精銳,摧敵鋒芒,挽回士氣。沒成想,天誅軍后手如此厲害,反將一軍,一聲霹靂,埋葬了數百青州軍精銳。這下可好,一夜之間,北門失守,其余三門岌岌可危。擺在眼前的,是一個艱難的選擇:究竟是將東、南、西三門兵力回縮,固守內城,還是繼續堅守外城三門?

  “還是把軍兵撤回來吧。”李成眼睛熬得通紅,聲音沙啞。盡管看上去,他就是一付差不多要走火入魔地狀態,但只要一日神智未失,他仍能做出一個合格將帥應有的正確選擇。

  “吾意也是如此。”郭藥師長嘆一聲,耿耿于懷。“明明設了一個陷阱,敵軍也踏入進來,可是結果,被獵殺的反倒是我們…唉!天誅軍主、兇靈狄烈,難怪金人難以抵擋。”

  李成面肌抽冇動幾下,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某去巡城,召回三門守軍之事…”

  話未說完,堂外傳來衛兵稟報:“留守、都指揮使,派往大定府的求援出事了…”

  的確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燕京守軍數日折數千軍。眼下兵力已不足萬,刨去民夫丁壯,可用之兵不足五千,而三關城內所屯積糧秣輜重亦被奪。遭此損失。此時燕京城內的兵力吃緊。糧秣已不足以支撐兩個月。

  在此困局下。郭藥師與李成聯名花押,派出信使,向燕京大后方。北京路的大定府求援至于緊挨燕京的通、薊、平、灤諸州,自顧不暇,根本沒能力救援。

  求援倒還算順利,大定府也派出了千余新募步卒,押著數千石糧秣及軍資南下增援。誰曾想,剛出城不過一日,就在距大定府以南不足五十里的石子嶺下,被斜刺里沖出的數百悍騎,殺得尸橫遍野,潰不成軍。最后潰逃回城者,不足百人。

  人殺光了,東西自然也搶完了。大定府欲再湊出一支生兵與物資,可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事了。

  但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有傳聞,遼西錦、利、宗三州已冇為天誅軍所占,燕京路諸府州的退路已斷。

  郭藥師與李成聽罷逃回的軍士所言,俱是難以置信天誅軍不正在當面圍城嗎?何時竟繞到后方去了?這怎么可能?不對,還真有可能!兀術郎君覆滅于長江之役,金國上下,無人不知,天誅軍水戰之強,令金國朝野軍民印象深刻。那錦州、宗州,可不就是臨海么?

  郭藥師與李成互相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里看到一股越來越濃重的恐懼之色。

  這個消息,絕不能讓手下的士卒知曉,否則,這城也不用再守了。

  送走李成之后,郭藥師負手于堂下踱步,時而捻須沉吟,時而仰首嗟嘆。自付戎馬半生,與遼、宋、金三國都打過仗,現在再加上天誅軍,幾乎與天下間所有國家及勢力都交過手。他自度在相等的兵力下,能打贏遼兵、宋兵,堪堪抵住金兵,但對上這天誅軍,生平第一次興起一股有心無力、難以抗衡的感覺。

  光是正面攻勢就如此猛烈,以燕京城墻之堅,城池之固,守軍之強,都難以確保能守得幾時…而今更出奇兵遁海路截斷整個燕京路諸府州軍兵的退路天誅軍這是存心一網打盡,絕戶斷門,不給人留半點活路啊!

  郭藥師思潮起伏,不禁回想起四年前,自己在接應南略滅宋的金軍北返途中,也曾與這位號為“兇靈”的天誅軍主有過一番未曾謀面的隔空較量。怎么也沒想到,不過短短四年,當年那獨來獨往的兇靈,此刻已變成萬軍之主、中原之霸,自己與之相較,何啻天淵之別?

