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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屈 敵

  據左開所說,藏酒窖就在簽軍營寨東南側,由于不屬于重要的軍事物資,所以金人便交給簽軍看守。不過,在普通的金兵士卒看來,美酒的重要性不亞于金銀珠寶。所以,不時會有金兵闖入簽軍營中,索要酒喝。而被分派到簽軍營中鎮守的那隊蒲輦,更是借駐扎之便,沒少淘酒喝。

  左開有些擔心,自己走開這一會,會不會有金兵上門討酒?現在轉回去,如果正好碰上怎么辦?想到此處,他小心翼翼地問潛藏在身后暗處的狄烈:“頭領,咱的大部隊埋伏在哪?是不是該發信號叫他們出來了?”

  狄烈淡然瞥了他一眼:“這個不用你cāo心,你只管帶路。至于我們的人馬,該出現的時候便會出現。”

  左開雞啄米似地點頭:“是、是,小的多嘴了…”

  便在此時,前方營寨轅門處傳來一個粗豪的嗓音:“小左,是不是你啊?一個人在那嘰嘰咕咕什么?還不趕緊回營。”

  左開小聲對狄烈道:“那是小的老鄉,方洪方大頭,以前干過販運私鹽的勾當。此人頗有勇力,敢打敢拚,目下是蒲輦的職務,今夜巡視簽軍營寨南門的就是他。小的之前也是塞了一瓶酒給他才出得營寨的,你看…”

  “把他叫過來。”黑暗中,看不到狄烈的表情,但聲音卻透著一股子冰寒。

  左開猶豫了一下,無奈地點頭,壓低嗓音叫道:“方大頭,俺這還有半壺鳳泉美酒,你要不要喝?要的話就過來。”

  方大頭聞言,回頭對幾名駐守轅門的手下交待了幾句,便興沖沖地過來了。邊走邊道:“你小子什么時候酒量恁般淺了?嗯,是不是想著那個小娘門了?俺勸你少做白rì夢,都已經是千戶大人的口食了,你還想虎口奪食?嫌命長了你。”

  左開尷尬一笑,下意識向狄烈等人的潛藏處看了一眼,遲疑地看著方洪走近,終于忍不住道:“方大頭,咱們還是別給金狗賣命了…”

  方洪一驚,腳步一緩:“你說什么?”

  “他說得對,你沒有必要再給金人賣命了。”黑暗的草叢中,狄烈端著十字弩站起,慢慢走過來。而在其左側,楊折沖張弓搭箭,迅速繞到方洪身后,斷其退路。兩支寒光閃閃的箭鏃,一前一后,鎖定了方洪胸背。而葉蝶兒則按照狄烈的指令,拔出解腕刀,在更遠處的草叢里鉆來鉆去。弄得草木皆兵,間或還有刀刃的寒光閃動,不知就里的人看來,還真有幾分伏兵重重的味道。

  他們所處的地方距離轅門有二十多丈遠,又有一個斜坡遮掩,在野草茂密的黑暗中,轅門的巡哨竟未發覺此間有異。

  方洪開始還被二人的金兵裝束唬了一跳,怔了好一會才搞清楚狀況。狠狠瞪了左開一眼,然后對面前的狄烈道:“是太行山的好漢嗎?不知屬于哪個山寨的?天平寨?抱犢寨還是五馬山寨?”

  看到狄烈沒有任何反應,方洪搖頭嘆道:“如果是別的小寨子,方某勸各位好漢趁金人沒發覺,還是盡快離去的好。這段時rì,也有不少好漢來捋金人的虎須,結果無一不伏尸百步…小左,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因此連累了你那盲眼的老父,只怕你將來無面目茍存于世。”

  左開臉色有些發白,不由得朝狄烈看了一眼。

  狄烈冷然道:“我們是什么來路,不勞尊駕cāo心,我們只需要尊駕的配合。”

  方洪點頭道:“方某明白,某手下只有五十三名弟兄,全部值守于營寨南門的轅門、刁斗、柵壕各處。方某會將他們全數招集過來,自縛于前,只希望好漢不要傷及他們的性命。”

  這方洪的光棍倒是大出狄烈意料之外,他近距離打量一翻,但見此人膀大腰圓,孔武有力,腦袋大如芭斗,難怪叫“大頭”,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紋了不少刺青,面相頗為兇惡。按說這樣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相與的,怎會如此好說話?

  方洪仿佛看出狄烈的疑慮,苦笑道:“方某跑老了江湖,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況且,金人欺壓我等漢兒也著實太甚,方某早就受不了這腌贊氣,也早想上太行入伙了。只是方某孓然一身,無牽無掛,但手下眾弟兄卻有家小,被金人扣押為質。若有異動,便要連累家小,因此不敢妄動。好漢將我等眾人縛于營帳中,事后金人便當是我等已盡了力,也不會為難弟兄們。”

  狄烈點頭道:“明白了,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捆人的地點不在營帳,而在這里,因為…營帳會很不安全。”

  于是,先由方洪將守衛轅門的六名手下招集過來,綁上了五個,只留一個去傳遞口訊。隨后將在刁斗上值守的八名士卒調下來,盡數捆了。然后再將各處值守的士卒一一引到轅門外,逐一拿下。

