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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 驕

  (本卷最后一章,感謝大盟及各位書友不離不棄,伴隨始終!再謝!)

  四月十八,巳末午初,天誅軍先鋒三千騎軍,在楊折沖率領下,一人雙馬,一路狂飆,僅僅用一天半時間,跑完二百三十余里,殺到滋水橋邊。

  大軍到來,真定城也是城門大開,阿術率二百浮山旅被解救的士兵,接往接應與助攻。西面不遠的獲鹿城,剛收到消息的左開,也正率補充師兼程趕來。

  完顏宗輔布置在滋水橋前攔截敵騎的千余義勝軍,被一沖而潰。三千鐵騎,龍卷風般沖入綿亙十數里的金軍營盤,大砍大殺,縱火焚營。

  三萬余金軍,早已被女兵打斷最后一根脊梁骨,士氣喪盡,面對這滾滾鐵蹄,再無半分斗志,全軍徹底崩盤。

  更有被金人的十抽一殺同命隊,折磨得天怒人怨的簽軍,一支支就地投降。甚至有簽軍士兵反戈一擊,攻殺女真、契丹人,然后攜其首獻降。

  已經被天驕營與浮山旅折盡精銳的三萬余金軍,在鐵騎折沖之下,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如雪球遇烈陽,冰雪消融。

  完顏宗輔凄涼而倉皇地率著最后的合扎百人隊,逃出山谷,牽馬泅渡過木刀溝,向北急遁。

  天誅騎軍短促且激烈的馳殺,在耶律鐸率最后的數百義勝軍投降之后,終于落下帷幕。

  不過,楊折沖沒有接受耶律鐸與義勝軍的投降,而是在解除了他們的武裝后,驅趕到一個山坳里,令其掘大坑,而后盡數坑殺之。此事之后,楊折沖被降爵一級,罰俸三月,但他從不后悔。

  黃昏時分,楊折沖踏著滿地尸骸,幾乎是一步一絆地登上山頂,不過區區數十丈的斜坡,他足足走了一刻時。俘虜的金兵其實已經清理出了一條便道,正流水價地用臨時扎成的簡易擔架,將所有幸存女兵,不管有傷沒傷(事實上,除了少數女護兵,幾乎無人不帶傷),一率小心放上擔架后抬下來。

  盡管是剛剛投降或俘虜的金兵,但在做這件事時,所有金兵出奇地沒有半點抗拒,全是發生內心地情愿,并力求做到最好最穩當。

  楊折沖沒有與擔架兵爭道,而是寧愿踩著尸骸,高一腳低一腳走上山頂。一具具擔架從他身邊不斷走過,楊折沖對每一個躺在擔架上的女兵,都投注上崇敬肅穆的一眼。

  當楊折沖走到豁開一個大口子,從而形成通道的殘破戰車附近時,一具擔架正從豁口出來。楊折沖習慣性投注了一眼,倏地一愣——一個熟悉的面容躍入眼簾。雖然這張面孔被硝煙熏得東一道西一道,黢黑難辯,但是,楊折沖對這張臉蛋太熟悉了。

  想當年,他隨軍主第一次出擊金人營地,這個小娘子就跟冇著。三個人,一把槍,在洹水河畔,將敵營鬧了個翻天覆地。

  沒錯,正是葉蝶兒。

  “葉小…葉都頭,傷勢如何?”楊折沖滿面關切,心里甚是著緊,這位小娘子與軍主的關系非淺,萬不可出事。

  葉蝶兒勉強支起半邊身體,向楊折沖點點頭:“我無大礙。楊大哥,幸好你們來得快,否則,我怕見不到你們了。”

  楊折沖愧疚不已:“俺來得太晚了,竟讓女兵們遭此橫禍…”

  “不,比我們預想的,比金人預料的,都要快的多…我知道,騎兵兄弟們已經盡力了。”

  “快快躺下,好生調養,你們所有的女兵,都會好起來的。”

  葉蝶兒點點頭,剛剛躺下,突然抬起頭:“楊大哥,一定要細細打掃戰場,也許,還有女兵活著…”

  楊折沖用力點頭,但當他一踏上山頂時,觸目所見眼前那驚心動魄的戰場,他就知道,這種可能性,當真是微乎其微。

  這是怎樣一番慘烈的場面:橫七豎八的尸體交頸疊股,每一個人,都是以極其激烈的方式,近距離互相劈砍、刺砸、扭打、嘶咬而死。許多尸體還保持著臨死那一刻的姿勢,幾乎所有人,無論敵我,都是瞪眼而死。

  如果說,車墻后的第一道防線,浮山旅戰士,以無比壯烈的姿態,凝成一具具雕像,那么,土壘墻之后的第二道防線——女兵防線,所能看到的,只有無數的殘肢碎肉,流注成坑的血洼,想找幾個囫圇的人都難。

  當金兵逼近時,女兵唯一的進攻武器,就是炸冇藥包。也就是說,第二道防線,就是一個被炸冇藥反復蹂躪的戰場。每一具尸體,都被一個接一個的炸冇藥包過好幾遍,哪里還想囫圇得了?