  郭藥師本自命裊雄,以一邊鄙番將,縱橫捭闔于遼、宋、金三國之間,攪動風云,獲取最大利益,亦曾風光無兩。但如今與狄烈一比,頓覺自己什么都不是,人生失敗已及。

  “狄烈!天誅軍!我郭藥師與你無冤無仇,而金人卻如此待我…嘿嘿…說到獻城,爾輩無名小卒,又如何能與我郭藥師相比…”郭藥師那方方正正的臉膛,慢慢浮現一抹舒展笑意。

  午后,留守府后院小門裂開一隙,一個仆人裝扮的中年男子悄然探頭,四顧無人,閃身而出,匆匆向內城北門走去。當這名男子離去后不久,留守府后院小門又閃出一人,緊躡前方仆人的背影而去。

  那仆人剛轉過兩條巷子,突然斜刺里一人快步沖出,差點撞了個滿懷。

  仆人慌忙閃避,怒道:“你這廝…咦!啞子,是你…呃…”

  對面男子在仆人放松警惕的一刻,手腕一翻,一柄雪亮的手叉子入目,一捅一絞,仆人口吐血沫,兩眼翻白,再說不出話來。

  男子四顧無人,將仆人半抱半拖。弄到一個角落旮旯,伸手在仆人的懷中一陣摸索,取出一封帶血的信件。信件抬頭是“華國王殿下狄君親啟。”落款是“罪將郭藥師”。

  此時留守府內的郭藥師,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有心人的算計里。此刻,他的心情可謂十分舒爽故事重演的感覺就是好啊!

  靖康元年,秋,金軍二度南侵,時任宋國燕山府常勝軍都管押的郭藥師,曾率五千常勝軍出城。與金東路軍統帥完顏宗望狠狠打了一仗。那是完顏宗望南侵以來。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戰至酣處,因常勝軍另兩位主將張令徽、劉舜仁心怯敗逃,造成郭藥師大敗。

  這本是一場英勇抗擊的戰斗,而且常勝軍雖敗。實力猶存。重整旗鼓。亦可再戰。但就因為這里是燕京,這些軍兵是燕人,僅僅隔了一夜。事情就朝著另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

  先是常勝軍手下一守門軍將,密謀夜半開城門,投降金人。結果,被郭藥師先一步偵知消息,迅速拿下這名軍將及投敵士卒。然后,郭藥師做了一個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舉動拿下知燕山府蔡靖,再然后郭藥師接過那軍將未竟事業,投降了!

  打不過就降,有奶就是娘。

  這就是彼時燕人與郭藥師之流的亂世求存哲學。

  獻城投降,郭藥師可是深諳其道的個中老手了,何曾輪到他人越俎代庖?

  要降也是我郭藥師出馬,爾等小犢子一邊去。

  黃昏時分,留守府內院,后園廂房回廓下,郭藥師一身藍綢錦袍,倚坐太師椅,身旁是一方案幾,上置清茶一冇壺。郭藥師一手端杯托,一手拈兔毫杯,輕呷一口,以舌尖、舌根、口腔細細品味之后,心滿意足吁了口氣。

  郭藥師放下茶杯,身后侍立的仆人上前一步,彎腰執壺,再續滿一杯。

  郭藥師微微一嘆:“郭信啊,你跟了我近二十年,你說說,我象是有虧于人的嗎?”

  那仆役搖搖頭,沒吭聲。

  郭藥師也不以為忤,喃喃道:“可我確是有虧于人啊…有虧于我的那些老兄弟…是我帶他們走錯了路。可是,在當年那般情形下,不如此,又能奈何?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今日,便來做個了斷吧。”

  郭藥師聲音陡然轉厲,對前方十余步距離的月洞門處喝道:“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出來吧!”

