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過年好!本想從今天開始正式恢復更新,但十五差點忘了,明天是哪個啥節…所以只能等到初六才能正常更新了。在之前,先狙擊妹紙吧!相信不少兄弟也在干同樣的事,大家共勉!
這一連串變故發生在短短十數息內,那些新附軍完全呆住了,不知所措。金兵的反應則要快得多,甚至不需要迭速下令,前鋒整整一個蒲輦的騎兵立即離隊驅前。五十名金兵散開呈一個半弧形,紛紛綽弓在手。一時間,咯吱吱地張弓聲響徹山道…
繃繃繃!
弓弦急遽地顫動聲中,一篷箭雨直罩向三、四十步外的逃遁之眾。
不得不承認,女真人的確是個馬背上的民族,騎馬射箭對于他們而言,如同穿衣吃飯一樣尋常。這群談不上是精銳的金兵,騎在不停晃動的馬背上,追射數十步之外的目標,中者居然十有七、八,令人不得不為之驚嘆。只可惜,倉促之下,這群金兵犯了一個經驗主義的錯誤——他們不該習慣性將目標瞄準敵人的背部…
這群襲擊者,每個人背上都背負著一面梯形步兵旁牌。之前藏匿在泥土下時,背上的旁牌可以為他們減輕壓力;而在此刻,這些幾乎將整個背部遮擋住的旁牌,更是充分發揮了它們原有的功能——
噗噗噗…一陣如擊敗革的連串響聲過后。這群狡猾的襲擊者。竟然一個個背負著插著箭矢的旁牌,毫發無損地一溜煙拐過前方的彎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后面那一群吃了一嘴灰土的金兵氣急敗壞,郁悶不已——今個兒是怎么了?明明射得很準的。偏偏…
所以說,常規思維害死人啊!
二十名哨騎,其中最少有一半是女真人,還有部分是契丹人。那些契丹人倒也罷了,而那些女真人…神靈在上,大金國土雖廣,但女真人實在不多哇!
迭速怒了!盡管他也是看出這伙一擊即走的襲擊者,此舉似是誘敵之計。但他卻不得不下令追擊。一來是他這支謀克隊伍,自南略以來,極少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內,吃過這樣大的虧。不追不行,實在丟不起這個臉;二來他認定這伙賊人只能搞搞偷襲占得一時便宜,但如果還想再搞類似的動作,他會讓這幫人死得很難看——真當縱橫天下的女真鐵騎是吃素的?
因此無所畏懼之下,迭速立即命令前隊蒲輦追蹤下去。但只要咬住目標不丟失即可,在與本隊匯合之前,不得擅自發動攻擊。
迭速之所以下這道命令,是因為發現這些襲擊者所用的弩矢做工極為精良。那射殺了十數名哨騎的箭矢。都是上了三遍漆的優質軍器,矢桿筆直。木羽精細,鋒鏃銳利。其上還有宋軍制式軍器的鈐印。這一切都說明,這伙襲擊者非比尋常,最起碼,他們的武器很好。
這使迭速想起四個月前的那次太行群匪圍攻欒城之役,如果當初那些盜匪也有這樣精良的武器,金軍即使勝出,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好在的是,像馬黃弩這樣的利器,還真不是一般的賊人所能擁有的。看來這群襲擊者來頭不小,該不會是那個天平寨吧…
迭速想到這里,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了——不會是真的吧?現在這里連井陘關都沒到,而那天平寨據說在百里之外的太行深山之中。大軍來襲,這伙賊人不是棄寨而逃或據寨頑抗,難不成還敢跑到這百里之外與我數千大軍正面對抗?
