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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殺殺人跳跳舞

  四月二十一,深夜。(天天中文)

  狄烈所在的一野總指揮部作戰室還亮著油燈,自他以下,各旅主將及參謀還沒有入睡。

  出生于和平環境下的狄烈,從熱血青春的少年時代,到后來成長為一名軍中精英,也曾無數次夢想,有朝一日成為一名指揮千軍萬馬,縱橫捭闔的沙場統帥。現在,這個夢想實現了,但是真坐上了這個位置,才知道所謂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只是一種詩化演繹而已。真正指揮千軍萬馬作戰,絕對是一件苦差事。

  就拿沒有作戰任務的今天來說,他這位天誅軍軍主的一天行程安排是這樣:寅時二刻早晨五點半,起床,稍事鍛煉;卯時正六點,正式開始一天工作。卯時至辰時,依次到三大旅營寨巡視,檢查安全情況、武器保養與檢修情況、后勤保障、士兵的情緒與訴求、人畜的傷病減員…三大營寨巡視下來,至少要三個時辰。

  午時在軍營中與士兵們共餐。這個時代軍中是兩餐制為主,平時兩餐,戰時三餐。而狄烈的天誅軍則是平時三餐,戰時加餐。為此,當初后勤輜重營的左開曾提出過異議,掌管財務、糧食的侯方鏡與劉二平也表示不解“不打仗讓士兵吃那么飽干什么?”

  狄烈當時只回了兩句話:“自古有言‘皇帝不差餓兵’,但歷朝歷代,差餓兵的皇帝多了去,不管將來我會到什么地位。只要是我的兵,就只會吃撐不會餓。任何時候,士兵的刀鋒與槍口,永遠只對著讓他們挨餓的人,那怕這個人是至高無上的君王…”

  狄烈這番點到為止的話,令左開、侯方鏡及劉二平等人心驚之余,也不乏竊喜,自此后再也沒對軍隊的供應提過異議。

  巡視完三大營寨,事情沒完,還要與各旅營校尉以上軍官會談。聽取他們對當前太原之戰的意見及建議。之后再到太原外圍的三大關城巡察。檢查關城的防御工事。

  申時下午五點回大本營,用過晚餐后,就與參謀們一頭扎在作戰室,分析戰況、梳理情報、協調配備、研討戰局…一直到夜深。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統帥。

  就象破案一樣。影視文學里驚心動魄、扣人心懸、推理絕妙的各種神探、奇案與現實中的破案過程完全是兩碼事。

  “唉!這就是統領千軍萬馬的感受?還是剛來這時空時。那種單槍匹馬、熱血激昂的狙殺爽啊!”狄烈在椅子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如果不是這具身體被改造成得夠強韌,還真吃不消這種連軸轉的工作方式呢。嗯。近來被困城中的金軍士氣掉得厲害,不出所料的話,這幾日內,完顏突合速極可能會有所動作。也許是明天,也許會在今夜…如此一來,似乎又要回到原來的那種狀態中了吧。

  狄烈抬腕看了一下表,十一點剛過,便拍拍巴掌:“好了,大伙都放下手頭的工作,事情做不完的,明日再接再厲。趙參謀,去叫勤務兵弄點夜霄過來,羊肉泡饃不錯…”

  剛說到這里,地面傳來一股隱隱地震動,剛開始還只有幾個人似有所覺,隨著震動越來越大,屋子里的人全感覺到了。

  “是騎兵!大股的騎兵!”狄烈騰地站起,臉色異常冷峻。要說與金兵打交道之多,作戰經驗之豐富,莫說在座的文吏參謀,便是天誅軍中最老資格的老兵,都無法與之相比。這種比較有節奏感地震動,正是大股騎兵奔馳時,鐵蹄敲擊地面所產生的震顫。

  這么巧?說來就來了?可是,不對啊!無論完顏突合速想用騎兵還是步兵突襲,也不管是白晝還是深夜,都不可能突破東、南、北三座關城的封鎖線。這也就是說,完顏突合速的逆襲,只會發生在三座關城之間。再退一步說,頂多能沖到各旅的營寨下,而絕不可能出現在三、四十里外的晉陽中軍指揮部。

  狄烈正推測來者是哪路人馬,大門被用力推開,衛兵氣喘吁吁沖進來:“稟報軍主…南面出現大股騎兵,夜里看不清楚具體兵力多少,但從對方舉著的火把數目上看,最少有三百騎…”

  狄烈鎮定自若地從椅子后提起槍盒,背在身上,一邊伸手取凱夫拉頭盔,一邊平靜問道:“第四獵兵都是否做好迎戰準備?”

