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一百九十一章 血色五馬山 (八)

  另有四謀克漢簽軍,則集結在寨外。只等契丹前鋒軍攻破內寨墻,再全力壓上。以犁庭掃穴之勢,一舉踏平鐵壁關寨,一雪前恥…最好找到并活捉今rì那支無恥的偷襲者,把他們全裝進布袋,亂馬踐踏…

  蕭不魯yy得正爽,突然看到大股契丹兵奪門而出,仿佛后面有無數妖魔鬼怪在追攆驅趕,轟然撞入正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來不及躲避的簽軍隊伍里。

  在戰場上,一支整裝齊列的軍隊最怕什么?自然就是前方自家的敗兵潰卒沖撞本部。古代戰場,許多大潰敗往往都是因為這個緣故。好好的軍隊,被自家敗兵一沖,恐慌漫延,陣腳大亂,不敗也敗了。眼下簽軍正遭遇這樣的情況。

  簽軍與契丹兵相比,本就是弱軍。強軍沖弱軍,更是如洪水拍潰堤,一擊既碎…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攔住…他們…”蕭不魯越說越無力,最后喪氣地停止了無望的阻攔。山道窄仄,敗卒如洪流,就連他的指揮本部,都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被裹挾而去。

  蕭不魯此次攻擊,也曾針對火槍做了一些防御準備,比如將全軍的旁牌全部收集起來,交予攻寨的軍兵。甚至連弓箭手都配備,真正做到人手一牌。可惜他還是嚴重低估了火槍的射程與威力。防御手段過于低級,更沒想到還有比彈丸更致命的霹靂彈,結果,他就悲摧了…

  這一次潰敗,比起早間那一敗,更為不堪。前次之敗,是蕭不魯這個指揮官落膽先跑,然后是攻寨的金兵隨之敗退——這是個完全符合正規流程的敗仗程序。在沒有追兵銜尾追擊的情況下。如果不是被獵兵都攔腰截擊,狠狠地揍了一頓,蕭不魯本不應當敗得如此之慘。

  而這一次潰敗,則是第一線的戰兵崩潰,反卷本陣,然后裹著巨大的“亂流”,沖擊指揮部。這樣的潰敗才是非正常的。也是極為危險的——危險不僅僅來自于本軍自相踐踏者眾,更來自于守軍隨時可能的追擊。

  事實上,守軍的追擊已經開始了。

  這個時代的戰爭,最大的傷亡,往往不是來自于正面拚殺,而是戰敗后無序的潰亂與敵軍的追殺。

  無論是張銳還是趙邦杰。當然都很明白這個道理,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早間趙邦杰錯失良機,已經懊惱無比,這一次,他與手下寨兵都憋足了勁。要雙倍討還回來。

  而獵兵都甲乙兩隊士兵,則早已沖出寨去。或開槍射擊,或投擲霹靂彈,五步殺一人,百尺不留命了。

  在寨子正zhōngyāng的望樓之上,眺望者已變成了信王趙榛。

  本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訓,趙榛向來不會出現在戰場的第二線。這一次之所以破例,一來是因為危險已過;二來是手下來報,那支獵兵都的殺敵效率太過驚人,武器可怕。這樣的報告將還保留一點少年心性的趙榛弄得心癢癢,終于冒險出山一睹為快。

  結果趙榛剛登上望樓,正好看到獵兵都戰士好一陣霹靂流火,然后,金兵就崩潰了。

  好可怕的武器!這是趙榛第一個念頭。

  來勢洶洶的金兵就這樣崩潰了?這是趙榛第二個念頭。

  不可與之匹敵!這是趙榛第三個念頭。

  一想到之前自己還想用三百人去繳這支獵兵的槍械,身披錦裘的趙榛,在大冷天都流出一串冷汗,后怕不已。

  既不能以武力脅迫,又沒法收為己用,或許,也只能按照對方的意思,先行撤退至平定了。否則那個張銳在未能完成任務的情況下,一怒拂袖而去。而金軍再來上幾次這樣狂猛的攻勢,屆時,玉退而不可,玉逃而無門,就像自己那位被九哥尊為“欽宗”的大哥一樣,困死東京…

  這一番細想下來,趙榛的冷汗又流了一串,深悔自己之前怎么就迷了心竅,光想著手中的權力問題,忽視了性命悠關。雖然趙榛還沒有后世那種健康是“1”,其余都是“0”的觀念,但至少有一句樸素的古訓,卻是與此觀念相通的,那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就在這一刻,趙榛做出了決斷,先保住自己這個“青山”,待退到平定之后,再慢慢考慮“燒柴”的問題。相信到時候,憑自己這貨真價實的皇子身份,在收攏人心方面,總要勝過那位不知打哪冒出來的“殿下”吧!

