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一槍打得不錯,誰開的槍?”靜坐在關城碉堡內的第三層樓頂上,指揮作戰的狄烈對著傳聲筒發問。
由于關城內部如同后世的碉堡一樣,分隔成三層,每層之間有樓梯相連。如果狄烈要傳達命令,傳信兵從三層跑到二層再到底層,差不多要一分鐘;如果下面有情況要反饋上來,又要耽誤一些時間。戰場之上,時間就是生命,就是勝負的關鍵。
怎么解決這個傳信的問題呢?狄烈想起看過不知道多少回的《地道戰》,里面那個用大竹筒子當傳聲筒的裝置,很值得借鑒。于是,他也照樣弄了一個。將近四丈長、碗口粗的竹子直通樓底。每經一層樓,竹筒上都開出一個口子,作為傳聲之用,旁邊掛一小銅鈴。有事稟報,就搖動鈴鐺。還別說,效果居然真是不錯。
很快,消息反饋回來:“是丙隊的燕七郎。”
狄烈贊許道:“不錯,就沖這一槍,就可以當什長,繼續努力。”
狄烈當場封職,頓時在第一線的教導營學員中引起了一陣燥動,人人興奮地摩拳擦掌。就只使一根指頭,那么用力一扣板機,軍功就到手了。如此輕松愜意的戰斗,那個不想?尤其是作為甲、乙兩隊的頂層學員,到現在為止,還沒開過一槍,眼睜睜看著丙、丁兩隊拿軍功,真是心如貓抓…但是沒有狄烈的命令,任兩隊學員心里再憋悶。也絕不敢動一根手指頭。
兩個月的強化訓練下來,別的不敢說,令行禁止這一條已深入人心。就算是脾氣火爆、性格散漫如何元慶者,在被罰過背誦一千遍《步兵訓練條例手冊》第一條之后,連說夢話都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這時,從三層的射擊孔向外瞭望,可以看到賊兵們又擺出了進攻姿態。在那些甲士的前面。出現了幾名膀大腰圓、頭扎紅巾大漢。在他們的身前,是一輛手推車,車上扔了十幾條各種顏色的、被敲昏了的狗。
那幾名大漢抓起一個大海碗。仰脖咕嘟咕嘟地喝下,隨后噗地一口,全噴在手中的剔骨刀上。然后一人抓起一條黑狗。一刀捅進狗肚子…在黑狗的狂吠聲中,狗血如泉噴涌,四下拋灑…
又是狗血破妖法這一套!整不出什么新鮮花樣么?狄烈無語。金軍在被狙擊步槍襲擊時,想的也是這一招。眼下這些山賊在面對未知的奪命殺器時,拿出的對付辦法也是這一手。看來即使是不同的民族,在面臨未知的恐懼時,所使用的應對方法,也是大同小異。
其實不光是同時代的不同民族如此,就算是在另一時空的八百年后,那些義和團在面對洋槍洋炮時。同樣如出一轍——狗血破洋槍!當然,是人都知道,結果是什么…
“命令,除了甲隊保持不動,其余三隊。輪流射擊,目標鎖定羊馬墻。”狄烈冷冷道,“我要讓這段小小的羊馬墻,成為一段不可逾越的死亡線!”
大片大片的狗血灑落了一地,那股濃烈的腥臊味與黑狗波瀕死時屎尿齊流,一路熏臭。盡管味道死難聞。但賊兵們的膽子卻是壯了起來。一聲發喊,以五十名甲士為前驅,爭先恐后地蹬上梯子。
就在這時,那魔鬼一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乙隊準備,第一輪齊射,目標,羊馬墻上的敵人!發射!”
砰砰砰!火光頻閃,硝煙彌漫。
當先蹬上羊馬墻的七、八名甲士,手中用于防護的旁牌如薄紙般破開,身上的薄皮甲更是不堪一擊。每個人身上最少中了三、四彈,一個個像下餃子一般掉下來。鉛彈的洞穿力稍弱于弩,但破壞性卻極大,一旦擊破防護,對人體造成的傷害,比十支弩矢射中身體還要恐怖。
這些甲士只要中了一彈,哪怕是四肢等非要害部位,那人基本上就已經廢了。像這樣中了三、四彈,再從丈把高的墻上摔下來,可以說死了個定定。
狄烈從射擊孔中看到這樣的戰果,很是滿意。
三層樓,每層三十個射擊孔,一次齊射,也就是三十發子彈。三十發子彈擊殺八個敵人,平均近四發子彈擊斃一人。這樣的命中率與戰果,絕對要強于這個時代的弓箭拋射與后世西方軍隊用同樣槍械,所取得的戰果。
這并不奇怪,教導營的學員,每一個人最少有過二十發子彈的固定靶與移動靶的射擊經驗。他們每天還要在槍管上吊石頭,進行穩定性與抗后座力的訓練。再加上有了標尺的校正,射擊精度進一步提高。在五十步這個距離上,打一個人這樣若大的目標,不敢說每發必中,但二發一中,卻不在話下。
由于地形的限制,賊兵雖眾,但一次只能爬過七、八個人。三十支火槍,完全可以將這幾個人“照顧”得面面俱到。一、二、三層共九十支火槍,所形成的輪射,足以將這段矮墻徹底鎖死。
這,就是狄烈的“碉堡配火槍,羊馬墻當鐵絲網”的戰術。
在這種配合著先進武器的新戰術下,進攻方的士兵,如果沒有嚴格的訓練、嚴酷的軍紀、高漲的士氣及悍不畏死的精神,幾乎不可能突破得了這道死亡封鎖線。
對于這一點,狄烈知道;教導營的學員們開始不知道,但現在也漸漸明白;唯有五寨聯軍的山賊們,上至指揮許青、汪進,下至搬運梯子的殘余輔兵…天可憐見,他們真心的不知道…
“上!快上!不要停!”許青邊吼邊抹了一把臉,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那座古怪的關城頂部的一排窟窿眼。就在剛才,他親眼看到那些洞眼里噴出一團團火光。伴隨著一連串炒豆般的爆響。之后,他的精銳甲士就一個個摔了下來。許青喃喃道:“原來,這就是‘火’…你們看什么勁?快給老子上!”