  “回稟軍主,第四獵兵都已經進入防御墻射擊位。”

  “好,看看去。”

  狄烈當先而行,凌遠等一眾參謀人員隨行在后,前后各有數名衛兵持火把引路。

  第四獵兵都是負責整個一野總指揮部安全的警衛部隊,雖然只有百人,裝備卻很精良。除了馬匹、鎧甲、標槍、刀牌、鷹嘴銃、霹靂彈等標配之外,每人還多了一支火槍這是凌遠從天樞城押運物資過來時,所帶來的軍工司火槍制造所的新近產出。

  這方圓不過二里的總指揮部土圍子,有一都最精銳的獵兵,加上一百條火槍守衛,千人以下的進攻,基本上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狄烈一行趕到土圍子的時候,馬蹄聲更為激烈,聽聲音似乎已接近外墻。這時隱隱聽到土圍子外有人喊了幾句什么,隨后就見土圍子的射擊口處一陣騷亂,不一會,幾個人影慌亂跑過來。

  前方的衛兵大聲喝斥:“軍主在此,不可造次。”

  來者中為首一人嘶聲叫道:“軍主,不好了…是、是銀術可來了…”

  “銀術可?完顏銀術可?”狄烈明顯怔了一下。不是吧?情報上說,這家伙上個月還在鄧州那邊,可勁地折騰趙九呢,如何能這樣快帶大軍殺回來?

  “你怎么知道是銀術可?”狄烈與凌遠幾乎同時問出這句話。

  “回稟軍主。適才有三名旗頭,扛著銀術可的大纛,在墻外喊話,要我等立刻投降,否則大軍壓來…”

  “看來突破馬嶺關的那支金軍,就是完顏銀術可的奇兵了。果然好膽,不惶急入太原,反而打上我指揮部的主意。”狄烈打斷這名獵兵的話頭,對土圍子那邊喊道,“守衛這段防御墻的。是哪一隊?”

  土圍子的矮墻上。一人長身應道:“回稟軍主,是第四獵兵都乙隊。”

  “你是何人?”

  “稟軍主,屬下是第四獵兵都乙隊隊副,郭大石。”

  “你是隊副。隊正呢?”

  “軍主。屬下在…”接上話茬的。居然是之前跑過來的那名獵兵。

  狄烈搶過一支火把,湊近那名隊正,火光之下。但見這人筋骨結實,面貌剛勁,只是此時眼神中帶著一絲恐懼。

  狄烈一雙劍眉漸豎,倏地心里一動:“你認得那旗號…你是西軍出身?”

  那隊正面有慚色:“回軍主的話,屬下原是劉副總管劉光世麾下一員十將,靖康元年時,曾隨劉副總管赴河東解太原之圍。在天門關左近與那銀術可遭遇,敵騎三千,我軍兩萬。結果,我鄜延路軍兵全潰…”這隊正說到后面,聲音都顫抖起來。

  “銀術可,宋之西軍掘墓人…原來他所掘的,就是你這般模樣的西軍啊。”狄烈突然大吼道,“郭大石!”

  “到!”

  “你暫代第四都乙隊隊正之職,主持防御戰。”

  “…是!”

  “至于你…”狄烈冷冷瞅著那名前隊正,“降為什長!還有,如果待會要沖鋒反擊,你給我第一個沖!”

  那前隊正羞愧地低下頭:“是!”

  砰砰砰!黑暗中槍聲大作,火焰刺目,隨即傳來一陣人馬驚叫及重物砸地聲。

  狄烈登上不過一人高的土圍子,貓著腰用夜視瞄準鏡觀察了一會戰況,心里有了底:這伙金軍決計攻不破一野總指揮部。夜襲最講究突然性,但這支金軍自南而來時,卻驚動了分布在周遭十里外的天誅軍硬探;行蹤暴露后,又企圖以既往兇名威壓,亂守軍陣腳;最后見威壓不好使,才動真格。

  夜襲的金軍約三百騎,清一色騎兵,而且騎射嫻熟,即使在目不能見物的黑暗中,他們所射出的箭矢,也有近三成較準確地落在土圍子上。獵兵們雖然有旁牌鎧甲護體,但仍偶有倒霉者被射中手、足等牌甲未遮擋處。