就在迭速為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推測吃了一嚇之際,在前方追擊逃敵的金兵傳回消息:前方出現了一座山谷,那伙襲擊者逃入谷中去了。而追擊的金兵未得令不敢深入,現在山谷前等候下一步指令。
迭速二話不說,梢鞭一揮,全軍加速。
不消一刻鐘,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座山谷。不過,令迭速稍微松了口氣的是,山谷的確是山谷,但并不是意想中的那種兩邊懸崖峭壁,中間一線見天的險地。這山谷的谷口其實很寬,足有五、六十丈,兩側山峰倒也高峻,頗適于設伏。但是如果將軍隊緊密收縮,居中穿行而過的話,敵人想要攻擊,卻也不易,畢竟三十丈的距離,已經超出了一般五斗步弓的射程。當然,如果敵人用那些馬黃弩,自然又不同了。
迭速對那名停止追擊的金軍蒲輦表示肯定:“南人有一個說法,叫‘窮寇勿追’,你沒有率兵一頭沖進谷中是對的。”
金軍蒲輦卻是憤然:“難不成就這樣放過這群混蛋嗎?咱們可是折了近二十條性命,還有那些戰馬…”
迭速也是委決不下。不追吧,心有不甘;追吧,又擔心中了敵人埋伏。之前那一陣箭雨,又狠又猛,想想都令人頭皮發麻。
最終迭速做出了決定:“王舉,令你手下兩什步軍,入谷探道。”
王舉是兩百新附軍的謀克,此人本是欒城縣衙押司,城破后降金。身為宋軍降官,他的這個謀克當然更不值錢,好比后世偽軍大隊長。而他手下兩百新附軍,也就相當于偽軍了。偽軍嘛,當然就是干趟地雷的活嘍。
王舉暗自慶幸沒叫自己帶隊,隨即連罵帶踹,硬是拉出兩什步卒出來。王舉手下兩百新附軍,原先不過是弓手、鄉勇,土軍之流,連廂軍都算不上。這支新附軍的裝備那叫一個寒磣,除了幾名都頭有一身皮甲,其余步卒,無甲無盾,無弓無刀,就只有一桿帶鐵尖頭的木槍。
在裝備這一項上。王舉覺得這些金人真是太不夠意思。欒城沒有足夠裝備一支數百士卒的鐵料嗎?當然不是,在以前欒城的確是沒有多少鐵料用以制備兵甲。但自從三月間,阿懶大掠宋國的治鐵中心磁、相兩州都作院與鍛坊,搜刮了數百萬斤鐵料與兩州千余鐵匠。在北返時聞中山、太行賊寇猖獗。因自感兵力不足以守護如此之多的戰備物資,阿懶不得以停駐在欒城。本想等到宗望大軍北上時可以搭個順風車,卻不料被一彈奪魂。
主將之死,造成欒城金兵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混亂。等到軍心基本安定下來了,金國朝廷也有了新的指示:鐵料不必千里迢迢運回上京了,就地保存,用以支持大軍攻掠兩河之用。
所以,現在欒城已經成為兩河新的治鐵中心。鐵料堆積如山,洪爐煊天,近千名工匠日以繼夜鍛打錘煉,將數百萬斤生鐵料精煉成精鐵。甚至是鑌鐵。
這些鐵匠的技藝與鐵料之精良,甚至記載入了沈括《夢溪筆談》。內中提到,當時大宋兩大治鐵中心,徐州利國監“冶鐵作兵,犀利勝常”;河北路的磁、相兩州都作院與鍛坊鍛之鋼“色清明。磨瑩之則黯黯然,青而且黑,與常鐵迥異”。
可是,這樣近在咫尺的精良裝備。卻與欒城的新附軍無緣。誰讓他們是偽軍呢?女真人同樣知道那句中原人常掛在嘴邊的箴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新附軍。鷹犬而已,還想跟我女真人的裝備一樣好?死一邊去!
王舉有什么辦法。反正只要死的人不是他就成了。所以,現在這兩什身穿毫無半點防御作用的布衣、手持木槍的步卒,就這么樣帶著幾分送死的意味,戰戰兢兢,一步步挪向深谷…
兩什步卒,在數百雙眼睛的注目之下,一個個消失在深谷。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依然無聲無息。
迭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目光兇狠地刺向王舉。王舉暗暗叫苦,心里將那兩什步卒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這群渾蛋,就算真的遇到襲擊,好歹也要逃出一兩個啊;就算一個逃不出,臨死前總得吱一聲啊!這樣不聲不響算什么回事?