  這時的趙榛,對自己這個皇子身份,還是很有挾珍自重的小得意。只是,若他得知在天樞城里,什么皇叔皇子一抓一大把,后宮皇女一裝一籮筐,象他這樣的,也只是向阿里巴巴的洞里,扔進一顆寶石而已,只怕腸子都要悔青。

  當趙榛心念百轉,抉擇取舍之際。金軍攻寨指揮蕭不魯卻只有一個念頭:跑!跑得越快、越遠越好,否則不用等追兵趕上殺死,就會被亂兵擠壓推倒踩踏成泥。他身旁已有好幾個親兵,為了護住他,腳步放慢了一點,就慘遭這般下場…

  前方就是山道入口,只要沖到那里,就是開闊地帶,再不用擔心被自己人千百只腳踩過了…蕭不魯心情一松,性命保住,腦海里立即被接下來該如何交待犯難了。不用戰后統計,他也知道這又是一次慘敗,而且比早前那一戰敗得還要慘。這一次估計不等女真人找他的麻煩,頂頭上司耶律鐸就得要拿他開刀。這可如何是好?別到時亂軍中茍全的性命,卻要交待在自家的軍帳中…

  蕭不魯正陷入比趙榛還兩難的抉擇時,突然后腦一震,嗡地一聲,失去了意識——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蕭不魯竟有隱隱的輕松——原來不用抉擇的感覺,還真是好…

  在蕭不魯身后護衛的親兵眼中,主將的后腦被一發不知打哪來的彈丸貫穿,然后紅的白的一齊流出,壯碩的身軀轟然倒地,隨即被無數只腳踩踏過去…

  蕭不魯其實被護衛得很好,而且他距離追殺最近的獵兵,都在一百五十步之外,正常情況下,本不應有意外。但所謂意外,本來就是不可以常情揣度的。造成蕭不魯意外的原因有二:一是他逃得倉惶,頭盔掉落;二是好死不死,他中大獎般地“中”了一顆流彈!

  天誅軍的火槍有效射程,是八十步左右,但最大射程,卻超過一百八十步。也就是說,獵兵都的戰士,任意向前方開一槍,如果什么都沒打中,彈丸會掉落到一百八十步之外的空地上,這就是所謂的流彈。但是如果有哪個倒霉蛋,正好處在這條彈丸經行的軌跡之上,那除了大嘆命苦,絕不能怨zhèngfǔ。

  蕭不魯就是這么一個倒霉摧的,所以,他悲劇了。當然,或者也算是一種解脫,以他這樣的敗軍之將,很難逃脫得了嚴懲。在這一點上,金國與宋國處置截然不同,宋國的敗軍之將多不勝數,卻從未有聞被軍法處置的,頂多就是降職留用或解職待用,而這還不是軍法,只能算是朝廷的處罰。

  蕭不魯的慘死,并未影響到敗軍的軍心士氣——因為敗軍此時早已沒有半點士氣可言,這個時候,有沒有指揮官都不會影響逃亡…

  趙邦杰等寨兵,或許是從沒打過這樣痛快的追擊戰,狂喜之下,竟玉趁勝追擊,銜尾攻擊金軍大本營。意玉攻營拔寨,一舉破敵解圍。但這樣的冒進之舉,卻被張銳阻止了。

  金軍的營寨已全面jǐng戒,吊橋拉起,鹿砦堵門,所有敗逃的潰兵,根本沒法進入營寨。有些活命心切的殘兵,硬沖營寨,但沒等越過一半壕溝,盡數被寨墻上的自家弓手射殺。目睹這一幕的殘兵敗卒,無不哀嚎四散,逃入四周的荒野中。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趙邦杰也清醒過來,金軍營寨有備。以不足一千之軍,進攻兩千守寨金兵,尤其還隨時可能被北大營的金兵包抄后路…這何止是冒進,簡直是送死,真是昏了頭。

  于是獵兵與寨兵們見好就收,在繳獲了耶律鐸倉促逃走,來不及收拾的軍帳處銀碗絨毯等用具,喜氣洋洋回山。

  此次防守反擊,非但擊潰了金軍自圍寨以來的最大攻勢,更聯通了與朝天關寨的聯系,使得五馬山南北兩寨再次連成一體,為全寨軍民大轉移創造了有利條件。更粉碎了金軍短期內攻城破寨的意圖,此戰之后,耶律鐸再無力發動大規模進攻。至于小規模sāo擾,在獵兵都戰士的槍口面前,那還不是送入嘴的菜?

  一rì兩敗,損兵上千,大將陣亡,尸骨無存。至此,耶律鐸終于承認失敗。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圍住五馬山寨,等待援兵,或者是新的繼任者…

大熊貓文學    狙擊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