  同樣是目難視遠,但獵兵們的火槍一出,非但命中率高于敵軍箭矢,那灼目的火光與震耳的響聲,更是嚇得敵騎馬匹驚亂,四下奔散,亂作一團。

  如果這支金軍的指揮者當真是完顏銀術可,以其老辣的眼光,不會看不出來,失去突然性,又被強阻于土圍子之外,這場突襲戰,已經失去意義,更無成功的可能。

  令人不解的是,金軍并未一擊不中,立馬遠飏,而是快速脫離火槍射程,繞著土圍子大呼小叫,間或射來一陣冷箭,似乎正在尋找突破口。

  暗夜之中,蹄聲如鼓,火焰如流,蹄聲摧人心揪緊,焰影耀人目生花。

  看不見的敵人,隨時會撲上來嘶咬的惡狼,以及,肩負保衛軍主與中軍的重任。這一切,都對第四都的獵兵造成極大的壓力。

  “金軍究竟要干什么?”凌遠蹲在狄烈身后,皺眉自語。以他副參謀長的眼光,隱隱看出金軍此舉透著吊詭,不像是尋找突破口那么簡單。

  “示威加調虎離山。不愧是金軍名將啊,果然有一套。”狄烈掌中的瞄準鏡,使他能看到比別人更多的東西,而他所處的地位,也使他比別人考慮得更全面。

  狄烈收起瞄準鏡,拍拍前面兩位用旁牌與身體為自己擋箭的衛兵肩膀,表示感謝,回頭對凌遠道:“銀術可不是一根筋的闖將,相反,他是一只老狐貍。一擊不中,金軍已無意再攻,此時圍營,一是對我軍施壓,打擊我軍士氣;二是為了將南大營的第一混成旅引出來,敵軍便可趁機從南門突入太原…”

  凌遠失聲道:“糟糕,總指揮部鬧騰出那么大的動靜,楊、何二位將軍決不會坐視,肯定會派出生兵,南大營必定空虛,若此時太原城內的突合速與城外之銀術可內外發力…軍主,是不是立即派出傳令兵,前往南大營阻截?”

  “放心吧,我的副參謀長。突合速的反擊,過不了南關城這一關。至于銀術可想進太原…呵呵,這是好事啊!我們就送他一程我親自送,夠給他面子了吧。”

  狄烈笑著跳下土圍子,招呼眾參謀返回。既然已看出金軍是虛張聲勢,就用不著呆在這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凌遠聞言倏地一抖,抬頭張口,眼睛中掩飾不住震驚:“軍主,難不成你要…”

  狄烈環顧左右,沖凌遠點點頭,壓低聲音道:“這是個好機會,不是嗎?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別忘了,我可是撂下狠話,三日破城的。”

  凌遠沉默一會,語氣艱澀道:“軍主…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狄烈昂首大笑,拍拍凌遠肩膀:“殺殺人,跳跳舞而已,考慮那么多干什么…唔,不錯,我們這個計劃的代號,就叫‘殺殺人,跳跳舞’。記住約定動手的暗號,我走了。”

  當狄烈突然推開總指揮部后院一廂房時,屋里的油燈驀然亮起,兩支鷹嘴銃同時抵上他的胸膛。

  “不錯,警覺性蠻高,突然亮燈并躲在門側拔槍的應對方法,也基本符合教程,看來我這總教官沒白教。”狄烈瞇了瞇眼睛,適應了一下亮光,然后無視兩支上膛的鷹嘴銃與羞惱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進屋子。自顧摘下凱夫拉頭盔,放在桌子上,接著坐下,開始除靴子。

  “你…夜半闖進女人閨房,意欲何為?別以為你是軍主,就可以…啊!你還除靴子…”趙玉嬙又氣又羞,真想扣下板機當然,是對準屋頂。

  時間無多,狄烈也沒功夫與她絆嘴,抬頭認真對葉蝶兒道:“我馬上就要行動,頭盔與靴子太過于獨特顯眼,我交給你替我保管。記住,從明天起,你們就住進我的屋子,直到我回來為止。在此期間,不要外出,有事就與凌副參謀長聯系。”

  這番話說完,狄烈不光除下那雙來自現代的野戰皮靴,更換上一襲金兵裝束,頭上還戴著一頂皮氈帽。再加上這段時間忙于作戰,都沒空刮胡子,胡須都有半指長了,乍一看,還真有幾分北地漢兒的粗獷之氣。

  趙玉嬙捏著小巧的鼻翼,皺起好看的細眉:“好臭!從哪里弄來的金人衣物,也不洗洗再穿。”

  狄烈好笑道:“你什么時候見過漿洗得干干凈凈,渾身香噴噴的金兵了?郡主,我這是去潛伏臥底,不是去參加金人的盛宴。”

  葉蝶兒默默將頭盔與軍靴疊放在一起,心中的萬言千語,最終只化成一句:“我…會將頭盔與軍靴清洗得干干凈凈,等你回來重新穿戴…”

  當狄烈背著槍盒,縱身跳出院墻時,回頭那一瞬,看到的是兩個倚在斑斑樹影下的倩影,還有在夜風中輕輕柔柔揮動的清冷玉臂,嗯,是兩條玉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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