仿佛感應到王舉的心聲,深谷里傳出了聲音——的嗒、的嗒…響聲在山谷中回蕩,清脆震耳,聽上去像是馬蹄聲…
迭速緩緩抬手,整整一個百人隊的金兵立即呈扇形散開,五斗騎弓吱吱呀呀地拉開,一百支映照著午后金色流光的箭矢,齊齊指向谷口。
的嗒、的嗒…谷口的轉彎處現出一騎,漸行漸近,依稀可以看清是名年輕的彪形大漢。這名剽悍的騎士膀大腰圓,赤著精壯的上半身,其上傷疤縱橫,令人觸目驚心。那一身的腱子肉,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
赤身露體于敵陣前,不光體現了來人的張狂膽氣,更是對當面之敵的一種蔑視。
大漢胯下的黑馬也是一匹難得的良馬,胸肌鼓健,膘肥體壯,四蹄粗壯,一眼便可看出是一匹上等的河曲良馬。但這匹馬落在金軍眼里,更添憤怒——因為馬臀款擺之間,隱約可見金軍軍馬的特有鈐印…
新附軍士卒的目光同樣投射在來人的馬臀之上,他們的目光有驚怒,更有恐懼。因為在那匹健馬的馬鞍兩側,靠近馬臀的地方,掛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包裹的底部被暗紅洇濕一片,不時有未曾凝固的鮮血,滴答、滴答地墜入黃土中,迅速被干涸的土地吸成了一個紅印。一騎行來,身后留下斑斑點點、觸目驚心地血痕…
大漢策騎來到谷口,無視那一排排閃耀著寒光的箭鏃,倏地雙臂箕張,舌綻春雷:“灑家何元慶是也!兀那金狗,不敢入谷么?”
迭速在遼國生活了很長時間,與遼地漢民頗有來往,他也是懂得一些宋語的。雖然說起話來不太順溜,但聽力無障礙。迭速偏首對王舉道:“問他,是那一路人馬,還有適才我們的人怎么樣了。”
王舉本是個宋人,但在生存壓力之下,硬生生在大半年內,學會了說女真話。從這點可以看出,這人也是有幾分聰明勁的。可惜的是膽子小了點。竟為那大漢的殺氣所攝,不敢上前詢問,而是差遣了一名手下去問話。
何元慶哈哈大笑:“你們這些貓狗的目的地是那里,我就是來自那里!至于你說的那二十個廢物…”隨手摘下鞍后兩個大包裹一甩。
兩個大包裹劃過兩道交叉的弧線。飛出二十余步,砰地砸在地上。包裹散開,一個個呲牙咧嘴的人頭咕碌碌滾出來,散了一地。
“該死…”王舉臉色煞白,目光呆滯。這些人頭,可不全是他的手下?半個時辰前,還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可轉眼間就…
何元慶大笑不止。向金兵伸出大拇指,然后拳頭翻轉,拇指指向地面——這個手勢是狄烈教他的,雖然沒有多做解釋。但何元慶卻完全能明白那意思。他現在照著比劃出來,相信對面的金兵同樣能理解。
對面的金兵果然很快領會了這手勢的意思:翹大拇指,當然是指好的;那掉轉過來呢?把意思反過來想就行了。
金兵怒不可遏,一個個扭頭看向迭速,等待他下令放箭。但迭速卻搖搖手指。示意所有金兵放下弓箭。他看得很清楚,來人距離本陣足有七、八十步之遙,遠遠超出五斗騎弓的射程之外。這個距離就算是八斗弓射過去也沒多少殺傷力。追上去放一通箭雨,卻傷不了敵人。反惹人恥笑,空自墜了士氣。但若是置之不理。同樣也會影響軍心。
迭速細眼微瞇,倏地摘下自己的一石騎弓。排陣而出,緩緩驅馬而前。來到距離對方七十步左右站定,拈出一支雕翎箭,用生硬的宋語大喝:“接某家一箭,不死則饒爾性命!”