  最后躍入楊折沖眼簾的,是城寨中心位置的一個巨大深坑,以這個深坑為中心,周圍放射狀躺倒了無數金兵的尸體,每一具都是殘缺不齊,覆蓋著厚厚一層結著干涸血塊的泥土…

  山頂上,寒梅旗依舊以凌霜傲雪之姿,逆風飛揚。

  楊折沖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慢慢跪下,跪在幾乎找不到完整尸體的女兵防線戰場,雙拳顫栗,淚流滿面…

  “挖!給俺挖!一定要把所有女兵的遺體,與這些豬狗分離開來!”

  楊折沖的怒吼,在山頭上空,凝成滾滾雷音,遠遠滾蕩開去。

  楊折沖的決定,非常及時,也極為明智。在驅動了近三千俘兵,清理山頭時,非但清理出了許多女兵遺體,竟然還找出了好幾個尚未斷氣的女兵,其中就包括天驕營代指揮使趙玉嬙,以及第二都副都頭辛玉奴…不過二女都傷得非常重。

  趙玉嬙主要是摔傷,全身多處骨折,內腑震傷也很嚴重;辛玉奴則是壓傷與震傷,全身傷痕累累,腰椎更受重擊而錯位…二女基本上都是只剩一口氣,能否搶救過來,尚是未和數。

  楊折沖的指示是: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盡十分努力,總之只要人沒斷氣,就給我搶救!無論需要什么珍貴藥物,都在所不惜。

  二女能夠生還,這是何等的奇跡,一定要把這奇跡延續下去!

  完顏宗輔領著最后的百騎合扎親衛隊,一路向北狂奔,過定州、北平、保州、廣信軍,最后出長城口。在他們身后,一直有一支千騎追兵,窮追不舍。沿途所過之處,所有州縣的金兵,無一敢阻攔,都是站在城頭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鮮亮的紅旗,滾滾鐵蹄如龍卷過。

  單以騎術而論,天誅騎軍還真沒法與女真精銳相比,加上完顏宗輔等人起步在先,領先半日行程,無論天誅千騎如何追趕,始終未能縮短這半日行程。但是奉了格殺令的天誅騎軍,未完成目標,也絕不愿半途而返。

  如此一逃一追,竟追殺三百里。再往前,就是長城,越過長城,就是易水!

  “副元帥,前方就是易水了,過了易水,我們就安全了。”一名探道的合扎蒲輦縱騎而還,興冇奮地大聲叫嚷。所有的合扎衛士聞言,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甚至劫后余生之感——真是太不容易了!

  合扎衛隊士兵,隨便一個都是身經十數戰,遍體布創的悍不畏死之士,否則也沒資格入選元帥合扎衛隊。他們不怕與十倍之敵血戰,不甘心恥辱地望風而逃冇,更不愿像狗一樣被追攆數百里——但這一切必須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沒有負累。

  完顏宗輔就是合扎衛隊的負累及軟肋。

  天誅千騎就是殺手,合扎衛隊就是保鏢,保護一個人永遠比殺一個艱難與辛苦十倍。

  無論對金國還是對東路軍而言,完顏宗輔實在太重要了,以至合扎衛隊根本不敢接戰——倘若副元帥有什么閃失,就算衛隊能以一敵十,擊敗對手,那也是不敗而敗!只有副元帥安全回國,才是真正的勝利,其余一切都要是浮云。所以,合扎衛隊只能選擇屈辱地逃亡。

  但是,縱然付出那么大的犧牲,情況卻似乎與合扎衛士們的希望相反,他們的副元帥,還是出問題了。

  在逃到定州時,適逢大雨,原想躲一躲,好好休息一陣。沒成想,后方哨騎來報,敵騎冒雨緊追不舍。

  驟聽此言,合扎衛怒不可遏,實在欺人太甚!老天都有意留情,欲放我等一條生路,天誅軍這群逆天而行的混蛋!