  月洞門處人影一閃,出現三人,當先一人,正是甄黑子,后面兩人,也是孔武有力的粗壯漢子,卻不見廖七。

  甄黑子右腿似有傷,一步一拐,雙目噴火,死死盯住郭藥師,身后兩名漢子,亦步亦趨,緊隨其后。

  “只剩下你們三個了?可惜啊!”郭藥師傷感嘆息,“常勝軍,終究還是要了結在我郭藥師手里。”

  “不錯,只有常勝軍都管押死了,常勝軍才算是真正終結。”甄黑子與兩名壯漢同時從懷中掏出短刃,慢慢圍上來,三人六道兇光,惡狠狠盯住座椅上,神色淡定的死對頭,牙齒磨得咯咯響,“蒼天有眼,讓俺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拚死一搏,潛入你這狗賊的留守府。天幸守衛不密,竟讓俺們得以混進來…”

  “你們真以為憑這點微末道行,就想潛入我的留守府?”郭藥師憐憫地看著三人,搖搖頭,“便是爾等策劃的獻城之策,亦被老夫識破,何況區區行蹤?守衛是老夫故意撤掉的,為的就是引爾輩出來。”

  甄黑子三人大吃一驚,立即收住腳步,三人背著背,目光警惕,四下逡巡掃視。

  郭藥師呵呵一笑,意態從容再呷一口茶,悠然道:“放心,沒有伏兵。爾等都是百戰老卒,老夫若設埋伏,絕難逃爾等炬眼偵知。既要引爾等出來,老夫豈會用此等下策。”

  甄黑子驚疑不定,脫口而出:“不設伏兵,為何引俺們來?”

  “為了一勞永逸,解決爾等禍害!”郭藥師持杯的手定住,目光冷冽,“向來只有千日做賊,豈有千日防賊之理?老夫可不想整日被幾個殺胚掂記著,安知哪一日又會來個灤水刺殺?最重要的是。爾等獻城與天誅軍,所求一定是索要郭某人的項上人頭。既然如此,老夫便只有先除掉爾輩,再獻燕京,方能既保人頭,又保富貴。”

  “什么?你、你也要獻城?”甄黑子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郭藥師似乎比他更驚訝:“甄黑子,你也是常勝軍老人了,這燕京城某家也不是第一次獻與他人,何須驚訝。”

  甄黑子想起來了沒錯,這燕京城已被郭藥師獻過兩回了。第一次獻宋。第二次獻金,再獻一次給天樞,又何足為奇?

  沒有埋伏,三打一。短刃對空手…甄黑子三人膽氣頓壯。再次散開。步步逼近,兵刃未至,眼神卻幾乎能殺人:“郭老賊。八千弟兄在地下等著你,納命來吧!”

  郭藥師一言不發,放下茶杯、站起、解衣內里竟披掛著一身烏光油亮的皮甲,兩肋有護腰,胸前后背各嵌一塊海碗大的護心鏡,縱是在傍晚時分,依然明亮耀眼。

  郭藥師顯然是做好了充分準備,若非這等近身格斗不宜著重甲,以免影響靈活,只怕他非穿上一套鎖子甲或明光鎧不可。這還不算,但見他雙手往案幾底下一抄,手中便多了一根光滑堅實的三尺烏梢棒,及一柄手刀。郭藥師將刀棒兩下一對接,頓時變成一柄六尺長的樸刀。