遠遠地,但見那何元慶輕蔑地勾勾手指,下巴高高昂起,狀若不屑。
迭速也不著惱,只是冷冷一笑,張弓搭箭。
迭速平常使用的是八斗騎弓,這把一石強弓是備用弓,專門用于遠距離狙殺。騎弓與步弓有所不同,騎弓的弓臂較步弓短,可以方便地在馬背上拉開。但二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同樣的弓力,在馬背上遠較在平地上要費力得多。簡單的說,你能拉開一石的步弓,但騎上馬后,能拉開八斗力的騎弓就算不錯了。這是因為人在馬背上,很難借助蹬地及腰腿之力,純粹靠的就是臂力及一部分腰力,這使得開弓的力量有所減弱。
所以,別看迭速用的只是一把一石騎弓,但此人的臂力絕不在能開一石五斗步弓的張立之下。
現在,這個以騎射之技在金軍中脫穎而出的神射手,正將強弓拉得咯吱吱直響,弓弦漸成滿月…在數百名金兵與新附軍屏氣凝神中,迭速倏忽松弦——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目標!何元慶!
迭速這一箭,射得毫無花巧——本來嘛,人家就是站定在那時讓你射,射固定靶,還要玩什么花巧?這一箭,體現了女真騎兵箭術的兩大特點:快!狠!
快!讓你反應不及。
狠!足以洞金破甲。
但再快的箭,飛行七十步,初速起碼超過一秒鐘。而一秒鐘,足夠像何元慶這樣的高手反應好幾回了。
何元慶當然不是傻冒,怎么可能玩空手接箭?但見他左手一晃,小臂處變戲法一樣套上了一面臉盆大小的臂盾。臂盾傾斜呈一個斜角,迎向那一點流星…
凌厲無匹的精鐵箭鏃,在盾面上劃過一道火烙般的軌跡,在火星飛濺中,箭矢斜向彈飛而去,遠遠射入了深谷…
何元慶面無表情地抹了一下左額角,那處被飛濺的火星灼了一點焦痕。再看了一眼臂盾,上面的銅皮已經完全割裂,露出了內襯的皮革…可想而知,若非使用斜盾手法將箭矢彈飛,而是正面硬接的話,這一箭必定洞穿臂盾,將自家胸腹一穿兩眼…
何元慶深長地吸了一口氣,陡然吐氣開聲:“這一箭,灑家接下了!灑家在山谷里,有種你就來!”
迭速鐵青著臉放回弓箭,高聲道:“女真漢子說話算話,爾那蠻子,身手不錯,饒爾一命!”
迭速隨即撥轉馬首,大聲對部屬下令:“他們在谷中設伏,以為我們一定受激不過,最終要鉆這套子。但我要說,他們錯了!我們女真人是不懂南蠻子的所謂兵法,但我們師法狼神,我們有自己的戰術。現在,讓那些以為自己兵法高明的南蠻子傻傻地埋伏去吧!我們不需要理會,我們搶在他們前頭,直取他們的老巢——天平寨!全軍,速進!”
轟轟隆隆的鐵蹄與雜亂沉重的腳步,從谷口邊緣一掠而過,漸漸遠去。
被大篷揚起的煙塵弄得灰頭土臉的何元慶,嘴里一邊罵著膽小鬼,一邊用力拍打著身上、臉上的塵土。這時谷口又有一騎快速馳來,待走到近處時,認出是第四步兵營指揮使張立。
張立望著那桿在漫天黃塵中若隱若現、逐漸遠去的金軍大纛,臉上帶著幾分遺憾的表情:“這員金將倒也不笨,并未因為自己兵強馬壯就目空一切,硬闖山谷。可惜了我們的埋伏…”
何元慶翻了翻白眼:“那還不是你的弩兵隊太過犀利,將這幫家伙給嚇住了。現在啖頭湯輪不到我們喝了。”
張立頗堪玩味地一笑:“如果區區數十名弩手,就令這支金軍不敢入谷的話,真不知道,當他們看到前方那更可怕的存在,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呵呵,金人以為屢敗大宋軍隊,所謂的中原兵法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只不知他們的狼神是否有教過他們,類似‘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兵法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