  罵歸罵,恨歸恨,跑還得跑。

  冒雨狂奔,寒濕浸骨,好幾個合扎衛引發舊疾,無力乘騎,摔下馬去,其余衛士卻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這其中,就有他們的副元帥,完顏宗輔。

  完顏宗輔首先是心理已經垮了,然后又反過來影響身體機能。自兀術與五萬精銳覆滅后,他的身心已經垮了一半,全靠一種信念與責任在支撐。把這支大金國最后的力量帶回去,延續大金國的國祚,成為他最后的動力。當這支力量灰飛煙滅之日,便是他身心崩潰之時。

  一個心若死灰、生機已絕的人,被夜雨冷風肆虐吹襲一整夜,用膝蓋都能想像到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高熱不退,面赤如血,唇黑眼黃…完顏宗輔,垮了。

  合扎衛不得不以布兜拴在兩馬之間,讓完顏宗輔橫臥其上,繼續北逃。

  在經過保州的時候,合扎衛們請城內郎中看了,辨證為肝膽急癥,甚為兇險,絕不能繼續趕路,宜需靜養,否則性命堪憂。

  不跑?那不是死得更快!

  “繼續上路!”從昏迷中蘇醒的完顏宗輔,語氣非常堅決,不容置疑。合扎衛們含淚遵命,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完顏宗輔同樣也沒得選擇,從大軍覆滅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不能活著回到上京了——回去還有何意義?剝奪一切軍政權力,帶著恥辱了此殘生?讓完顏宗室的顏面蒙羞?讓阿骨打的子孫被人嘲笑?無論那一種情況,都不是他所能接受的,那樣的結果,生不如死。

  完顏宗輔知道逃不過這樣的結局,他的心已死。

  完顏宗輔的逃亡,只是一種本能,他不能落在天誅軍之手,以自己的恥辱,換來天誅軍的榮耀。只要不被天誅軍所殺所俘,這殘敗之軀,死在哪里都無所謂吧。

  易水啊易水,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完顏家兩兄弟都死在這里,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天意不可違啊!”臨近易水,完顏宗輔的精神突然振奮不少,眼睛也有了光彩,這使得合扎衛士們心情也跟著歡暢起來。

  “撒八,你過來。”完顏宗輔叫過合扎衛隊謀克孛堇。

  這個撒八,正是與董先在黃河一戰時,奉命斷后的那個猛安撒八的弟弟,人稱小撒八,勇悍更甚乃兄。

  撒八跪在馬兜前,垂首聽命。

完顏宗輔從身邊的布囊里,取出一支火槍——沒錯,正是天誅軍的火槍。這是大爆炸之后,被氣浪沖到山腳下的部分破爛火槍中,比較完整的一支。縱然如此,還  是少了一些關鍵零部件:擊錘、鋼片俱折斷不知所蹤,槍機構件也變形損毀。雖然從外形上看,還是一把火槍,但關鍵的槍機構件缺失,已很難復原,更別提仿制。

  但是這種技術層面的東西,不是完顏宗輔所能明白的,他能做的,就是為大金國盡最后一分力。

  “把這個,帶回上京,呈交給左副元帥,他會知道怎么做。”

  撒八失驚:“右副元帥!為何不親自交與左副元帥?”

  完顏宗輔那瘦削得不成人形的黃臉一沉:“撒八,你要抗命?”

  “撒八不敢。”撒八惶恐不已,謹允伏命。

  “去吧,立即過河!大金國的國祚,女真人的未來,就靠你們了。”完顏宗輔望著澄澈的滾滾易水,感懷不已,“真懷念安出虎的碧水與那遼闊的原野啊!”

  四月二十二,完顏宗輔死于易水,臨死前命手下立牌“完顏訛里朵死于此!。”并將隨身黃金刀掛于牌上。

  天誅千騎追至易水之畔,見此刀牌后,方停止追擊,隨后將刀牌收繳,呼嘯而去。

  完顏宗輔以隨身佩刀代替,終于使得遺體安然歸國。

  從龍計劃到虎計劃,前后耗時近五個月,宋軍水上力量喪盡,宋主被擒;兀術五萬大軍沉江,完顏宗輔十萬大軍覆滅。僅僅半年不到,天下這一局棋,已全然翻新,

  國還是那些國,人還是那些人,但歷史,已完全走向另一個嶄新的開端。

  狄烈的時代,來臨了!

(第四卷.終)()本文字由提供帶上水貨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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