  前面進行得挺順利,大多數簽軍士兵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看到頭目方洪下令配合,而且又有利箭在側,也就熄了反抗之心,束手就縛了。不過當最后一批人員出寨門時,卻出了點岔子。

  走在隊伍后面的兩名體形剽悍的大漢,背弓持槍,一路東張西望,狐疑不定。遠遠見到方洪,便粗聲粗氣地低喝道:“方大頭,你在搞什么名堂?為何沒人放哨,連寨門都無人值守?俺們兄弟要是稟報塔倫蒲輦孛堇,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方洪臉上的橫肉微微一抖,瞥了狄烈一眼,冷削地回應道:“塞魯、莫魯兄弟,你們這對契丹狗,就是金人加塞到俺們漢簽軍里的沙子、老鼠屎。平rì里依仗著你們兄弟有兩分勇力,又有塔倫那個金人蒲輦撐腰,沒少干欺壓俺們漢簽軍的事。本蒲輦全隊共五十五人,但方某只承認有五十三名弟兄,你們這兩個什長不算在內。”

  方洪一番措辭激昂、又有點云山霧罩的話,將這對契丹兄弟繞得有點迷糊了,更氣得七竅生煙。總算他們還記得軍營夜間不得大聲喧嘩的禁令,兄弟倆壓低嗓音,惡狠狠咆哮:“你、你這個混蛋,當真活膩味了。不要以為自個有幾分蠻力就了不起,上回跟俺們兄弟的較量還沒分出勝負呢。來來來,趁著現在沒人,再打一場。這一次,不會再有你們漢簽軍的謀克長官來拉架子了。”

  這兄弟倆當然不知道,方洪這話一半在斥罵他們,一半卻是說給狄烈等人聽的。

  方洪的言外之意,狄烈當然聽得出來,甚至那股借刀殺人的意味,都能明顯感覺到。不過,值此非常時期,狄烈并不介意被“借”那么一下。而且,人家想借刀殺人,他同樣可以殺雞儆猴,借此立威。

  在方洪看來,玉除這兄弟倆,最簡單的方式莫過于狄、楊二人,弓弩齊發,兄弟倆猝不及防之下,中箭倒地。

  狄烈也知道這方式最干脆,但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卻不能這么干。

  如果這樣做,其一,若不能一箭封喉,必然會使敵人發出慘叫,驚動整個金軍大營;其二,此時場上除方洪之外,還有最后一批人員并未就縛。這些俘虜都有著很大的不確定性,一旦他們將箭矢射了出去,沒了利箭的壓制,這幫人還會這么老實嗎?不好說,至少那個方大頭看起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狄烈心念電轉,突然將手中十字弩扔向左開:“接著,你看好這些人。”整個人像龍卷風一樣合身沖向塞魯與莫魯兄弟。

  那兄弟倆眼見黑暗中突然沖出一人,迅捷無倫地撲到眼前,兄弟倆齊齊嚇了一跳。塞魯本來已綽弓在手,見狀本能地抽箭、上弦、引弓。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相當嫻熟。

  但令塞魯沒想到的是,原本在十步之外的狄烈,猝然挫身側倒,借著沖力,貼著草皮,滋溜一下滑到他的腳下。驟然失去目標的塞魯,慌忙垂下箭矢,引弓玉射——

  狄烈一伸手,便卡住弓臂上的箭矢,然后猛然一抽,將箭矢奪過,同時雙足一絞,將塞魯絆倒在地。沒等塞魯反應過來,狄烈扣在手里的箭矢便刺入其喉間。

  狄烈一擊得手,還沒來得及躍起,腦后生風——猛回首,正見莫魯雙手反握長槍,高高舉起,猛力插向后背。

  狄烈及時扭身,左手一把抓住槍桿前端,任憑莫魯使多大勁都戳不下去。右手箕張成虎爪狀,猝然上撈,一把扣住莫魯下陰。

  莫魯一雙牛眼突凸,嘴巴張成個O字形,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正玉脫口而出…

  狄烈左手發力,拗斷長槍,倒轉槍尖,噗地一下扎入莫魯血盆大口中…

  當左開手忙腳亂地接住十字弩,兀自發愣,不知該將鋒芒對準那邊時。狄烈已經風一樣竄回來,輕快地從他手上拿走十字弩,一句淡淡的話言飄入左開耳中:“還是那句話,你的小命保住了。”

  那一瞬間,左開的脊梁骨冷涔涔地都是汗。

  看到那重新對準自己的箭矢寒芒,再看看不遠處那兩具尸體,方洪倒吸一口冷氣。隨即伸手將自己腰間上的彎刀解下,信手拋在地上,然后雙手一背,作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好漢好身手!方某人向來自侍武勇,曾與這對兄弟兩度交手,始終未能奈何,好漢卻只一個照面就擊殺了這對契丹兄弟。方某心服口服,便與眾兄弟自縛于此地,謹祝眾位好漢,今夜得嘗所愿。”

  “承你吉言,我們今夜一定能達到作戰目標。”狄烈向后面揮揮手。

  葉蝶兒隨即從草叢里躥出,與諸人會合后,一起奔向簽軍營寨。

  方洪與一干手下看著那四個沒入黑暗的身影,無不目瞪口呆。

  才四個人就敢夜襲金軍營寨?!究竟是我們的眼睛花了,還是他們幾個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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