第二批甲士又沖上羊馬墻,結果被丁隊的一輪排槍,掃了個干凈。
“狗血!快給老子灑狗血!”許青連踢帶踹,將那幾名紅巾大漢趕上梯子。
幾名紅巾大漢嘴里咬著剔骨刀,背著死狗蹭蹭蹭地攀上梯子。站立在羊馬墻上。一手高舉著死狗,一手猛然揮刀捅入狗肚子里。但幾乎就在狗血噴出的同時,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紅巾大漢們的肚子,冒出了與狗血同樣腥紅的液體。一時間,狗肚子與人肚子像比賽一般。可勁兒地往外噴血…
“狗血不成,不成!他們的‘掌心雷’太多太強了!”那帳房先生哇哇大叫,“三頭領,還是暫且先收兵,回去后咱們也請個道家仙師,尋思破了這法術再說吧…”
“你他娘的敢亂老子的軍心!”許青真是急了眼,飛起一腳,將那帳房先生踢了個筋斗。那帳房先生把不住勢頭,骨碌碌地順著山道外側的懸崖,一路滾跌而下。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整個人便散成了零碎。
“老子偏不信這個邪!”不知什么時候,那大石嶺寨的二當家汪進,從隊伍的殿后沖到跟前。他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操著一柄沉重的短柄斧,粗壯的胳膊一揮。將一只黃狗開膛破肚。
這位發飚的汪二當家,一把撕開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然后劈手將死狗高高舉起,讓腥臭的狗血淋了一身。猛然回首大吼:“誰跟老子上!”
“好漢子!咱們就跟著汪二爺上,也為了給死去的兄弟報仇!”余下的二十余名甲士如法炮制,將狗血淋了一身。隨手將已經證明無用的旁牌扔到了一邊,忽拉拉地沖上羊馬墻。
能夠在黑崖山寨當上甲士的山賊,或許談不上紀律,更談不上什么戰法,但他們絕不缺少一股暴戾之氣。血氣一上頭,天王老子也要閃一邊。管你什么仙法妖術,沖上去扎你幾個窟窿眼看你死不死。
二十余條猛漢,在汪進的帶頭下,分成四批,如波浪沖堤般瘋狂沖上羊馬墻。
密集的槍聲再一次響起,第一波七八條漢子栽倒了,但第二波卻趁著這個空隙翻越了羊馬墻,而這個時候,第三波次已站到了羊馬墻上…
關城內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火槍隊主攻羊馬墻上的敵人,弩兵堵上空隙,必需保持火力的持續不斷。甲隊準備,自由射擊。”
隨著這個冰冷的聲音一聲令下,槍聲大作,羊馬墻上第三波次的甲士再度被清空。而越過羊馬墻的第二批甲士,操起之前掉落的兩架梯子,勢如瘋虎狂沖而來。
就在此時,嘣嘣嘣,一陣弓弦繃響聲傳來。最底層的射擊孔上,先后射出三十支弩矢,將第二批甲士,射得像一群刺猬。
三十個射擊孔里的弩弓一隱,隨后換上了一根根精光閃亮的金屬管…砰砰砰!火光與青煙,晃花了第二批甲士的眼睛。但這次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身后十余步外羊馬墻上的第四波次的甲士…
以汪進為首的五寨聯軍的最瘋狂一次進攻,在短短一分鐘之內,被三層火槍的交叉火力徹底粉碎。
硝煙散盡,羊馬墻內外,血流遍地,死尸枕籍。
但還有一個人站立著——大石嶺寨二當家,汪進!
汪進就在第二批甲士當中,他幸運地沖上墻頭,順利地翻越羊馬墻,成功地提起了梯子,向面前這怪獸般的碉堡,發動了最接近敵人的一次沖鋒。
那一陣亂箭,將汪進身前身后的甲士盡數射殺,偏偏夾在中間的汪進,雖然被一支箭矢穿透大腿,無法行走,卻并未死去。但是,當所有的人都倒下,而唯獨只有他站立著時,他的好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汪進披頭散發,血沫橫飛地咆哮著:“來啊,將你們的‘掌心雷’轟過來啊!怎么?不敢?姓狄的,有種你就別縮在這個烏龜殼里,給汪爺滾出來!汪爺只憑著兩只一條腿,跟你單挑!敢不敢!”
碉堡里一片沉寂,過了一會,那個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沒聽到那位汪爺的話么?丁隊準備,子彈上膛。汪爺是個有份量的人物,給他多點聲響…”
汪進看著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仿佛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用盡全身氣力,將手中短柄斧狠狠扔了出去——
一陣整齊的排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