  甄黑子三人臉色頓變,他們三人是來搞刺殺的,只能懷短刃而進,每把短刃不過兩尺長,對上六尺樸刀…這劣勢著實夠嗆。

  郭藥師殺意一起,再不廢話,魁梧的身軀一躬、一挺、一躍,如同大蟲撲食,撲向當先的甄黑子。

  勁風撲面,殺氣砭膚,甄黑子頓生一股難攖其鋒的感覺,慌忙向則方一躍他這一避,正中郭藥師下懷,郭藥師的目標,本就不是他,而是左側軍漢。

  那軍漢不愧為百戰悍卒,竟生生以兩尺短刃,架住六尺樸刀。另一名軍漢從后方撲上,揮刃刺向郭藥師后頸。

  郭藥師左手一擰,刀棒分離,烏梢棒回擊,格住那軍漢的短刃,右手手刀回拖反劈,將那軍漢脖頸劈開半邊,鮮血噴出老高。

  身后一聲暴喝,是甄黑子的聲音,人隨聲至,勁風襲背。郭藥師躲閃不及,身屈如蝦,以背迎撞。

  錚!火星四濺,短刃刺在護心鏡上,光滑的鏡面,將刀勢卸向一側。蓬!郭藥師扎扎實實一記背撞,更將甄黑子震得吐血跌出尋丈。

  郭藥師看都不看一眼,雙手一對,刀棒再接上,又變成六尺樸刀。錚錚數刀,將那軍漢殺得汗如雨下,左支右拙,眼見就要傷在刀下。

  甄黑子跌到那案幾邊,抹去嘴角血沫,眼珠赤紅,發了性子。張嘴咬住短刃,抓起鐵梨木所制、重達三十余斤的案幾,瘋狂撲上,劈頭蓋臉砸向郭藥師。

  郭藥師剛剛將另一名軍漢手中短刃震飛,正要痛下殺手,倏覺身后一股重風襲來,急忙返身一劈,刀刃深深嵌入案幾,一時竟拔之不出。郭藥師猝然放手,一腳踢在案幾上,將甄黑子連人帶刀帶案幾一齊踢飛,振聲大吼:“動手!”

  那名被打掉短刃的軍漢,剛剛從被殺掉的同伴手中撿過短刃,高高舉起噗!一矢穿喉。

  軍漢短刃脫手,身軀打著旋子,血隨旋灑,翻撲倒地。

  甄黑子剛從地上爬起,駭然回首,但見那樣貌平平,似是無害的仆役,手中正端著一把擎張弩,此刻正迅速上弦放矢,對準自個。

  甄黑子萬念俱灰,仰天長嘆,悲憤道:“五臣叔、廖七郎、各位兄弟姐妹,黑子無能,沒法替你們報仇!俺死不瞑目哇!”

  郭藥師一腳踏住案幾,手握烏梢棒,用力抽冇出樸刀。信步走到甄黑子跟前,驀地身形一挫,刀光一閃。甄黑子慘叫一聲,雙腿俱斷,倒在血泊中,面孔扭曲不成樣子。

  “殺了俺!帶把的…你就…快動手!”甄黑子臉如死灰,汗如雨下,痛得幾乎說不出話。

  郭藥師淡笑收刀,好整以暇撣去身上沾著的血珠子:“老夫還得再去弄一壺新茶才成…郭信!你可以把弩放下了。”

  那仆役手中擎張弩一垂,倏地再度舉起,扣動懸刀。

  目標,郭藥師!

  強勁的弩矢,一閃而至,擦過護心鏡上方,破開皮甲,深深透入左胸。

  郭藥師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一張口,鮮血狂噴而出:“為…什…么?”

  郭信一言不發,迅速再上弦裝矢,然后一手伸入懷,掏出一封染血的信件正是郭藥師手書,向狄烈輸誠的信件。

  “好…好…原來如此…”郭藥師以刀拄地,撐住不倒,慘笑道,“我早知金人不會放心,必在身邊安插耳目,卻不想…卻不想竟是你…你跟了我快二十年了…呵呵,竟抵不過金人所許富貴…”

  郭藥師猛地舉起手中樸刀,飛擲而出幾乎同時,郭信也扣動了弩弓懸刀。

  噗!弩矢后發先至,從郭藥師面門射入,自后腦穿出。

  蓬!樸刀正中郭信腹部,強勁的力道,更將其向后撞飛。

  兩敗俱傷,同歸于盡。

  “哈哈哈…”甄黑子臉白如紙,卻笑得那么歡暢,血淚滾滾而出,“郭老賊!俺終于看到你死在俺的眼前了。蒼天有眼,八千兄弟顯靈啊!哈哈哈…”

  笑聲漸弱、漸絕…

郭藥師之死,再次證明,凡是無恥者總是為比他更無恥者所扼殺。走狗的下場,其實與狡兔沒有區別。()本文字由提供帶上水貨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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